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第十四章

14.第十四章

——這個氣氛實在太他媽尷尬了。

呈三角之勢坐在書房中,彼此沉默對峙著,房間里的三人都這麼不約而同想著。華生捂著自己的左眼,夏洛克捂著他的右顴骨,死死盯著面前毫髮無傷的少年。而送給他們如此對稱兩塊淤青的罪魁禍首現下正毫無愧疚之心窩在扶手椅里,手指點著膝蓋,同時還不忘歪歪腦袋,露出一個頗為純良的笑容。

……呵呵,純良。

從指縫裡隱晦地翻了個白眼。要不是剛剛那一點都不手軟的一拳確實落在了自己臉上,醫生覺得,他很可能就被這小子弱不禁風的外表給騙了。

時間拉回到十分鐘之前。

當夏洛克說要來擅闖民宅時,華生心底其實是拒絕的。雖然自從他認識大偵探之後就一直東奔西走查案子,這種事也做過不止一次兩次,但作為倫敦一直遵紀守法的好公民,他認為還是先和雷斯垂德探長談一下再動手會比較好。

理所當然的,這個建議遭到了夏洛克的強烈鄙視。

「你想讓蘇格蘭場那群蠢蛋把有價值的東西都破壞殆盡嗎?」

盡情表達著對於兢兢業業的倫敦警.方的嘲諷,世界上唯一的諮詢偵探笑得十分不屑:

「或者說,一位入侵過阿富汗的軍醫竟然會感到害怕,以為有誰藏在那棟已經布滿灰塵的房間里,時刻準備著偷襲每個進入公寓的人?」

「……」

——事實證明,還真有。

於是,剛從自家室友身上爬起來的華生情理之中被站在門口的威斯特嚇了一跳。按照他的說法,就是『當時那個一看就不是什麼好人的小子露出了不懷好意的笑容,然後走過來想要對夏洛克動手動腳。』因此,向來以保護者自居的醫生自然不會無動於衷,連勃朗寧都沒來得及拔,拳頭就毫不留情往棕發少年臉上招呼了過去。

但令人悲傷的是,他顯然低估了對手兇殘的武力值。約翰·華生出身軍旅,而夏洛克精通擊劍和拳擊,按理說他們對付一個看起來頗為瘦弱的少年一點問題也不會有。只是,作為實際年齡比兩人加在一起還大的威斯特,他的格鬥技巧完全來自多年實踐任務累積,以及接受了復仇者聯盟那些站在暴力頂點的傢伙們的指導——

毫無疑問,結果自然sosad。

很久以後,華生醫生依舊對此耿耿於懷,並且將之完全歸罪於某些人那張嫩得不像話的臉太具有欺騙性。而在威斯特看來,他其實已經放水放成尼亞加拉瀑布了。畢竟徒手格鬥不是他的長處。沒有把這兩個『莫名其妙說我不是好人,還愚蠢地想給我一拳』的傢伙弄瘋或者直接用能力丟出房子,實在已經是他胸襟寬廣的表現,以及對醫生沒有拿勃朗寧威脅他的優待了。

而俗話說,不打不相識。雖然威斯特對此向來嗤之以鼻,但也不能不承認,見面先打一架會對之後的交流有幫助的多。最起碼,在灰頭土臉把整個書房弄得雞飛狗跳之後,他們之中終於有人意識到他們明明壓根連打起來的理由都沒有——在好不容易把華生和威斯特拉開之後,作為這個房間里僅剩的智商,夏洛克終於為這場鬥毆劃下了休止符。

「我和我的朋友在調查勞倫斯·巴里的案子。」

一開口就直奔主題,滿意看到少年眉梢動了動。在表達了己方誠意之後,大偵探也不忘要對方禮尚往來:「所以,你呢?」

——來找追殺我二爹的仇家麻煩。

朝天花板翻了個白眼。怎麼會看不出夏洛克在儘力把他們的目的往一起湊。棕發少年聳聳肩,既然有人給了台階下,他也不會做那種不識趣的人……沒錯,他說得就是那個被摁著還想往前沖的小矮子。

