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蘇因因卻受驚一般迅速閃避開,縮著手,茫然地睜著眼,哆嗦得狠了,牙關都在發顫。

「你殺了她?」蘇因因的聲音細細弱弱,依舊不可置信得厲害,傳聞中英勇正義的白小姐怎會變得狠辣至此?就在她面前,帶著決絕的笑意,輕而易舉地殺了一個母親。

花聽見她害怕成這個樣子,也無端地生出了強烈的懼意和莫名的惱怒,她一把抓住了蘇因因的胳膊,將她帶到自己面前,低吼道:「我tm是為了救你!」

哪知蘇因因一靠近她,聞到她身上濃重的血腥味,竟然一轉頭彎著腰狠狠地乾嘔起來,酸氣從胃裡湧上喉頭,停也停不下來,嘔出的胃液里竟摻了零星的血絲。

「沒時間了!」花聽一把扯住她的胳膊,帶著仍舊怔忡的蘇因因上了馬,以一個極慢的速度往回走。

蘇因因看了看前路,猛然回過神來,這條路通向的是軍營。是了,將白小姐變成那樣的,是煉獄般的軍隊,是殺人不眨眼的戰爭。

她突然像抓住救命稻草一般死死地抓住花聽的手,拔高了音調慌亂地重複:「你要帶我去哪裡……軍營?」

花聽低頭看了她一眼,她的眼睛恢復了神采,卻緊緊地盯住前面的山路,延綿的山脈青翠蓊鬱,路旁還有錦繡的花紅柳綠,她卻像看到了刀山油鍋一樣恐懼。

蘇因因轉頭,一雙帶了紅血絲的眼含了淚看向花聽,唇線劇烈地抖動著,卑微又絕望地祈求她:「不要再帶我回到他的身邊!也不要回軍中!」

蘇因因的態度強硬,平時柔媚矜嬌的手不知道哪裡來了這麼大的力氣,竟似要將她的衣料硬生生的扯斷。

蘇因因的精神狀況不大好,以往在百樂門裡聽過她的歌技幾多回,她好像是頭一次激動到了這個地步。

花聽抬頭望了望,再轉過這個山頭,就能看到軍營了,她低頭,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黑白分明的瞳孔里堅定又決絕,「我並沒有打算回去。」

她將蘇因因的手拉到了韁繩上,將韁繩交給她掌著。

花聽輕輕抽了一下馬鞭,馬兒飛奔起來,她微微降低身子,輕聲微笑,風中的聲音變得破碎:「你就這樣掌著,若是待會我的手握不住韁繩了,你千萬別慌,只這樣握住了便好。」

這是她唯一的一次機會,能夠回到簡亦身邊的機會。

花聽笑了笑,笑容乾淨又如釋重負,左手摸出了側腰的槍支,槍管抵住自己右胳膊,拇指壓膛食指一勾,果決地開了一槍。

槍聲震得人雙耳出現了沉悶的迴響,馬受到了驚嚇,抬了前蹄嘶叫一聲就往前奔。

馬上劇烈的顛簸讓花聽悶哼了一聲,鮮血順著袖管往下淌,一點一點滴在蘇因因的裙擺上,染得透透的,濕重重地搭在馬上。

蘇因因的手一顫,就要鬆開韁繩,花聽的手卻探了上來,吃力地握住了這根晃擺不定的韁繩,羊脂玉一樣的指尖染了鮮艷的紅,艱難卻又有力地穩住了受驚的馬匹。

劇烈的痛楚彷彿現在才傳到神經,她的臉霎時變得慘白,豆大的汗珠一滴一滴順著臉頰往下滴,毫無血色的雙唇緊緊抿著,瞳孔向上,她虛脫地閉了閉眼,晃了一晃身子幾乎就要栽下去。

