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世外寒村

第三章:世外寒村

「茅檐長掃凈無苔,花木成畦手自栽。」院子很小,倒也乾淨別緻,滿院的花草,襯顯著此間主人的高標逸韻。如此清新淡雅的農家小院,其意境直趕得上那不為五斗米折腰的五柳先生了,只是如此脫俗高雅的庭院,與看墳人的身份,顯得有點格格不入。

「哎,我說羽老,有沒有我的早餐啊?」雷落衝進廚房,也不管那個還在往灶膛里添柴火的老人同不同意,便伸手揭開鍋蓋,往裡張望。

「嗨,又蒸饅頭……」雷落望著鍋里熱氣騰騰的饅頭,伸手就抓,一邊吹氣一邊咬,含糊不清地說道,「好吃……不過,恩,沒莞爾做的好吃……」

「那你不去莞爾家吃?」老人抬起頭來,笑眯眯地望著雷落,說道,「看你那魂不守舍,樂不思蜀的樣子,事情辦成了?」

老人約莫六十歲光景,不算太老,難得的是精神矍鑠,滿臉紅光,笑起來一臉的慈祥。

雷落狼吞虎咽吃完了一個饅頭,又揭開鍋蓋拿了一個塞在嘴裡。為了摘花,這兩天他可就只吃了一個饅頭,現在自然是餓得前心貼後背,一邊吃一邊回答老頭:「莞爾家的糧食都不夠吃,我怎麼捨得吃她的……對了,那花可算是摘下來了,鳶雷花,果然是漂亮得不得了…………」雷落太過興奮,嘰嘰喳喳地講述著其間種種,老人只是笑,也不說話,一邊往灶膛里添火,一邊笑眯眯地聽著雷落講故事,只是在雷落講到那飛檐走壁的黑影時,老人的臉上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凝重。

當要講到山壁里的石縫,石縫裡的震雷羽箭時,雷落潛意識裡猛然間冒出一個念頭來:還是不說為妙,免去許多麻煩。

於是,雷落抓起了一個饅頭,和著饅頭,硬生生把想說的話給咽了回去。

羽老也不多問,只是微笑。那微笑中似乎勘破一切,洞察一切般深邃。

第四個饅頭下肚,雷落拿起水瓢在水缸里舀起半瓢水,咕嚕咕嚕喝了個精光。抹了一把嘴巴,雷落對老人說道:「羽老,你說那鳶雷花真的能治好莞爾的母親啊?」

羽老卻不說話,就那麼笑眯眯地看著雷落,雷落不好意思地摸了摸後腦勺,說道:「哎呀好好好,不問你了,我知道你從沒有騙過雷落,你神通,行了吧。等莞爾她媽媽的病好了,雷落一定好好報答你,你想吃什麼,我就去給你抓什麼……我走了,謝謝你的饅頭哈。」說著又抓了一個饅頭,一溜煙跑了出去。

羽老站起身來,站到門口,望著雷落快活的背影,長長嘆了一口氣,意味深長地說道:「這與世無爭的日子,快到頭了。」

再說雷落,繞過村頭那片樹林,一口氣跑到了自家門口。雷落的家比之羽老的小院,要大得多,但也亂得多,農具橫七豎八到處都是,屋舍也不常打掃,顯得有些凌亂。但實話說,這才是最為正常不過的農家院子,而羽老那種,倒像是在此隱居的世外高人。

迎接雷落的,是一條黑狗,長得像牛犢子一般強壯,雷落給他取了個孔武有力的名字,叫「壯士」!壯士見到主人,歡吠了兩聲,搖著尾巴在雷落腳下蹭來蹭去。雷落高興地摸著壯士的腦袋,但是一推開門,頓時就像個泄了氣的皮球一樣,把腦袋耷拉了下去。雷落的父親,一個看起來老實巴交的中年男子,正坐在屋檐下,一臉黑線地瞪著他。

雷落知道父親的脾氣,自己因為摘花的事情,都兩天沒去上學了,這個時候才偷偷摸摸跑回來,換做以前,父親早把自己腿打斷了。雷落大氣不敢出,埋著頭,小心翼翼地往自己房間走去,父親怒氣沖沖的目光就那麼一直落在他身上,雷落只感覺心裡一陣陣發毛。

現在趕去先生那裡,還能聽到先生講課,如果努力點,昨天的內容,也能一併背誦了……想到這兒,雷落小心翼翼移步向房間走去,走進房間,父親也沒有採取行動。雷落快速背上書包,往肩上一挎,就往外飛奔,剛一出院門,就聽見父親在屋裡罵:「狗東西不學好,不念書給老子滾回來種田,省得老子這麼辛苦……」

