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二狗子 4

西國是屬於妖怪的國度。

一百多年前的大統領斗牙王是血統純正，妖力強大另他國聞風喪膽的犬妖，如今卻只存在於傳聞之中了。

在斗牙王身後數次曾於風雨搖曳中穩住這個國家的凌月仙姬平日裏高居在那雲端之上的城堡里，除非戰事，無人得見。

雖然名義上是犬妖的國度，但因慕斗牙王之名前來求取庇護的其他種類的妖怪也不少，其中多數是血統駁雜妖力貧乏的妖怪。

這裏是沒有法度的妖怪之國，即使勉強維持着人類的交易形態，也脫離不了弱肉強食的標準，只說相較其他地區的妖怪之國算是較為和平。

「人類的味道。」

「好…香。」

西國已經數百年沒有人類闖入過了，更何況是如蠻骨和鈴姬這種身上甚至連靈力都無跡可尋的無知無畏的人類。

一時之間，平時難以飽腹的妖怪竟然紛紛循着人類的香味垂涎而來。

妖力再貧乏的妖怪對上人類也有着獨特的優勢，此時更是有大量妖怪在覬覦著這兩份送上門的美食。

維持秩序的城中守衛既不上前攔住這兩個擅闖的人類也不試圖阻止這群準備飽餐一頓的雜妖。

弱肉強食——才是標準。

蠻骨抽刀，數百斤的大刀使起來竟讓其他妖怪有他在折木殺人的輕巧感。

鈴姬與蠻骨一同站在妖怪圍成的漩渦中心，兩手藏在袖中交握，垂下眼帘，彷彿身遭正發生著的殺戮與自己毫無半點關聯，但四周濺起的血珠又染紅着她的衣袖和鴉羽般的長發。

一時竟沒有妖怪能妄近半步，皆紛紛被蠻骨斬於刀下。

不是沒有妖怪想從鈴姬這裏取得突破，奈何蠻骨手中的大刀割斷氣流帶出的風刃，仿若從天而降的飄雪，漫天之下讓眾妖在這尺寸之地竟無處可襲。

「嘿，瞎子，你要是敢跑，我就先殺了你再殺他們。」

蠻骨的聲音聽起來還算是遊刃有餘，語氣中帶有兩分調笑之意。

鈴姬一愣。

「呵」

輕笑出聲，「旦那，想讓我怎麼跑呢？」

聽上去像是當了真。

來時的道路已被堵死，方圓之地里只有這點點空間還能讓人感到安心，除卻那腥臭的妖怪血味簡直可以獨成一種奇特地攻擊方式——比如滅五感什麼的_(:з)∠)_

【卧槽…從沒見過這麼不走尋常路的目標對象好嗎…說好的用我的血肉為你築起防禦的城牆呢！！敢跑就殺算什麼啊！！簡直不要太任性哦！！QAQ】

【親~我們不走那種俗套的道路哦~】

【……你的出現就夠俗套了好嗎？】

蠻骨刀鋒一凜，側腕翻轉，陰森刺骨的寒意從人身傳遞到刀尖，從下往上奮力一挑，帶起身體還溫熱的妖怪體內不斷湧出的血，凌空從眾妖間破開一條道路，血氣蒸騰，就連冥界小鬼一時都難以接近。

「如果你踏上這條路，那我送你去死，如果你跟着我，那他們——也許會送我們去死。」

兩人身旁仍然有妖怪被新鮮的血味吸引不斷接近，其中更是不乏妖力已經勉強稱上等的妖怪，只不過它們是追求同伴的屍首而來。

與其被妖怪在尤生時撕裂五臟六腑，共享分食，乾脆利落死在蠻骨的刀下未必不能算是更好的結局。

【如果我死在這裏…會怎麼樣？QAQ】

【親~在屍身完整的情況下十朵鮮花一次原地滿血復活哦~不然就只有從存檔點重新刷起了喲~】

在來西國的路上鈴姬以防萬一在最近的一次存檔時間裏已經存好了檔，但是重來又能怎樣呢…給蠻骨說來西國就是死？呵呵。

不就是十朵嗎…本公舉大不了壕一次好了……麻蛋!

