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沒有姓的人

第三章 沒有姓的人

「還有什麼事?」女人有些奇怪,也有些沮喪,今天的壞消息已經夠多了,她不想從丈夫口中再聽到一個壞消息。

「是關於禹兒的。」

「禹兒怎麼了,他的手應該能接好吧?」女人疑惑道。

「難。」男人緩緩地說道,。

「治不好?」女人驚訝道。

「傷的太嚴重了,葯司那邊沒有膏藥,大澤的天氣又這麼冷,手很容易凍死,按照葯司的意思,若是個身體健壯的,也許還能挺過去,不過禹兒就難說了,他的身子骨太弱,跟竹竿似的,除非奇迹發生,否則他那雙手應該是廢了。」

「不會的......」女人喃喃自語。

「天意弄人啊!」男人長嘆一聲,「靠我一個人,絕對養不了四張嘴!我們不能坐以待斃呀!」

女人一愣,聽出了丈夫話里的弦外之音,不敢置信地說道:「你在說什麼?!禹兒就跟我的親生兒子一樣,他是為了我們受的傷,我就是割自己的肉,也不會拋棄他的!」

男人輕輕地哼了一聲:「他已經成廢人了!」

「不管他怎麼樣,就算他真的殘廢了,他也是個孝順的好孩子!」女人激動地反駁道。

男人一時無言以對,他悶了半響,說道:「事已至此,再孝順也沒用,以前還能稍微幫上一點忙,現在可是一點忙都幫不上,還會拖累咱們,他要是真的孝順,就不該眼睜睜地看着咱們被拖累!」

女人面如死灰,獃獃地望着火堆。

男人背着女人躺了下去,在躺下之前,他說了一句:」不是我狠心,我只是不想讓你和正兒變得跟隔壁田長壽家的那樣。你好好想想吧!」

女人對丈夫的話沒有反應,仍是望着火堆。

屋子裏變得安靜下來,只有門外的寒風,仍在呼嘯。

翌日,大澤部族的人們都知道了兩個消息,一個是田鯀的養子禹受了傷,一個田鯀的鄰居田長壽家的餓死了。

一些無所事事的少年圍住了葯司家,他們聽說禹被魚拉斷了手的糗事後,就想來看下熱鬧。他們都知道,禹並不屬於大澤部族,所以族長不准他姓大澤部族的田姓,他們從來不把他看做自己人,這樣的人出了禍事,他們反而覺得新奇有趣。

但是葯司的寶貝女兒田螢兒將他們全部擋在了門外。

剛開始只有兩三個人,田螢兒很輕鬆就擋住了,但後來動靜鬧大,越來越多的人聚了過來。

「喂,田螢兒,快點讓開,讓我們進去!」人群里有人嚷道。

「人家在休息,不准你們進去打擾他!」田螢兒堅決地說。

「人家在休息,不准你們進去打擾他!」有人模仿田螢兒的聲音,陰陽怪氣地說道。

人群頓時轟然大笑。

田螢兒臉色通紅,發怒道:「是哪個不要命的說的,給我站出來!」

沒人站出來。

田螢兒的老父親是村裏唯一的葯司,救死扶傷,深受敬重,沒人敢去真正招惹她,要是萬一她讓她父親見死不救怎麼辦?

田螢兒冷笑道:「哼,敢說不敢認,孬種!」

一個少年軟聲道:「快讓我們進去吧,螢兒姐,這麼大的風,冷死啦!」

田螢兒無動於衷:「冷死你們這群田八蛋,就知道幸災樂禍!」

「你把那野雜種一個人留在屋裏做什麼,想等著和他洞房么?」有人不滿道。

田螢兒臉色一紅,啐道:「放屁!」

正鬧個不休,遠處走過來一行四人。

葯司,族長和他的兒子田宗人,還有一個則是禹的父親田鯀,他的手中提着兩條魚。四人的神情都很陰沉,尤其是田宗人。

田宗人的年紀比之禹要大幾歲,身材高大強壯,他憑藉着一身本領,在大海上留下了不少英勇事迹,在部落里受到女孩子和少年們的崇拜,但田螢兒除外,不知為何,無論他表現多好,田螢兒總是對他不假辭色,反而對那個人人不待見的禹另眼相看,讓田宗人十分惱火。

本來他聽到禹受傷的消息,是十分高興的,還特意跟着他父親過來,就是想看看禹的狼狽相,再挖苦他兩句,出一口惡氣,誰知人沒見到,卻聽到剛才眾人說的話,又看到田螢兒保護禹的行為和臉上羞澀的神情,難得的好心情又變得糟糕起來。

「憑我的本事,田螢兒註定是我的人,一個連姓都沒有的野雜種,憑什麼和我爭?!」他憤憤不平地想着。

「族長,葯司大人。」眾人紛紛打招呼。

「都擠在這裏做什麼?」族長有些不高興,他是部落的領袖,很有威嚴。

「來探病!」少年們老實道。

「不用探了,都回去吧,擠在這裏,別打擾病人休息。」族長說道。

眾人這才散去。

田螢兒拍了拍胸口,鬆了口氣:「可算是走了,累死我了。」

田宗人看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讓他們進去看一眼又怎麼了,人家是來探病,又不是來討債,你用得着這麼累?」

