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十四章
白起鴻的貨物順利發出,花聽自然是得了甜頭。
她驕傲地同簡亦說:「這彪悍的人生咋感覺像開了掛一樣順利!」
簡亦剛好從廚房端了盤餃子出來,雖聽不懂「開掛」一詞,但語調還是輕飄飄地說道:「是花妹妹人緣好罷了。」一點都不認真,「以花妹妹的交際能力,看來我還要多向你學習學習。」
「你這意思是在……」花聽猛地一個抬頭,「諷刺我?」
在對上這雙霸道而倔強的視線,簡亦的目光稍稍軟了下來,「我吃醋。」
「哈!?」兩顆餃子將腮幫子填得滿滿當當。
「你吃醋啊。」花聽想笑,連問號都不用加,乾脆用上肯定句。
「嗯!」簡亦躬下身子,抬起右手勾過花聽的脖子,用幾乎蹭住她耳朵的距離說道,「這樣不公平啊,花妹妹好像從來沒為我吃過醋。」明明是醋意滿滿的一句話,偏要說得跟玩笑話似的。
花聽便想起了施因愛,「你?我有什麼好吃。」
「花妹妹從沒為我吃過醋?」簡亦不死心地追問。
餃子下肚后,花聽的嘴角便彎出一抹嬉皮,「那是。」
「看來我這男人做的還挺失敗的,」簡亦一手拎起一個餃子塞到她口中,「我想問花妹妹究竟愛不愛我?」
花聽一臉不感興趣的模樣,下一秒便挪開了話題,「現在北外灘的貨倉也歸我管。」
「嗯?」簡亦挑了挑眉。
「什麼時候動手?」花聽話中的溫度驟然下降,「置白起鴻於死地!」
「現在還不是時候。」
「那什麼時候是時候?」
「先不要著急,」簡亦懶洋洋地瞅了她一眼,「不過,白先生是你爹,你真下得了手?」
「說了他不是我爸。」
簡亦聳聳肩。
「倒是你爹,突然間來了這麼一出。」想想簡夫人還怪可憐的。
「無所謂,他愛怎麼來怎麼來。」依舊是聳肩,也像是想通了些什麼。
其實他越是無所謂,就越有所謂。
花聽瞧著他,同樣是偏白的皮膚,墨色短髮,兩邊鬢角將輪廓帶出些許硬朗的味道,五官卻又呈著柔軟的線條,矛盾又迷人,笑起來嘴角邊自帶一股風流跡象;一切看似沒什麼變化,卻被她硬生生地給瞧出了些許的落寞。
如果不是了解簡亦,又豈能將他看破?這小子的笑容天生完美無破綻,讓人摸不著,猜不透。
***
簡茂生的婚禮辦得很是熱鬧。
地點就定在他倆初次相見的地方——印香樓,現下晚7點,印香樓一樓賓客滿堂,三鑫商社上至中高層管理人員,下至最底層打雜的夥計小弟,都紛紛過來給他賀壽,密密麻麻地擠了滿滿一茶樓。
這種熱鬧的場合自然少不了要召妓女們前來侑酒,開筵坐花,飛觴醉月。簡茂生讓人填了幾十張局票,送去各家妓院召了不少紅伶出局。印香樓的姑娘們也不例外,一個個都打扮得花枝招展地前來應酬。
今日的南香玉更是做了番精心的打扮,她的妝飾不像其他妓女那樣一味的盛妝麗服、妖艷魅惑。而是更注重妝容的清淡,服飾的雅緻。
因這樣的場合不適合穿西式婚紗,她便是穿了件綉有金花圖案的鵝黃色絲綢旗袍。
臉上娥眉淡掃,脂粉輕勻。如此的淡妝雅服,倒不像是一個來出堂差的妓女,也不像是一個正在舉行一生當中最重要時刻的女人,更像是來了一個學堂的女學生。
也許在這樣一個脂粉味兒濃重的印香樓,南香玉勝就勝在這股與生俱來的清雅氣質,也正是這股清雅,令她看起來和普通妓女們都不一樣。
今日的南香玉風光無限,她也十分享受這種被男人矚目的感覺。女人的美永遠是通過男人來證明的,男人們不一定說,但是如果他們一看見你眼珠子就不會轉了,那就是最好的證明。不過,當她發現陸予只是隨大略瞥了她一眼就把頭轉回去了,那份很享受的感覺頓時就煙消雲散。
