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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想我怎麼幫你?」純真的小淵頤盤腿坐在嬰孩面前,「你先別哭了,你是不是也不知道怎麼辦?」

嬰孩眼淚婆娑地點點頭。

傅淵頤見她哭得可憐,安慰她道:「我年紀太小,不知道該怎麼幫你。等我回去問問我爸媽和我姐,她們應該知道怎麼做。你要等我啊。」

嬰孩見傅淵頤就要走,急忙叫住她:「別跟你爸媽和姐姐說!」

傅淵頤停下腳步,詫異地回頭看她:「為什麼?」

嬰孩抹去眼淚,低著頭飄過來,面龐上分明寫著恐懼:「我害怕陌生人,不想讓別人知道我在這裡。關於我的事能不能是個秘密?你和我之間的秘密。」

「你確定嗎?只有我的話可能要再過好幾年才能幫得到你,要等我長大一點。」

嬰孩搖搖頭:「沒關係,我可以等,等你長大。」

那年傅淵頤不過是將滿三歲的幼童,雖比同齡人成熟了些,口齒清楚能蹦能跳了些,但畢竟還是個要爸爸媽媽抱,要姐姐疼的小女孩。傅雋柏和洪斯妧只讓她接觸一些性情溫良沒有殺傷力的鬼,讓她明白這個世界上不止有人。

父母耐心地教導她如何為人處世,告訴她言必行,行必果;告訴她誠信待人,品性端正。

其他關於鬼神之事,只待她長大些再教她。

他們一心一意地培養女兒,卻沒有料到祖傳下來困住方築惡嬰的閻羅罐因年代久遠,封印破損,居然被它逃出了一魄,化成無害嬰孩的模樣慢慢接近了自己的女兒。

而女兒遵守和她的約定,幫她保守秘密,什麼都沒對家長說。

又一日,傅淵頤帶著樹苗獨自來到樹林中,還沒挖出個小坑就聽見嬰孩的哭聲。

「你又怎麼了?」傅淵頤將小鏟子插在土裡,無奈地看嬰孩。

「我昨天看見你和你家人出遊回來,你父母和姐姐都很疼你。」嬰孩哀哀怨怨道。

「嗯,我爸爸總是喜歡抱著我,不讓我多走路。可我也不是小孩子了,我可以自己走路。」傅淵頤撅起嘴似乎很不服氣,短短胖胖的小手抓著小鏟子,一下下用力鏟著鬆軟的泥土。

「真好……你再多講一些你和你爸媽姐姐的事給我聽好不好?」嬰孩托著腮,充滿嚮往,「我從來都不知道有家人是什麼感覺。」

傅淵頤黑漆漆的大眼睛望向嬰孩,沉默了片刻忽然起身,跑到山間小溪邊將沾滿泥土的小手洗乾淨,掏出口袋裡姐姐幫她疊好的手帕回來,遞給嬰孩:「你拿得到吧?我加了點法力上去。別哭了,我都告訴你就是。」

嬰孩接過手帕,破涕為笑:「淵頤,你是我一輩子的好朋友。」

那段日子傅淵頤去山裡的次數非常頻繁,洪斯妧悄悄跟過她幾次,見她小小的身子扛著幾棵幼苗,在山路上走得小心翼翼,可愛的模樣讓洪斯妧心都化了。她回來還跟傅雋柏說:「你小女兒和她姐不太一樣,玹璣喜歡待在屋子裡玩娃娃,淵頤卻喜歡自然。你猜她最近在幹嘛?她在種樹。」

傅雋柏拿著手裡的古書微笑道:「她之前問我,為什麼大人要生小孩。我就跟她說大人生活很多壓力也很多煩悶,有小孩在身邊心情會好。沒過幾天她就說山林里樹都太老,需要種幾棵小樹陪老樹解悶,這就種起樹來了。」

傅雋柏似乎想到什麼,臉色漸漸沉了下來:「現在她還是個孩子,天真無邪倒也無礙。可她這品性若是不變,日後想要繼承傅家恐怕……」

「你先別考慮那麼多,她還不到三歲。」洪斯妧打斷他,「再早熟她來到這世界也才三年時間,家族大業能不能遲一些走進她的人生?她十歲之前我都不會同意你跟她說颭風堂的事。」

傅雋柏沒說什麼,只是「嗯」了一聲,便繼續看書。

傅淵頤站在門外,手裡拎著個小鐵桶,似懂非懂地聽著爸媽的話。

颭風堂?

這個地方她曾經聽家僕說過,待她再有興趣問時,家僕都紛紛散開,不肯說了。

結果爸媽也提到了這個地方,還不給我說,為什麼?那是什麼神奇的地方?