鈴姬取下一直掛在腰間的粗糙的小刀,「我怎麼會…丟下旦那。」

柔和的低語穿過亂雜的戰場清晰地傳進蠻骨耳中。

蠻骨餘光一瞥，少女把小刀橫在腰間，目光決絕，不帶半分猶疑。

「嘁。」

墳蛋，連我自己都要被感動了好么_(:з)∠)_

【叮~滑落愛慕值X70哦~】

卧槽槽槽槽!！！！都這樣了，居然還降愛慕值！！！而且還是把好不容易刷起來的愛慕值一次性全部降完！！小心本公舉上報把你送去檢修哦~有問題的機器果然還是快點去檢修哦~麻蛋！

【親~我只是按照目標對象自己承認的心理來進行的判斷哦~】

『自己承認的心理』是個什麼鬼啊！(摔

好感度這種東西不應該是客觀事實嗎？？

愛上本公舉有什麼好奇怪的_(:з)∠)_哼唧

鈴姬來不及細思，蠻骨已經接近力竭的狀態，已然有強力的妖怪衝進風刃之中，尖銳的指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伸長。

【嘖嘖，下一次你們可以注意一下美工嗎？真的是丑爆了好嗎？還有這種情節在我這種未成年面前就不能打個馬賽克嗎！！】

【親~這是真實世界哦~我們的美工只負責你的外貌修整哦~】

鈴姬心一橫，把置於腹部的刀尖轉向用力剖進腹中。

「嘶！」

QAQ好疼！！好懷戀以前沒有痛感的身體！！！墳蛋！！！

……下一次我要提醒這傢伙…就算是小刀也要好好的保養好嗎…這麼鈍的刀自殺好疼！！！

馥郁的血的香氣蔓延在戰場，妖怪們已經維持不住人類的表皮，面部愈加猙獰可怖。

有的妖怪吞入先前的妖怪死屍向體內填充新的妖力，而一人為戰的蠻骨手中之刀已經開始承受不住,刀身上開裂出道道細痕。

這場補給不公平的戰鬥眼見着要變成單方面的屠戮。

世界化為血色。

眼見着手中的刀已經從助力變成拖累，蠻骨索性拋開，單手抓起一隻正奔來的體型駭人的妖怪舉上半空后又狠狠砸在地上。

妖怪腦顱迸裂，混合著粉紅色的肉塊從中爆開，加深蠻骨身上的緋紅。

鈴姬的手中的刀已經半沒入體內，而妖怪也僅僅離鈴姬一步之遙。

……

「真是…太難看了!」

強大的妖氣在方寸戰場中兀地激蕩開來。

所有的妖怪竟都被這股妖力逼的動彈不得，停下了風雨雷霆般的進攻。

耳邊的風緩緩平靜下來，鈴姬緊繃着的神經一松，接着便整個人陷入了昏迷。

總覺得…好想啃個奶黃包_(:з)∠)_

額生月印，著六角梅花素白和服的銀髮妖怪踏月華而來。

蠻骨單膝跪地撐著整個身體，殷紅的血從牙縫中滲出，從身體的每一道細縫滲出，在…還有血液流淌的皮膚下乾涸……

他感受不到妖力，身體卻因為對危險的本能對面前這個妖怪呈現出屈服的姿態。

風又起，銀髮妖怪的衣袖獵獵響動。

「你是何人，區區人類，為何擅闖我西國國境。」

蠻骨嘗試着抵抗本能，顫慄著直起身，受傷的左腿一個晃動，差點又直接趴在地上。

「嘿，聽說你們這裏的妖怪挺強的，看來也不過、咳、不過如此嘛，咳、咳。」

銀髮妖怪的金眸淡然，半點不被激怒,面上無憂無喜。

「你走吧。」

這是要放過他們的意思了。

蠻骨轉動僵直的脖子，注視躺在血泊中毫無知覺的少女，那件他們在路過的城鎮里挑了好久才選中的鮮綠色單衣完全看不出原來完整的模樣了。

連一層袿都沒有披上的單衣……

「我要找……凌月仙姬。」

半晌，蠻骨才艱難地從牙縫間擠出這幾個字。

「母親不會見你們的，你走吧。」

蠻骨脫力的右手在內兜翻了好久才翻出樺丟給他的布包，「雖然不知道這個是什麼，但是有一個叫樺的巫女，讓我把這個東西交給她。」

話音剛落，喉中一陣翻攪，灼燙的血塊溢涌而出。

殺生丸遙遙隔着便感到從布袋中散出的強大靈力，他頷首思考片刻，一甩衣袖，轉身向雲端之上的城堡走去。

蠻骨見狀，一咬牙，抱起鈴姬跟在殺生丸身後，每一步都踏入血泊之中，黏着沉重地似乎再也抬不起來。

群妖垂涎從未聞到過的鮮血味，然而殺生丸地妖氣還在空氣中彌散，無奈只得目送他們跟着殺生丸遠去。