雷落一溜小跑,沿著村子那條黃泥小道,火急火燎往私塾趕去。

雖然挨了罵,雷落心裡卻是無比的痛快,摸了摸臉頰,想著莞爾親自己時的樣子,雷落又笑了。吹著口哨,腳下跑得更快了。

出了村子,穿過一片綠油油的田野,眼前是一座終年積雪的山峰,先生的家已然在望。雷落加緊了腳程,飛一般往前奔跑著。

雷落所在的村子,幾乎是一個與世隔絕的山外孤村,村裡卻有兩個文化造詣頗高的老人,一個是私塾的先生,一個便是羽老。

羽老在村裡地位頗高,村長見了他也是畢恭畢敬的。小時候的雷落,對羽老就最為佩服。理由很簡單,那羽老就是村子里的萬事通,他會排四柱、演八卦,通過人的生辰八字來斷人的行運,而且羽老還會給婚喪嫁娶擇日子,拿著個羅盤給修房子的人看風水,給死者定「穴位」……村裡大事小事都離不開他,在雷落心中,羽老就是個神仙一般的人物,總會未卜先知,所以就常常跟著羽老背誦一些私塾里先生不教的東西。

漸漸長大,小小的雷落總是會發現自己身邊,會出現很多莫名其妙的事情,特別是在這個幾乎與世隔絕的村子里,總會發生一些讓人無法解釋的古怪現象。每當遇到想不通的問題,無法解決的事情,羽老卻能獨闢蹊徑,給雷落一個完美的答案,雷落便從心底開始佩服起羽老來。

特別是有一次,村裡人生了一場怪病,全村上下又吐又泄,鄉里的大夫完全束手無策,村外的赤腳醫生也都一個個鎩羽而歸,都找不到原因,結果還是羽老出馬,在村子了轉了大半天後,吩咐村長帶著幾個壯年小火,在深夜子時(晚上11點到1點)和丑時(深夜1點到3點)之交,埋伏在村裡最大的一口水井旁。那一年雷落十二歲,正是力大如牛,天不怕地不怕的歲數,自然自告奮勇要參加。

還未到子時,村長便帶著幾個壯年小夥子,爬到了水井周圍那幾株巨大的柏樹上,羽老說,呆在地面上是不行的,原因他也不講。村長他們都把羽老當神一樣供奉,自然聽從安排。

這幾乎與世隔絕的小山村,一入夜,便有一股陰冷之氣。大家埋伏在樹杈上,一動不動,大氣不敢出。到了子丑之交,遠處的草叢裡突然有了動靜,一陣窸窸窣窣的聲響由遠而近,眾人閉住呼吸,緊張得心都快跳出來了。

不多時,便有一條五彩斑斕的小蛇,從草叢裡鑽了出來。那小蛇左顧右盼,眉目間竟像是有靈性一般。更要命的是,那小蛇竟然像螢火蟲一般,身體在一閃一閃地發著光。

就和羽老說的一樣,那小蛇見周圍沒有異常,便來到了水井邊,順著打水的長竹竿,滑到了井了。

村裡人得怪病,居然是這個傢伙在放毒?

山裡人見過的毒蛇不少,村民們還常常上山抓些蛇拿去集市賣,換些糧食錢。只是像這樣閃閃發光的小蛇,還是第一次見到。蛇倒是抓住了,羽老卻不許大家傷它性命,只是叫個專門捕蛇的人拔了那小蛇的毒牙,然後又對那小蛇怎麼折騰了一番,便把小蛇放走了。

就那麼神奇,那晚后,村裡人的怪病便慢慢好了起來。雷落不止一次問羽老,那晚究竟對那蛇精做了什麼,羽老總是這樣回答:「現在跟你說,你也不明白,遲早你會自己明白的。」

但無論如何,羽老在雷落心裡的地位,便更如山嶽般高大,從此對羽老佩服得五體投地,也從羽老那裡學了不少的東西。什麼「甲子乙丑海中金,丙寅丁卯爐中火;什麼震上雙缺,鷹隼之視。震來虩虩,笑言啞啞……」總之,都是些私塾里學不到,先生說沒有用的東西。

雷落很快就跑出了那片田野,來到了雪山腳下,來到了先生的私塾門口。

這片山,在大陸西部,有些山峰終年積雪,山高路險,群山綿延,茂林深谷,交通極不便利,惡劣的自然環境,讓這片雪山復地的村莊成了名副其實的世外桃源。

而這私塾的先生,便是雷落認識外面世界的唯一途徑。

先生的院子比起羽老的小院,多了一份沉澱的書香。雷落推開院門時,先生正在講解先秦歷史,下面盤膝坐著大大小小二十來個學生,正聽得入神。見雷落進來,先生只是用眼神狠狠瞪了雷落一眼,便瞪得雷落如墜冰窟,渾身發抖,趕緊找了位置坐了下來。

莞爾進到屋子裡時,心裡還像揣著兔子一般,撲通撲通跳個不停。想著剛才自己那樣大膽,臉就燒得厲害。莞爾小雷落兩歲,「郎騎竹馬來,繞床弄青梅,同居長干里,兩小無嫌猜。」雖說莞爾也知道自己喜歡雷落,但這山村民風淳樸,嚴守教化,這麼久以來,莞爾和雷落還真是手都沒有牽過……