傅淵頤很好奇,不過好奇歸好奇,父母不許的事她也懶得做。

她的小樹苗都還沒種完吶。

有幾日不見嬰孩,傅淵頤種樹時偶爾會想起她,不知道她是不是又躲在哪裡偷偷哭。

許久沒見的柳家小姑娘來番陽暑地做客了。

柳坤儀被她媽媽抱在懷裡,兩家人一見面就聊了起來。傅淵頤聽到柳坤儀來了,一下從床上翻下來,將柳坤儀最害怕的紅頭蜘蛛從籠子里放出,哈哈大笑,將其藏在身後,邊叫著「坤儀、坤儀」邊一頭汗往外沖。

柳坤儀爸媽見到傅淵頤都來逗她,柳坤儀卻死死躲在媽媽懷裡都不正眼看她。

「坤儀怎麼了?」傅淵頤圓頭圓腦探過來,「生病了嗎?」

「沒生病,這孩子害羞。」柳家媽媽拍拍柳坤儀的小腦袋,「怎麼了坤儀?在家媽媽是怎麼教你的?來別人家做客要有禮貌,下來。」

柳坤儀死死抓住她媽媽的衣服:「不要!」

「別鬧脾氣。」媽媽在她耳邊小聲說,「你看淵頤多乖巧,你想一輩子當小寶寶嗎?」

被媽媽這麼一說她便定住了神。她不想輸給傅淵頤,便要自己下地。

柳媽媽將她放到地上,柳坤儀非常有禮地向傅雋柏和洪斯妧問了好,轉頭向傅淵頤時極不甘願地問候了一聲。她還記得上次傅淵頤去她家,將她辛辛苦苦培養出來的桑草葉里的小鬼統統放了個乾淨,害她大哭一場。這厚臉皮的混蛋還特別理直氣壯地說:

「你將它們困在草葉里,他們多難受。這世界這麼漂亮,你該放它們去看看。」

柳坤儀都打算再也不理她了,誰知父母又說要來傅家拜訪。她是決計不想來的,可爸媽出門,她獨自待在偌大的房子里害怕,只好跟來。

「上次的事是我不對。」傅淵頤一上來就很誠懇地對她道歉,「坤儀,你原諒我好不好?」

柳坤儀將信將疑——實在是被這個討厭鬼欺負太多次,哪次沒道歉?道歉之後下次還繼續。

「哼。」柳坤儀嘟著嘴甩開視線,懶得理她。

「真的真的,我真的知道錯了。」傅淵頤繞了個半圈又繞到她面前,「你看,我還給你準備了禮物。我是真心實意的。」

小孩最抗拒不了「禮物」二字,她分了一眼回來,又期待又強裝鎮定地問道:「什麼禮物?」

「是你最喜歡的。」

柳坤儀這才發現傅淵頤雙手一直藏在身後。

「我最喜歡的?」

「嗯!」傅淵頤見她期待之情已經溢於言表,雙手往前一送,紅蜘蛛赫然蹦到柳坤儀眼前,「吶!送你!」

柳坤儀雙目一定,那紅蜘蛛已經跳到她鼻樑上。

尖叫聲差點掀翻傅家屋頂。

柳坤儀鼻子被蜘蛛咬了一口,腫得老高,掛在她媽媽的脖子上大哭。

傅淵頤也沒得意多久,被洪斯妧狠狠教訓了一頓,罰她禁足一周,只能和書為伴。

「我再也不要見到你,我討厭你!」柳坤儀眼淚婆娑,狠狠撂下這句話。

傅淵頤剛剛被訓完,裝出一副認真表情承認錯誤,聽見柳坤儀的狠話望了她一眼,立即被她紅腫的鼻子逗笑。

柳坤儀大怒,跟她媽媽說再也不來傅家了。

兩方家長都很無奈。

傅淵頤不明白,為什麼坤儀就這麼討厭她呢?可她就喜歡看坤儀生氣或者大哭的樣子,格外有成就感。

之後柳家父母再來,也沒帶上柳坤儀。傅淵頤特意去問,柳家父母也很尷尬,說那孩子還在生氣,過段時間就好了。

想起柳坤儀說「再也不要見到你」,傅淵頤非常失落。

坤儀是真的討厭我了么?