田螢兒沒有回答他,反口說道:「我累不累關你什麼事?你又怎麼來了?難道你也是來探病的不成?」

田宗人哼了一聲,不再言語。

五人一起進了屋。

葯司家的屋子比較大,用木板隔出幾間卧室,整個屋子裏瀰漫着一股淡淡的草藥味。

在葯司招待族長他們喝水的時候,田螢兒走進了一間卧室,卧室里生着火,頗為暖和,床上坐着一個人,年紀約莫十五六歲,皮膚黝黑,與同齡人相比,他的身子顯得異常瘦弱。手臂上綁着接骨的木板,繃帶上還滲出血跡,但他的臉上看不到一絲痛苦的神色,他只是靜靜地望着窗外,目光放空,不知在想什麼。他是大澤部落唯一一個沒有姓氏的人,他的名字,叫做禹。

他轉頭看向田螢兒,兩人是從小玩到大的青梅竹馬,自從他受了傷,田螢兒便一夜沒睡,對他照顧得無微不至,他微笑道:「謝謝你替我擋住了那些人。」

「你都聽到啦。」田螢兒有些擔心地看了他一眼,擔心他因為那些人的話而傷心,但禹的臉色很平靜,於是她假裝輕鬆地笑了笑:「本來就是嘛,這麼多人擠進來,吵都吵死了。」

禹朝客廳望了一眼:「我該走了。」

田螢兒神色中閃過一絲黯然,說道:「哦。」頓了頓,道:「你受了這麼重的傷,可要好好休養一陣了,回去后可不能幹活,知道么?」

「嗯。」禹開始從床上下來。

「還有,待會你出去的時候,不要喊痛。」田螢兒蹲下身子,一面給他穿鞋,一面抬頭又叮囑了一句。

「怎麼了?」禹有些奇怪。

「田宗人也來了,他是來看你出洋相的,你可不能讓他小人得志!」田螢兒有些憤憤不平地說道。

「我想宗人哥應該不是那樣的人吧?」禹遲疑道。

「知人知面不知心!」田螢兒匆匆說了一句,她剛說完,族長便進來了,她便出去了。

「不要緊吧?」族長關切地拍了一下禹的肩膀。

「不要緊。」禹笑了笑。

「手很痛吧?」隨後進來的田宗人問道。

......

從葯司家出來,田宗人很不高興,他想要看到的禹的狼狽相併沒能看到,那傢伙明明痛得要死,卻硬是咬牙一聲不吭,而且看到田螢兒對其百般照顧,搞得田宗人都恨不得斷手的是自己才好。想起田螢兒對自己的刁難,他就氣不打一處來,他把這一切都怪罪到禹頭上,悶悶不樂地跟在他父親身後,一言不發。

「你怎麼了?」族長回頭問道。

田宗人說道:「父親,你說這禹哪裏比我好了,我為什麼就比不上他?」

「你哪裏比不上他了?」族長淡淡道。

「你沒看到田螢兒對他那樣么,對我卻是這樣!」田宗人酸酸地說。

「你很羨慕么?」

「當......哼!」田宗人及時地把到嘴邊的話咽了回去。

族長仍是一副淡然的表情:「你要是羨慕他,現在斷手的就是你。」

「為什麼斷手的會是我?」田宗人不解,「再說就算斷手也沒什麼,看田螢兒那樣,還給他穿鞋呢,哼!」

族長搖了搖頭:「是你的終究是你的,你用不着心焦,你以為禹斷的僅僅是手么?」

「難道還斷了別處?」田宗人心中一喜,又覺疑惑,「可是剛才沒有看到呀?」

族長看了自己的兒子一眼,冷冷道:「那你就再看看吧。」

禹在路上受到了村民們的指指點點,他並不是大澤部族的族人,大家都不會覺得同情,而僅僅是覺得新鮮,甚至有些幸災樂禍。

「這下田鯀可是要垮了,少了雙手,多了張嘴!」

「難說,他這個兒子本來就幫不上什麼忙,對田鯀來說,有他沒他我看也差不多!」

在人們的議論聲中,田鯀帶着禹回到了家。

吃完幾天來難得的一頓飽飯,天色已黑,田正很快就犯困睡著了,一家三口坐在了火堆旁。

「聽說田嬸死了?」禹有些沉重地說道。

他的養母田氏點了點頭。

「沒有人給她送點吃的么?」禹有些難以接受。

不等田氏開口,田鯀就沉聲道:「送什麼?你連自己都顧不上了,難道把自己送給她吃么?」

上一章書籍頁下一章

鼎鎮九州

···
加入書架
上一章
首頁 言情穿越 鼎鎮九州
上一章下一章

第三章 沒有姓的人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