蠻骨的刀碎在原地，剝落下的碎塊融入血流中，分秒后無跡可尋。

鈴姬的身體在變涼，無論蠻骨怎樣用力的桎緊她的身軀，冰涼的肢體仍然在不受控制地下垂。

麻蛋，少年本公舉是被你掐死的好嗎_(:з)∠)_

跟着殺生丸，一路上總算是暢通無阻。

【叮~愛慕值滑落X20哦~親】

飄在兩人身後的透明狀漂浮物忍不住狠狠地咬了一口蠻骨的肩頭，身體卻虛晃穿過。

誰說女人心海底針的！！明明男人心才是海底針好嗎！！（QAQ

鈴姬已經死了。

這件事無需高高端坐於王座上的女性犬妖再向蠻骨強調一遍。

已經完全失去來這裏找凌月仙姬的意義了…呵。

蠻骨雙手攥緊，一會兒又鬆開……

「人類，我在你的身上感受到了樺的靈力，她可是讓你帶何物來見我？」

蠻骨垂頭，臉藏於長長的劉海陰影之下。

他從懷中掏出樺給他的布包，向高位之人擲去。

泄憤時的腕力比平日更重了幾分，連凌月仙姬伸手接住時，也露出微微訝異的表情。

她從小小的布包里取出一顆帶着淡淡光暈的珠子。

「四魂……之玉」

被摘去了遮蔽之物的『四魂之玉』靈力四溢，站在大殿之上的妖怪們都似乎受到了蠱惑一般死死地盯着那顆淡紫色的珠子。

「怎麼…怎麼會是四魂之玉…不，不對，這個感覺…不是翠子…」

凌月仙姬雖然詫異，但到底是妖力雄厚的大妖怪，對面前的這顆幾乎象徵了一切的珠子，未興起半分邪念和貪慾。

表情仍然淡若止水。

立於她最近一側的殺生丸卻差點被『四魂之玉』的力量影響。

不過一刻，他就收斂心神，金眸再度不帶半分感情，分去給那珠子的眼神也帶上濃濃的厭惡之情。

站在下方的蠻骨顯然也感受到了那股力量的強大，若非懷中冰涼的鈴姬的屍身還死死的拉住他瀕臨崩潰的神智……

「此物…怎麼會在樺的身上…我只聽說三十年前那巫女桔梗……」話至末變成自言自語的呢喃。

重新將『四魂之玉』收入布包，凌月仙姬這才正眼看向下方的蠻骨。

【…所以剛剛莫名其妙的劇情是什麼鬼…怎麼會是四魂之玉？？不要欺負本公舉只看了一點二狗子好嗎！！你這是在盜版劇情嗎？沒有未卜先知優勢，本公舉混不下去啊！豈可修！_(:з)∠】_

【沒有哦，親~這裏啊~是最真實的世界啦。】

「殺生丸，天生牙。」

凌月仙姬簡單道。

年輕的銀髮妖怪抽出腰間的長刀，站定於抱着鈴姬的蠻骨面前。

「放下她。」

「我不會允許你們……絕不會允許…」

蠻骨咬牙，凝視殺生丸手中泛藍熒的長刀——不像是殺人的武器

他最終還是鬆開了手中桎梏鈴姬屍首的力道，卻也不是放下。

他單膝跪地，單手托起鈴姬的上半身。

『這瞎子平日裏的膚色也是白的跟現在一樣啊……』

蠻骨怔怔地。

殺生丸不再多言語，手中的天生牙揮砍而下，鈴姬身邊的冥道小鬼盡數被攔腰斬斷。

蠻骨肉眼看不見發生了什麼，只覺得手心裏的鈴姬身體沉重了些許，並且似乎重新有了溫度。

半空中的漂浮物在冥道小鬼被斬殺的那刻，成功地鑽進了適才一直隔絕着它的接近的身體。

鈴姬回到身體的第一反應就是疼…麻蛋！卡在腹中的刀還沒被□□，好嗎？，而剛才蠻骨不自禁的抓住她身體的力道也過大了，生生隔着衣物抓出好幾道紅痕。

做亡靈時恢復的視力瞬間又被奪去。

本公舉命好苦QAQ

【…我申請下一次可以保護我的屍體！！】

【~~申請駁回哦~親】

蠻骨的衣袖被人輕輕地拉住，藉著力那人虛弱地身子一下撲進他的懷中，依舊冰涼的手滑過他背上的傷口，又扣住他的手掌。

「旦那…你的刀呢？」

【叮~愛慕值滑落X50哦~親】

卧槽！！！！！！

蠻骨像是還沒反應過來鈴姬死而復生的事實，整個人還是獃獃的。

直到鈴姬扣住他的手，問他的刀，右手才顫顫地撫上鈴姬的脊背。

「你…回來了。」

【叮~收集愛慕值X150哦~親~】

對於一個傭兵來說，這是他自認為最划算的一次交易了。

闔上眼帘，輕吻她長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