「白小姐……」蘇因因的心重重地一滯。

耳邊帶著呼呼的風聲,花聽的聲音聽來竟是溫潤如玉,「若是待會兒我握不住韁繩了,你可千萬別慌啊,我們兩個的生死便是掌握在你的手中。」

馬蹄答答,片刻不歇,轉過了山頭再奔了幾回,遠遠地便瞧見了軍營。

大部隊已走了乾淨,軍營里只剩了零星的哨兵,稻垣志平卻沒有離開,並著幾個心腹的軍官在高台前來回踱步,似在說著什麼話。

花聽虛弱地睜眼,看稻垣志平的虛影越來越近,他轉過頭來,她能看到他鐵青的面容和眉間的川字。

一滴汗珠堪堪落到她的眼裡,再也受不住這一丁點酸澀的疼,她失力地晃了晃身子,一仰頭便從馬上栽了下去。

稻垣志平疾步上前,將她牢牢地接在了懷裡。

蘇因因獃滯地坐在馬上,稻垣志平一疊聲喚了軍醫,並沒有顧及到馬上還留了一個她。還是一旁的軍官上前,把她從馬上攙了下來。

她幾乎像一隻破碎的布娃娃一般任人擺布,唯一有生命力的是那雙手,牢牢地攥住軍官的手腕,蔥管似的指甲陷進肉里,衣裳上花聽的血液快要凝固,牢牢地粘著她的肌膚,她眼盯著稻垣志平懷裡暈過去的花聽,只覺天旋地轉,腳腕一軟,幾乎就要癱下去。

***

一切如花聽所料。

稻垣志平將她送回了簡家休養。

在簡亦看來,花聽能夠回來的方法有千千萬萬種,而她卻選擇了最迅速卻也最殘酷的一個。

沒過幾日,街上報童的叫賣聲便開始此起彼伏,打了勝仗的將軍馮玉揚忠厚的名號響噹噹地迴響在他清脆的嗓音中。

花聽低下頭,髮絲垂下來,輕輕笑道:「誰說馮將軍老實耿直。」

馮玉揚早就在稻垣志平眼皮子底下安插了眼線。

而那個眼線,就是她。

她沉沉地呼出一口氣,轉頭看向一旁的簡亦。

陰霾突然遮了上好的陽光,一瞬間臉上的光亮便消失了乾乾淨淨。這夏日裡頭的天,總是說變就變了。

十月,馮玉揚聯同幾位直系軍官,聯名發出了呼籲和平的漾電,發動「********」。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推翻了直系軍閥曹剛的統治,佔領了北京。

馮玉揚的倒戈讓原本膠著的戰勢迅速明朗起來,直系紛紛潰退,主力喪失殆盡。

稻垣志平戰死的消息傳來時已是深夜,西洋吊鐘剛敲過十一下,秒針滴滴答答地走著,小公館內沒有開燈,花聽赤腳站在地板上,仰起頭,就著清淺的月光,朝簡亦微微地揚了揚唇角,「祝賀我,任務完成!」

密函是她偷的,她成功策反了馮玉揚。

馮玉揚是跟著曹剛出生入死的舊部,即使是有了嫌隙,若是沒有親眼瞧到那一封曹剛的親筆密函,他未必能下定決心倒戈,發動政變。

「花妹妹,」簡亦攬了她的肩膀在客廳一側的沙發坐下,「你明知梁副官沒有偷密函,卻害死了他,還有梁家上上下下四十幾口人。」

這樣的一個數字讓花聽的的眉心動了一下,她突然想起了那時她坐在營地里,聽到每日黃昏時的槍聲。

花聽覺得自己的心明明平靜到了極點,心裡已經習慣了千瘡百孔的痛楚,一想到那些日子不斷充斥在她耳邊的殘酷槍響,一顆心還是被狠狠地刺了一下。

她低低地笑起來,眼裡帶了明顯的酸楚,和最後一絲恐慌,「我沒有辦法。」

簡亦緊緊地抱住了她,將頭深埋在她的頸窩間,溫熱的呼吸伴隨著他的語調一下一下地拍打在她的髮絲間,「我不該讓你走上這條路,你本該安安穩穩地做著簡太太。」

她卻是強裝著無所謂地笑了笑,「你覺得我甘於做簡太太?其實老薑說的沒錯,偷密函,的確只有我才能夠完成。」

她轉過頭,窗外是冷冷清清的婆娑樹影,窗帘翻飛,打在大廳的鋼琴上,月光灑進來,在鋼琴烤漆的表面反射出冷凝的光。

「我覺得我在這裡所經歷的一切,抵得過我在那個年代的一生了。」她緊貼著他的耳畔,緩慢地閉上眼睛,「我覺得我有些累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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戲迷民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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