想著雷落那傻笑的樣子,莞爾也禁不住笑了。

一陣輕微的咳嗽聲從床上傳來,莞爾這才想起自己該幹什麼,慌忙把袋子往桌子上一放,拿起一個土碗,倒了點溫水,來到床邊。

「媽,雷落把草藥送來了。」莞爾扶起母親,一邊喂水,一邊說,「羽老說你吃了這葯,一定會好起來的。」母親喝了一口水,喘了幾口粗氣,便又躺了下去。自從五年前莞爾的父親去世,母親便一病不起,對於這個小家庭來說,無疑是陷入到絕境中。母親的病去鎮上的大夫那裡看過,也看不出什麼問題來,偏方也吃了不少,始終不見成效。幾年下來,家裡積蓄花光,母親也卧床不起,生活的重擔就全落在了莞爾身上。

若沒有雷落,很難想象莞爾怎麼能支撐到今天。

就在所有人都已經絕望時,羽老悄悄對莞爾說了一句話:「峭壁生花蘊雷元,玄黃遺孀血未乾。」莞爾自然聽不懂羽老在說什麼,羽老便簡單解釋道:「用峭壁上六年一開的花,和你的血,能救你母親。」

莞爾提著口袋,來到廚房,小心翼翼地拿出那清香撲鼻的鳶雷花,已經摘下這麼久,那花卻依舊鮮艷。在花瓣上,似乎有一層淡淡的光暈在若隱若現地流淌。莞爾哪裡見過如此神奇的事物,小心地一瓣一瓣放入砂鍋里,略加微水,升起小火熬起來。

這一熬,可不得了。當水開始冒泡時,砂鍋內竟然慢慢亮了起來,鳶雷花上那淡淡的光暈,都被熬到了水中,而且越來越多,越來越亮……莞爾開始驚慌起來,想起羽老的交代,趕緊拿起早就準備好的小刀,割破了手指,擠出三滴血到砂鍋里。

就像是奇妙的化學反應,光亮頓消,莞爾倒出小碗水,端到母親床前,扶著母親喝了下去。

雷落坐在了最後一排的草席上,來不及喘氣,便認認真真盯著先生,聚精會神聽起來。邊上一個長相俊美的少年用胳膊拐了拐雷落,小聲說道:「你小子幹什麼去了?可沒見你遲到過……」雷落剛想回答,卻見先生舉起戒尺在桌上狠狠敲了一下,雷落和那俊美少年趕緊坐直了身子,嚇得大氣不敢出一口。看樣子這私塾的先生極為嚴厲,他講話的聲音並不什麼洪亮,但是學堂里竟是鴉雀無聲,每個人都是正襟危坐,專心異常。

先生正在講解先秦諸子百家的爭鳴,各種流派的哲學,各種文字的演變,先生講來如數家珍。看這先生,已是古稀之年,卻一派道骨仙風之感。如果說羽老是民間隱逸的雅士,那麼這位先生,便是名山道觀的出塵高人。一舉一動,舉手投足,無不讓人由衷敬仰,又心生敬意。

雷落最是喜歡聽先生講學,似乎遠古的諸子百家,今朝的大千世界,都在老師的妙語連珠中一一展現在自己眼前,每次聽講,雷落總是聽得如痴如醉。而旁邊那俊美的少年,卻總是望著窗外的雪山出神……

日頭已經升上頭頂,已經到了晌午時分,該講的也講完了,該背誦的雷落也全都記下了,先生一拍戒尺宣布散學,那俊美少年拉著雷落便往外衝去。雷落書本尚未收拾好,一把甩開那少年,說道:「斬玉,什麼事情這麼急?不能等我收拾好啊?」那叫斬玉的俊美少年又拉住了雷落的衣袖,低聲說道:「快走,我帶你去看先生的孫女,她今天穿了一件綠紗衣,漂亮得不行了……」

「又不是我喜歡她,你拉我去,不過是給你壯膽罷了!」雷落憤憤說道,「自己去看,我沒興趣。」

那斬玉卻是不依,硬是拉著雷落往外走。雷落執拗不過,只得收拾好書本,跟著斬玉走了出去。

山野鄉村,這私塾怕是這茫茫群山腹地,唯一能學到知識的地方了。村民們送孩子來讀書,大點的,就跟著先生學,小點的,就由先生的孫女教。斬玉拉著雷落繞過堂屋,來到屋后的一片空地上。

那空地上正有一個穿著綠紗衣的妙齡女子,正領著一幫孩子做遊戲。那女子纖弱瘦小,卻有著一股颯爽的英氣。最難得的,是眉宇間那股純真天然的笑意,竟是不帶半點人間煙火氣。渾身似乎籠罩在一股淡淡的神秘之中。斬玉一見這女子,頓時痴了,怔怔站在原地,卻挪不開半分腳步。

雷落斜眼看了斬玉一眼,揶揄道:「瞧你這點出息,真喜歡,你倒是……」

「兔崽子,又跑這裡來偷懶。」先生威嚴的聲音在背後響起,「還不去廚房幫忙,是不想吃飯了?」

兩人猛一轉身,見先生手握戒尺,正怒目圓睜,盯著自己,嚇得兩腿發軟,扭身就往廚房跑去。那穿著綠紗衣的姑娘,這才見到此處的情景,見兩人灰溜溜地在往廚房跑,不由得笑出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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