一周后,心情略有好轉的傅淵頤再次上山,一眼就看見嬰孩躺在樹下,一縷陽光正好照在她身上,分外凄涼。傅淵頤快步走上前去問她:「你怎麼了?為什麼躺在這裡呀?」

嬰孩緩緩抬頭,望見傅淵頤一雙漂亮的大眼睛正在擔憂地看著自己,很欣慰又很虛弱地笑:「臨死前……能再見到你,我也沒有遺憾了。」

「你不是鬼嗎?鬼還能再死?」

「會的,只要我繼續待在罐子里,總有一天會被它耗干鬼氣。到了那天就是我魂飛魄散的時候……淵頤,你不要想我。雖然我會很想你,我只有你這麼一個朋友……」

聽著嬰孩的話傅淵頤心裡很不是滋味,鼻子發酸地問道:「我能幫你嗎?你說的是什麼罐子?」

嬰孩搖搖頭:「你知道也沒用的,那個罐子沒人能打得開。」

「不試試怎麼知道?我媽媽說了,凡事都要嘗試,不要輕易放棄。只要打開罐子你就能活下去嗎?」

嬰孩灰濛濛的眼眸因為傅淵頤這句話又浮出些期待:「你能幫我嗎?你願意幫我嗎?」

傅淵頤微笑:「你是我朋友,我當然要幫你。」

嬰孩告訴傅淵頤,在山林深處有間小木屋,她就住在小木屋的一個小罐子里。只要將小罐子的封印揭開,她就能逃出來。

傅淵頤和她一同來到小木屋前,這木屋和傅淵頤想象的完全不同,不僅不小,還非常結實,一眼望去黑洞洞的,若有似無的慘叫聲時不時從屋裡傳來。傅淵頤有些膽怯,在原地躊躇。

「裡面是什麼東西?」傅淵頤看了眼木屋前的石匾,上面寫著「颭風堂」三個字,她只認得中間那個「風」字。

「你別怕,這是我家。」嬰孩拉著她的手,將她往屋裡帶。

傅淵頤推了一把木屋的門,看似鎖得極牢的大門卻在她這一推之間便開了。

「只有你們傅家人才能打開這扇門。」嬰孩笑著,繼續引領她往裡走。

颭風堂內無光無火,只有一道微弱的光線從敞開的大門口照進來。

傅淵頤渾身緊繃,瞪大了眼睛往四周望,太過黑暗之處讓她什麼都看不到,只能感到惡風在耳邊呼嘯,鬼氣在腳下纏繞。

這是什麼地方?番陽暑地的山林里怎麼會有這麼可怕的地方?

「淵頤,來。」

嬰孩的聲音在前方,傅淵頤跌跌撞撞地走過去。

忽然一道火光亮了起來,嬰孩雙手捧著一個灰突突的罐子飄過來:「來,淵頤,撕開它。將它撕開你就能救我了,救你唯一的朋友。」

傅淵頤清清楚楚地看見那罐子上蓋著黑色的符紙,符紙上寫的符文極其複雜,常被誇讚的小神童傅淵頤都沒能看懂一個字。

符紙本身被磨損得厲害,已經破了一個角,但上面符文依舊清晰可見,不似平常墨水寫成。傅淵頤被精妙符文吸引,難免多看了幾眼,嬰孩不耐煩地問道:

「你聽見我說話了嗎!」

傅淵頤抬頭看她,嬰孩立即收回了惡態,楚楚可憐道:「淵頤,你永遠也不會懂魂魄被一絲一絲煎熬殆儘是什麼滋味,也願你一生都不要遇上這種痛苦。」

傅淵頤還是對這符文非常感興趣,伸手就要去揭,一觸上符文便被刺得渾身一顫。

「呀——」傅淵頤猛地縮回手,嬰孩忙問道:

「怎麼了!」

「好痛。」傅淵頤看著指尖,見指腹被割開個血口,一小團鮮紅的血包正在慢慢成形。

嬰孩猛地將罐口壓向她受傷的手指,傅淵頤被嚇了一跳,想要避開卻為時已晚,指尖的鮮血沾在符紙之上,只見一條血龍從罐口升起,將符紙咬了個粉碎。

閻羅罐像發瘋一般左右搖擺,強光大盛,傅淵頤被罐口衝出的強大鬼氣震倒在地。

嬰孩軟嫩可愛的面龐漸漸變得扭曲恐怖,大笑之間她化作一團鬼氣與罐口飛出的可怕黑氣融為一體。那黑氣在颭風堂里衝撞、大叫大笑:「我出來了——我終於出來了!哈哈哈哈!」

傅淵頤沒見過這麼恐怖的場景,有些畏懼,想要站起來逃走。那黑氣俯衝下來繞在傅淵頤的臉前,一陣疾風般掃過,傅淵頤只覺得雙眼劇痛,慘叫一聲狠狠摔倒在地。

「真是漂亮的光屬星。」黑氣的聲音在屋內回蕩,「傅家小毛孩,你的光屬星我拿去了。別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命,誰讓你生在傅家。哈哈哈哈——」

傅淵頤神智恍惚,她不記得自己是怎麼走出颭風堂,也不知道為什麼聽見了爸媽的聲音卻看不到他們的臉。

只有姐姐的哭聲和奇怪的低語聲,一直縈繞在她的耳邊,久久不能散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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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知道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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