第九十三章

第九十三章

「做生意?」藤田正二微微地扭動脖子,詭異地維持著正襟危坐的姿勢,身後的沙發柔軟舒適,不知是用什麼動物皮做得,人一坐上去,就好像要陷進去一般,再也不想起來;空氣中飄揚著悠揚的樂曲,面前的玻璃桌上美酒美食一應俱全,如此舒適的環境實在是讓人心情愉悅。

「是呀。」花聽輕啟唇角,笑意溫柔纏綿如春風。

在她心裡,似乎有了更大的把握。

「那麼,讓我看看白小姐的誠意。」藤田正二招牌式的猥瑣笑容掩藏在舉起的酒杯后,他微眯了眼,慢慢吞吞地抿了口杯中的伏特加,又將酒杯放下,伸出自己的右手,緩慢地將眼前這隻嬌嫩白皙的手掌握入掌心。

藤田正二的手掌偏瘦,骨節分明,這雙殺人不染一絲鮮血的手,指腹卻和沾著露水的花瓣一樣柔軟,這手一寸一寸地往上撫去,直把花聽摸得寒毛倒豎,連胸腔都在打顫。

「藤田先生想要什麼誠意?」花聽咬著嘴唇笑,媚眼裡是深不見底的墨色。

「白小姐懂的。」藤田正二眼一眯,用力握住了掌心裡這隻柔弱無骨的手。

僅僅只握了一下,他的手又放開,花聽也縮回手,無名指上的戒指「叮」一聲與高腳杯碰撞出清脆的聲響。

簡亦已經站起來,走到藤田正二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將他整個人都籠罩住。

「你好,藤田先生。」簡亦禮貌性地伸手與他交握。

藤田正二雖也禮貌式地伸了手,眉頭卻是不悅地皺緊到一起。

冷汗濕了花聽後背,她下意識地滾動了兩下喉結,面上笑意卻是風輕雲凈得很,「藤田先生,你究竟有沒有興趣同我做這筆生意?」

簡亦在她身側坐下。

花聽心裡暗暗責怪起簡亦出現得還不夠時候。

藤田正二不說話,只是一揚手,身後西裝革履的心腹遞了一個長條形的羊皮小匣子,藤田正二接過,放到面前親手將它打開。花聽的掌心微微汗濕,喉頭微動,她曉得這才是藤田正二考量她的動作。

待到藤田正二從裡頭拿出一根透明的針管兒,她的心便徹底涼了。

玻璃針管兒裡頭有半支稍微渾濁的液體,像是粉末狀稀釋了開來一樣的顏色,藤田正二拿起針管兒看了看,液體在裡頭輕輕晃蕩,他人畜無害地一笑,將針管兒遞給了身後的西裝男人。

花聽的眼瞼不安地顫動了兩下,藤田正二的手指搭在桌上彈鋼琴一般敲了幾下:「既是要合作,白小姐總該出個人替我試試貨。」

「試貨?」花聽的睫毛一抖,再一抖,「藤田先生的意思是要我替你試貨么?」

藤田正二卻是搖了搖頭,對著簡亦一揚下巴,帶笑的眼睛卻直視著面前的花聽,「他,不知道白小姐舍不捨得?」

花聽不動聲色地吸了口氣,扭頭去看簡亦,肩膀差點不受控地顫動起來。

簡亦絲毫沒有猶豫,「能為藤田先生試貨,」瀟洒而又堅定地朝對面的藤田正二點了點頭道,「我非常樂意。」

「藤田先生,不如讓我親自驗貨。」花聽哆嗦的唇線被牙齒緊緊地咬住,就差那麼一點,只是那麼一點,她就要全線崩潰。

「花妹妹,我非常樂意幫藤田先生試貨。」簡亦毫無壓力地捲起一邊袖管。

「還是……」花聽忽然間有些不知所措。

「趕緊開始吧!」簡亦催促道。

藤田正二一笑,對身後的人示意,穿西裝的兩個男人上前,恭恭敬敬地請簡亦坐到桌几的一側,又將他的左臂拉出,擱在桌上,用酒精棉消了毒,橡皮管兒一緊,針尖便抵在了手臂靜脈處。

針尖刺入皮膚,一點兒也不疼,花聽卻如同自己被刺般止不住地戰慄起來,她鐵青著一張臉,嘴唇半點血色也沒有,針管里的液體被一點一點推入簡亦的血液,花聽眼裡的光亮也一寸一寸地失,最終只剩毫無生氣的絕望。