「威斯特·澤維爾。」最終,威斯特還是主動伸出手。他已經想起來自己究竟是在哪見過這兩張臉了:

「昨天泰晤士報的頭條寫得真不錯不是嗎,福爾摩斯先生……還有,他的『專屬單身漢』華生醫生?」

「……」

半口氣卡在喉嚨,約翰決定回去還是得找那些喜歡胡言亂語的記者好好談談。

************

「所以,勞倫斯·巴里三天前就死了?」

差點被這個消息驚得從椅子上跳起來。威斯特瞪大眼,想從夏洛克眼裡找出哪怕一點開玩笑的跡象,卻發現只是徒勞。

「你居然不知道?」感覺能跳得比他更高,華生不可思議看向那雙藍如晴空的眼眸。旁邊的大偵探倒是不動聲色,完全一副「果然如此」的模樣。

在兩天前的下午接到雷斯垂德的簡訊,說是泰晤士河邊發生了一起離奇命案,夏洛克當即和他的醫生趕了過去。和探長說的一樣,現場根本沒有留下任何線索,無法找到足夠支持他演繹的東西。因此夏洛克決定要從死者本身入手,經過層層追查,堪破了好幾個假身份之後,才發現原來他竟然是赫赫有名的康斯頓莊園的總管。因此,在以蘇格蘭場身份拜訪過奧蘿拉夫人之後,夏洛克他們找到了這棟巴里的秘密住宅,這才有了方才『擅闖民宅調查卻偶遇陌生少年大打出手』的一幕。

「說不定你其實就是兇手呢。」

依然對威斯特心懷疑慮,畢竟會暗搓搓在受害者公寓里晃悠的人也就那麼幾種。華生向後靠著椅背上,盯著少年清秀的臉,眉頭皺得很緊:「巴里的這個地方連奧蘿拉夫人都不知道。而你又不願意透露你的消息來源,也不肯說來找他到底有什麼事,確實可疑。」

「……」

——雖然確實有過這種想法,但他也只是停留在想一想的階段,還沒準備動手呢。

嘴角不自覺抽了抽,這個鍋真的太大了,他實在背負不起。但還沒等威斯特說出什麼給自己辯解,一旁默默圍觀的夏洛克·福爾摩斯卻突然開口:「不是,John。」

「What?」毫無預警被人搶白,醫生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澤維爾先生不是兇手。」

聳聳肩,似乎覺得這個結論完全是明擺著的。大偵探迎著華生和威斯特驚愕的目光,淡淡補充道:

「你看他的背包和衣角就知道了——澤維爾是牛津的學生,在英國舉目無親。而且他昨天晚上才剛剛到達倫敦,根本沒有作案的時間。」

點點頭,若不是知道福爾摩斯確實有這種能耐,他還會以為自己在不知不覺中被人讀了心。威斯特轉頭盯著華生,那意思很明顯——你家偵探都這樣說了,這鍋就別甩給我了吧?

默默翻個白眼,約翰·華生覺得自己還是別說話的好。

而經過這麼一打岔,威斯特原本對於巴里死訊的震驚也不知道丟了到哪兒去。之後夏洛克似乎還詢問了些什麼,但都沒有得到回答。他縮在扶手椅里,把玩著手中黑色的日記本,不斷在腦海中梳理著迄今為止所得到的訊息,將所有悖論一一剔除之後,所得到的可能性滿打滿算也就那麼幾種。

「巴里在倫敦除了康斯頓莊園總管外,還有幾個身份。若不是我發現了些蹊蹺,隨著線索一路追查到這裡,他現在蘇格蘭場死亡名單上的身份還是某律師事務所的業務主管麥克·威爾遜。」

雙手交叉抵制下顎,那雙銳利的灰綠色眼睛一眨不眨盯著正在沉思的少年。夏洛不動聲色觀察著威斯特的每一個表情變幻,聲音低沉而略帶沙啞:

「所以,澤維爾先生,我衷心希望你能配合我們的調查……我能夠看得出你掌握了許多我們所不知道的□□,如果能夠分享出來,那麼,你很快就能在報紙上看到兇手落網的消息。」

——那也得你抓得住兇手才行。

撇撇嘴,心說無論殺人的是易萊哲還是發現被背叛而滅口的奧蘿拉夫人都不是一個偵探加蘇格蘭場就能搞定的。威斯特按了按糾結在一起的眉心,剛想開口說話,腦海中卻突然閃過一絲什麼。

「等等,你說是你們揭開了巴里的假身份,然後一路查到這裡?」

坐直身子,在得到醫生肯定的答覆后猛地瞪大眼,他又繼續追問道:「那麼,既然連奧蘿拉夫人都不知道巴里的這座公寓,你們又怎麼會得到地址?」

畢竟,連那麼擅長搜集情報的魔形女都只是在極其偶然的情況下得知了秘密住所的存在。那麼顯然不可能混入康斯頓莊園卧底的福爾摩斯和華生,他們根本無從獲知這種消息,除非——

「我和夏洛克在拜訪康斯頓莊園時,正好那裡的一位客人告訴我們的。」

這麼如實回答道。在大偵探的首肯下,醫生想了想,還是決定對這個不知為何有點焦慮的少年和盤托出:

「他說他是巴里先生的合作者,有時候會來這座公寓找他商量事情……你問那個人叫什麼?……當時我沒有主動去問,只是聽奧蘿拉夫人叫他博士,就跟著這麼喊了。」

「……!!!!」

約翰·華生髮誓自己已經實話實話了,也一點不覺得這句話有什麼不對。但不知為什麼,他對面那個一直從容不迫的少年竟然還沒有聽完就變了臉色,甚至直接從椅子里一躍而起,並且莫名其妙閉上眼,伸出一根手指抵在了太陽穴上。

「……該死,我就知道不會這麼簡單。」

半晌,威斯特終於慢慢睜開眼。讓夏洛克和華生都驚訝不已的是,原本安卧在那雙藍眼睛里的平靜與淡然此刻統統不見了蹤影。就像夏日傍晚不期而至的滂沱大雨,倒落在每一寸土地,只消一眼,就能將所有人從頭至尾淋得通透。

第一次未經許可讀了兩人的記憶。此時此刻,再顧及什麼心靈能力者的原則已是迂腐。隨著時間追溯到他想看到的那一節,威斯特驚恐發現,那個盤踞在偵探和醫生記憶中耀武揚威、甚至露出挑釁微笑的神秘之人,確實就是那個他苦苦追尋已久的宿敵。

易萊哲當然不會那麼好心告訴很有可能會追兇追到自己身上的人什麼線索。少年這麼想著,指尖開始忍不住戰慄起來。踏過比表面來看更加漫長的歲月,那麼多次與死神擦肩而過,他以為除了家人外,早已沒有什麼能再讓自己這般狼狽的失控。但二十年靜好歲月過去,時至今日,再次站在命運的拐角,他才終於發現,原來有些傷痛真的不是只憑時間就能癒合。而曾經在那個陰暗潮濕的地底,每當什麼他所恐慌的東西到來之時,他也總是這樣,連表面的鎮靜都無法用來偽裝。

——這意味著什麼,威斯特實在太清楚了。

「我需要你們離開這裡。」

目光霎時間變得陰冷而銳利,少年看向還一頭霧水的夏洛克和華生,語氣十分強硬:

「毫無疑問,易博士故意提供了這個秘密。從你們到達這裡開始,這棟房子隨時可能有人闖進來……而那些傢伙來這裡的目的,我想我們都不會願意看到他們達成的。」

「你是說,他想滅口以防我們繼續追查下去?」比起顯然沒跟上思路的華生,夏洛克的大腦始終不負那些溢滿報刊和網路的盛名。他雙手合十抵在唇上,皺眉思考著,還是不太願意就這麼功虧一簣:

