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9.CH.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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跑，跑過去。她離池成俊還有一段距離，雨水滑進高跟鞋裏，她撐著雨傘卻驚險得彷彿在走高蹺。
池成俊半坐在泥水裏，眼神和平時一點不同，他並不在看人，陷入在童年的回憶中，他的身體還在打顫。韓婷婷蹲在他身邊，除了替他撐傘擋掉淋漓的雨，想不出令他快速安定的方法。如果是慧珍在，一定知道怎麼做吧？可是金惠珍醉倒在她們合租屋的沙發上，多少個電話都喊不過來的。
「池成俊，池成俊……」韓婷婷喊着他的名字，他是有反應的，眼珠稍微往她移了一下，可是再多就沒有了。
池成俊崩潰了，韓婷婷覺得自己也要崩潰了。在他身邊守了幾分鐘，漫長得十倍不止。她走得太急，沒帶手機，急救電話都打不出去。這條路上來往的車子不多，但開得都非常快，沒有停下來的。
該怎麼辦？韓婷婷眼睛一眨也不眨看着池成俊，甚至消極地期望奇迹出現。她一直明白奇迹不會來的。
她站起身，拉住池成俊的胳膊，想要把他拽起來。他就好像黏在地上一樣，反而是她自己，用力過猛，一下子坐到了地上。身上原本就被雨水打濕了，這下濕得更徹底了一些。
韓婷婷急得眼睛裏出了汗，噼里啪啦掉起了水珠子，和雨水混在一起。她晃着池成俊的身體，帶着鼻音說，「你起來啊！我說讓你不要害怕知道嗎？」
「你不要害怕，害怕可以救他們嗎？你站起來好不好？」
她不知道該怎麼做。她自己也淋著雨。那一跤，她的雨傘滾到了路面，卡在了路邊的灌木叢里。
「你成長得很好，雖然不是個好親近的人，偶爾毒舌，但對朋友很善良。你的父母見到現在的你一定很高興，喂，不要這樣讓他們心疼好嗎……」
韓婷婷說到後面已經忘了自己究竟在說什麼。
她的視線有些模糊，只感覺到眼前的池成俊動了動，她就被一個和她一樣濕漉漉的雨人給抱住。
三十七度的體溫捂熱了衣服，雨水又把這種溫暖帶走。
這世上怎麼會有那麼冰涼的擁抱呢？擁抱不應該是給人安慰的嗎？
韓婷婷不敢抬頭，她不確定眼前的池成俊是清醒的，她更不確定自己是不是在這時應該假裝自己是金惠珍……如果，那樣可以讓他恢復理智的話。
她忽然明白自己為什麼會主動安慰金信赫，她不知不覺間好像有了同樣的心情。冠冕地站在朋友的立場，卻別有用心想要靠近眼前的人。什麼時候有了不敢正大光明坦白承認的想法啊？因為想要理直氣壯站在金惠珍面前，因為想要和池成俊舒適地相處，因為不確信池成俊會真的放下金惠珍喜歡上自己……出於這些理由嗎？韓婷婷不得不在心裏打上一個問號。
「夏莉……」池成俊喊出原身的名字，韓婷婷卸了勁似的，半倚在池成俊的肩膀上。池成俊從來沒有見過原身，他所認識的，一直是裝着她靈魂的閔夏莉。
她不想去思考夏莉出色的外表幫她從池成俊那裏賺取了多少好感，但無疑，這使她產生了一種疑心。這種疑心讓她覺得自己像是一個小偷，不敢隨心所欲。這才是原因。喜歡上池成俊，感覺到池成俊喜歡自己，還依舊不敢挑明的原因。
她的心是有瑕疵的，所以她牢牢守着，小心地不把它交出來。
*
池成俊淋了雨，精神受了刺激，韓婷婷要把他送回家還是比之前送金惠珍輕鬆了些。金惠珍醉成一灘爛泥，而池成俊是願意配合她的。雖然他不是很有力氣，不能全靠着自己的力量走到車上。
韓婷婷把暖氣開到最大，又摸出備用的感冒藥劑和池成俊吃了。等到了池成俊樓下，兩個人的衣服幹了一半，韓婷婷的身體發熱，出了汗。
池成俊讓她先去洗澡換乾淨衣服，她花了五分鐘沖了一遍熱水，就穿了池成俊給她找的睡衣從卧室里跑出去。
「我好啦，你快去洗，你別着涼了。」
沒有拒絕，是因為池成俊一定會讓着她，她能做的就是爽快答應，節省時間讓池成俊少受會兒凍。
她太着急了，所以也沒有發現自己把紐扣系錯了排，原本合身的衣服，滑稽地擰在身上。看到池成俊向她走過來，她繃緊了身體站得像個犯錯的小學生。
而池成俊猶豫了一會兒，調轉方向，走進卧室。
池成俊沖着熱水澡，韓婷婷趁這時間檢查了一遍冰箱，在灶上燉了粥，又煮了薑湯。冰箱裏東西很少，沒有菜，純凈水佔了一大半的空間。廚房根本就是個裝飾品。