南香玉隨簡茂生端著酒杯,恭恭敬敬地給在座每一位賓客敬酒,幾位重量級人物過後,輪到陸予時,知道他平時不大愛喝酒,正想說以茶代酒時,可還沒來得及開口他已經先婉辭了:「我不喝酒的,南姑娘你不用敬我了!」
那時候,南香玉正準備動用自己的風情作武器,試著向這個心儀的男人發動首輪進攻。妓女的風情,往往離不開風流裊娜的腰或春風蕩漾的胸。但是南香玉從來不屑於那麼露骨直白地賣弄風情,她喜歡以眉目傳情。
一雙秋水盈盈目,兩道春山淡淡眉,是南香玉迷倒男人的最佳利器。
可是,南香玉還沒來得及把這份動人的風情展示給陸予看,他卻已經先一口回絕了她的敬酒。她臉上雖然還掛著笑,可那笑容已經凝成了冬日玻璃上的霜花,美麗而冰冷。
更讓南香玉心裡頭難受的是,今日明明她是主角,陸予的目光卻一直投放在進門第三桌,正坐在東南方向位子的花聽身上。
這白小姐雖然長得好看,可到底是缺了幾分女人味,陸予究竟喜歡她什麼?
花聽則是將目光放在了簡夫人的身上。
今晚簡夫人反常地穿了件素衣,頭髮用一支老料玉釵綰了,再沒有別的裝飾。她目不轉睛地盯著南香玉,眉頭輕輕皺著,恍惚的絕望中又透出一點奇異的希冀來。
花聽偏了偏頭,正撞進南香玉的眼神。
她抬頭盈盈一雙眼望著她,皺著眉頭,無聲又緩慢地搖了搖頭。
儘管幅度很小,花聽仍是小小地驚奇了一番。
簡亦今晚難得地保持沉默,他吃著桌上的飯菜糕點,從始至終沒有看簡茂生一眼。
「喂,我怎麼覺得這南香玉好像對我有敵意。」花聽用手肘碰了碰他。
簡亦這才抬頭尋了南香玉的身影,「敵意?」
「我也不知道怎麼說,」花聽順著他的視線,隨手夾了塊糕點,「她剛才看我的眼神有些不大對勁。」
聰明如簡亦,「因為陸予。」用筷尾指了指陸予坐的方向。
「因為他?」花聽偏了偏腦袋,正撞進陸予的視線,「看來我還不算是八卦小能手。」
簡茂生今晚樂得開懷,酒過三巡,便是通紅了一張臉,看起來格外的喜慶。
花聽也實在是猜不出來,他究竟是喜歡南香玉肚子里的孩子,還是南香玉本人?
再看看對面坐的白夫人,想到自己的太奶奶趙一然,倘若太奶奶還留在上海,白夫人的命運恐怕也會變得和簡夫人一樣吧?
想到這,花聽便將視線又調回到了身旁簡亦的臉上,想到將來自己可能要穿回到21世紀,簡亦這小子也不可能打一輩子的光棍,先不說是出於什麼目的,簡家的香火也總該要續的吧?
不免心裡頭髮酸。
「看什麼?」簡亦敏感地分出些許餘光去看她。
「沒什麼,吃飯。」
桌上高腳琺琅銀盤錯落地盛著新鮮飽滿的水果和晶瑩剔透的糕點,茶是從前御貢的恩施玉露,白毫顯露的茶針復展如生,婷婷懸浮,最終如玉下落,沉降杯底;花聽一陣莫名地難過。
「後天我和因愛去趟香港。」
「什麼?」花聽手中的杯盞微微一顫,被從身側探進來的一隻手給穩穩地托住。
簡亦將杯子重新擱回到木桌上,語調平淡地重複了一遍,「後天去香港。」
他說得很輕,輕到只有她一個人聽見的量度。
「我也去。」
「我知道。」
「呃……」突然意識到尷尬。
她剛剛的失態,並不是因為他說起施因愛,而是「香港」這兩個字,讓她聯想到了那張大甲藤帽下,極其倔強的臉。
陳樹。
不知道他過得怎麼樣。(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