「但是我還沒來得及對這裡進行勘察……你知道,既然他會選擇在這裡滅口,就說明這裡面有他想要銷毀的證據——或許,是一本受害人的日記什麼的?」

「就是這個。」

戰慄感已經從指尖蔓延到了脊背。完全有理由相信下一秒易萊哲就可能帶著他的改造人軍團出現在這裡,威斯特死死捏住眉心,另一隻手毫不猶豫抄起那本黑色的筆記本,直接扔到了夏洛克懷中:「……現在,離開這兒,快走!!」

掃了眼被硬塞來的巴里的日記,大偵探眉梢一動,卻還是沒有動。

「等-等等,有誰能給我解釋一下到底發生了什麼?」被威斯特搞得有點心慌。醫生舉起手,想要安撫下看上去緊張不已的少年,卻終究只是在半空胡亂揮了揮:「你說馬上會有人來殺我們,讓我們趕緊離開,但你自己卻要留在這裡……我說的沒錯吧?你確實沒打算和我們一起逃命。」

似乎被室友的用詞逗樂了。夏洛克·福爾摩斯嘴角動了動,卻沒有開口,只是繼續觀察著威斯特的每個表情,一次來作為自己下一步行動的評估——他當非常相信少年的判斷,那個博士會來殺人滅口的幾率絕對超過了百分之九十……當然,是在他確實有必要殺人滅口的前提下。

僅憑威斯特的一面之詞說服不了最講求演繹與邏輯的偵探,而且,就算那是真的,會被追殺的可能性也絲毫沒有動搖夏洛克繼續追查的決心。畢竟,就算睿智如福爾摩斯也根本沒有想到,現在他所面對的究竟都是些什麼樣的存在。畢竟,從一開始,這個不算離奇卻絕對古怪的命案就已經不是僅憑蘇格蘭場就能夠解決的了。

「……所以,看來我們還是不得不彼此諒解一下了。」

怎會看不出這兩人從最開始就沒信任過自己,威斯特無奈嘆口氣,再次伸出手指抵上太陽穴。雖然查爾斯一直教導他任何時候都不要放棄語言的爭取,但他也不是沒有暗示過,在勸說無用的情況,直接動手依然是最好的選擇。

——更何況,也已經沒有更多時間留給他去耗費了。

「Wow……親愛的,可沒有人告訴我在這裡碰見的會是你。」

站在窗口,目送大偵探和他的醫生一起上了輛的士,很快就消失在午後溫暖的陽光里。威斯特放下手,沒過多久,身後就突然傳來一陣誇張的感嘆。

那聲音他實在太熟悉了。熟悉到對每一個尾音獨一無二的轉調,每一縷笑意中漫不經心的殘忍都深諳於心,用血淚澆築了二十年抹不去的屈辱,仇恨直至今日,不死不休。

「你還是這麼……可笑到讓人厭惡。」

轉過身,目光掠過房間中央能夠進行空間移動的懸浮圈。曾經交過手的『幽靈』正站在最前面,死死盯著他,恨不得把威斯特剝皮拆骨。他身後,幾個模樣怪異的「人類」正靜靜站著,彷彿最優秀的士兵一般,雖然現下悄無聲息,但一旦他們在戰場上醒來,將會是所有人永遠揮之不去的噩夢。

可是,這一切都不是威斯特所在意的。此時,他的視線正直直落在正中間白髮蒼蒼的男人身上。縱然實際年齡已過花甲,那張臉卻依舊是三十多歲的模樣,戴著金絲眼鏡,與那頭老人才有的發色搭配,有種用言語形容不出的古怪。

「易萊哲。」

他看著他的眼睛。湛藍如海的瞳孔里似乎翻天覆地,又似乎什麼也沒有。彷彿吞噬一切的黑洞,透不出半分光芒。連語氣也平平淡淡,就像一條古板無波的直線,連接過去與未來。

那人挑起眉,示意自己在洗耳恭聽。

「就今天吧。」將累贅的背包遠遠丟至角落,威斯特淡淡開口:「你準備好死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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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特的夏天[綜英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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