韓婷婷平時見到的池成俊某些時候會難掩疲倦，精神狀態倒還好，所以她想不到，他居然還和電視劇里一樣只喝水喝咖啡，不把飲食放在心上。
料理完這些，韓婷婷敲了敲池成俊的卧室門，大聲問，「你沒事吧，可以回答我嗎？」
她擔心池成俊會暈倒在浴、室。
沒有聲音。她推開房門，又閃電般闔上。
剛剛見到的一幕，池成俊裹着浴、巾正好從浴室走出來……他的肩膀和小腿全都露在空氣中，韓婷婷動作很快，只感覺眼前白花花的。
他應該沒有注意到她打開的那一條小縫吧？韓婷婷的臉蛋好像也放到天然氣爐子上在加熱，她催眠自己相信最無害的可能。
韓婷婷毫無方向地後退了幾步，發覺自己踢翻了什麼東西。她聽見一隻笨重的紙箱倒地的聲響，轉頭就看見一隻裝着拼圖的玻璃罐咕嚕嚕在客廳地板上繞着圈。箱子裏灑出來的不止是這一隻罐子，韓婷婷蹲下身子，把地板上五花八門的東西慢慢往回撿。
她在撿的，是池成俊的童年回憶。是他和金慧珍的回憶。
她的臉還是燙的，但她的心跳卻變得很慢很慢。好像要窒息啦。她偷偷地想。
河露拉夫婦實質離婚的狀態一直隱瞞着金珉秀，這天對他來說和往常並沒有不同。匆忙地洗漱過後，他的母親準備好豐盛的早餐，即便他和父親沒有胃口，她也會拚命勸他們用餐。金珉秀不耐煩地接過母親遞過來的餐盒，走了幾步回過頭來，「媽，不去雨川大學是對的。您這樣的年齡去上大學，還和兒子一個學校，多奇怪啊。」
河露拉的動作頓了頓，抿了抿嘴唇，說，「珉秀啊，上學的路上要小心，早點回來。」
金永哲對兒子的人生有諸多的規劃，金珉秀一直跟從父親畫好的格子在生活。金永哲對妻子無視的態度，潛移默化影響到這個兒子，珉秀意識不到他對母親的態度甚至比對一個陌生人更加惡劣。
金珉秀昨晚收拾行李時還興緻勃勃，早上見到母親心情就彷彿淋上了一盆冰水。就那麼厭惡和母親一個學校，覺得丟臉嗎？他走到房門口，轉頭看了一下小心做着家務的母親。
除了家務，他沒有見過母親有別的愛好。如果家務能算得上愛好的話。
送走家裏大大小小一對父子，河露拉又做了一會兒家務，才拎着書包準備自己去上學。因為丈夫兒子的不支持，她準備好了雨川大校園的地圖，划好兒子和丈夫的活動範圍，打算暫時隱瞞自己的入學。
她做這些的時候，韓婷婷就趴在餐桌上看，她拎起一塊紫菜包飯想要塞進嘴裏，最後它咕嚕咕嚕掉在了白色的桌面上。
韓婷婷沒精打采地跟在河露拉身後一起出門。能讓她脫離這種狀態的關鍵只有河露拉，韓婷婷沒有心情做別的事，就成天跟在河露拉身後當個小尾巴。但某一天，她這個尾巴偶然溜了個號。
她一下子撞進了某個女孩的身體里，短暫地附體了。從人家身體里連滾帶爬摔到地上，她發現自己正在金珉秀學院的聚會上。
她撲倒在地上，身邊那個漂亮女孩舉着手進來，清亮的聲音喊著，「我來做黑騎士。」
於是，韓婷婷瞬間了解，她是到了珉秀和女友一見鍾情的現場了。當時看劇就覺得這小孩也太好撩了，沒想到這下還能直接看現場。
她趴在地上，姿勢也沒改，看着人女孩咕咚咕咚把一杯啤酒喝了下去。她這才慢慢起身，搭著珉秀的肩膀，嘖嘖感嘆。
珉秀啊，你還沒有人家妹子爽快啊。韓婷婷這段時間在河露拉身邊久了，總站在河露拉的立場，有點老媽子心態。
她的手一放到珉秀肩上，她的身子就僵硬了。一不小心又有觸感了……看來她對自己「念力」的把握還不夠熟悉，失誤太多。她反應過來以後嚇得連忙要往後退，一不小心就發動了平地摔技能，一跟頭又栽進了人妹子身體裏頭。
妹子在那裏說得正好呢，讓在座的男生別難為金珉秀，一瞬間身體卡在那兒不動了。韓婷婷先前沒頭沒腦被她給帶到這裏來的，沒想到摔了一跤，暫時還拿到這具身體的主導權了。
韓婷婷冷不防又換了個視角，這就掂了掂手上的啤酒杯打了個哈哈，說，「我有事先走啦，你們喝你們喝。」
妹子原本是有備而來，被她這個鬼魂給壞了事了。韓婷婷不知道這算個什麼事。不過，她對不起這位吳惠美，這是肯定的了。
她到了室外就有一搭沒一搭碾着地上的小石子，來的時候沒什麼知覺，她也不認得路，就想着先藉著吳惠美的身體重新體驗一下作為人類呼吸的感覺。
她沒走幾步，金珉秀跟着追過來。
所以……戀愛時小小地用一些心眼一下，也無傷大雅。畢竟對大部分人來說一見鍾情還是得靠臉，交往的時效才是看對方的內在。
韓婷婷轉過身來，朝金珉秀笑了笑，「我知道你會跟過來。我其實不是你們學院的學生，我是人文學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