花聽不忍看他,轉臉朝向了別處。

藤田正二瞧著她這副冷眸冷麵的樣子,手上還隨意地玩弄著桌上的火柴,頗有些惡意地提醒道,「我聽說,簡家大少對白小姐可謂是情深義重。」

花聽撩起眼皮看了他一眼,又意興闌珊地挑了挑眉,手裡的火柴盒轉了個圈。

簡亦的嘴裡開始有了麝香味兒,眼神漸漸渙散,五官以舒緩卻又詭異地形狀擺布著,嘴唇微張,眉毛輕輕地擰著。一支液體注射完畢,西裝男人將工具收好,簡亦卻依舊保持著那個姿勢,意識似乎有些遲緩。

藤田正二瞧著她的反應,將杯中最後一口酒水飲盡,才搖頭道,「白小姐果然是白先生的女兒,也如傳聞中的那般冷麵無情。」

花聽的手指一動,心裡卻似冰渣在一點一點地凍。藤田正二站起來,手下的人將西裝外套給他披上,他將酒杯往桌几上一擱,語氣裡帶了欣賞。

「我喜歡同這樣的白小姐做生意。」

花聽握緊的手鬆開,冷汗涔涔。

而不遠處的陳樹,面容平靜地看完了對面雅座上的這一幕,才緩緩放下了手中一杯威士忌。

******

簡亦是被陳樹派人接回去的。

花聽踏進別墅,緩慢又茫然地環顧了四周,抱著雙臂,捏了捏瘦弱的胳膊,才回過神來一般狠狠地呼出了一口氣。

一口氣在胸腔憋得狠了,呼出來時竟然讓她有些站不穩,扶住牆壁穩了穩身子,脆弱只是一瞬,眼底又迅速地回復了清明。這樣的清醒像一個天衣無縫的鎧甲,將她牢牢地包裹起來。

花聽踢去高跟鞋換上平底拖,不敢看身後被扶著的簡亦,只略微轉頭對陳樹的人吩咐道:「將他綁起來。」

隱忍的淚水在眼眶內打轉了許久,終於落下。

簡亦被綁在二樓閑置的儲物間,暗室里什麼也沒有,刻意只點了不太亮的煤油燈,怕強光刺激到他的神經。

他被綁在角落的木椅上,旁邊兩個男人大氣也不敢出地守著他。

簡亦很安靜,或者說是死寂,像一個破布娃娃一樣癱軟,脖頸無力地垂著,感覺不到肌肉和經脈的牽引。

簡亦開始低燒,無法進食,連喝水都會吐。他的神經已有些渙散,卻依然想強撐著給花聽一個笑臉,面上不聽話的肌肉被強行扯動,嘴向兩邊誇張地咧著,笑容難看又滑稽,卻讓花聽的心狠狠地撞了一下,跳動的胸腔隱隱作痛。

花聽抬了抬手,想過去抱抱他,才剛邁動了步子,卻見簡亦的瞳孔突然急速放大,五官怪異地扭曲,手腳開始不受控地痙攣。兩指寬的軍用皮帶扎進他手腕腳腕的肉里,泛紅的邊緣滲出了血跡。

花聽想上前,兩個男人卻攔住了他。

陳樹用力拉住了她的手腕。

於是她眼睜睜地看著簡亦的意識漸退,抽筋的幅度越來越大,腦袋難耐地胡亂搖擺,豆大的汗珠狠狠地砸到地上。

她咬住下唇,輕聲嗚咽,咽在喉頭的哀鳴里似乎有千萬隻蟲蟻在啃噬著她的筋骨。

她的心裡被狠狠地砸出了一個洞,她瞧見簡亦這個樣子,突然控制不住地要不管不顧地往前沖,心裡的酸澀極度擴大,在胸腔肋骨間橫衝直撞。

穿越來上海灘以來,她從來就沒有哭過。

從來沒有。

簡亦張了張口,艱難地吐不出話來,但花聽看得出來,他是想要她離開。

花聽握住陳樹的手指充血,兩隻眼可怖地瞪著,睚眥盡裂,她的胸腔憤怒地起伏,表情像一隻兇狠又絕望的小獸。

陳樹從沒見過她這個咬牙切齒的模樣,甚為擔心地捏著她的手。花聽依舊目不轉睛地盯著簡亦的慘狀,她張了張嘴,卻低低地笑了。

笑意從胸腔里發出來,繞過喉頭,鼻腔的酸澀,最後從緊咬的唇齒間溢出。原本不出聲的輕笑漸漸放大,變成了啞著口的大笑,她的眉眼都擠在了一處,表情放肆到近乎癲狂。

她抬起頭,無聲的笑中突然從喉頭裡擠出了一絲喑啞的哀鳴,然後漸漸放大,像被輕輕撥動的絲弦,然後轟然奏響,最濃墨重彩的樂章嘈嘈切切鋪天蓋地地砸下來。

恍惚間有一滴晶亮的東西從她的眼角滑出,又極快地隱到濃密的鬢角間,快到讓陳樹疑心是幻覺。

這是他頭一次看到花聽的崩潰,也是他頭一次看到花聽的眼淚。(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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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迷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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