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第 3 章

?三月的天氣，一天比一天暖和，氣溫到了二十度，春花全都開了。顧傾城從醫院裡出來之後，就跟虹姐他們說自己要去放個假，出去旅旅遊，關了手機，背了包，在一個小鎮子上住了幾天。

這幾天他一個電話都沒接，一個熟人都沒見。他腦子有些亂，需要時間來適應，也需要時間來好好想一想他以後的路。

就在他沉下來心來的時候，他發現了一個很奇怪的事情，他分不清楚他腦海里存在的所謂上一輩子，到底是真的還只是一場夢。後來他越想越覺得，人的一輩子，到頭的時候，和一場夢相比又有什麼實質上的區別。

都不過是腦海里的一些片段，經歷的時候很真實，經歷過之後，就只是一些浮光掠影，好像一天就那麼過來了，一年也就那麼過來了，然後就過了一輩子。這感受讓他意志沉沉，重生的喜悅和無措漸漸消散，浮上心頭的，全是意興闌珊。

他住的院子，是個家庭旅館，古城裡到處都是這種家庭式的旅店，因為不是節假日，古城裡人很少，那麼好的春花，也沒幾個人看。

顧傾城很少旅遊，原來是沒錢出來玩，後來有了點名氣，變得沒時間也不方便出來玩。不過這一回顧傾城發現一個很有意思的地方，就是對他「有多紅」這件事的認知。

他原來紅的突然，然後一下子就進入了娛樂圈，可以說一點心理準備都沒有，因為進了娛樂圈就開始不停的曝光，去哪都能遇到一堆粉絲，參加活動也都是閃光燈，他恍恍惚意識到自己火的一塌糊塗，心裡多多少少有些飄飄然。

但是如今他走在古城裡才發現，他即便不戴墨鏡，居然也沒人認出來。後來他甚至有些心理落差，臊著臉一臉酷酷地問那賣面的老闆說：「你認識我么？」

老闆盯著他看了一會：「你是……」

顧傾城害臊的不行，說：「沒什麼……還是和昨天一樣，不要放辣椒。」

老闆爽朗地笑了起來：「原來是老顧客，你看我，這每天客人太多，我都記不住人。」

這麵店的老闆居然把他當成了老顧客，牛肉麵特地給他多放了兩片牛肉。顧傾城喝著湯，腦門上冒出汗來。他沒有自己以為的火，即便如今是他正當紅的時候。這認知讓他心裡頭說不出是什麼滋味。尤其是當他想到再過不了多久，他這顆網紅就會如流星一般迅速墜落，然後眾叛親離，落得那樣慘烈的下場。這才突然意識到，即便人生本身並沒有實際的意義，即便大家到死的時候全都是一個樣，難道上一輩子他遭受的痛苦，如今還要重新遭受一回？

有時候一個人努力，並不是為了活的比一般人好，而是為了不要活的比一般人差。何況他也不是聖人，他雖然膽小懦弱，有些自卑，可也有自己的脾氣，有自己的恨。

何況他這人最大的缺點，就是強烈的佔有慾和自己不願意承認的嫉妒心。正是這兩點讓他做出了以命相抵的蠢事，如今重新來過，他這一點依舊沒有變。很多事情他都能忍受，唯獨在愛情上，他忍受不了一丁點的背叛和屈辱，這痛苦他前世既然已經嘗過，這一世就沒有再嘗的道理。或許他甚至可以好好籌謀，看透了人心的他，或許會活出不一樣的未來。

想到這裡，顧傾城立即退了房，背著包直接回到了N城。

回來的第一件事就是挨批，於總開口就是常說的那句話：「我最不喜歡的就是不聽話的藝人！」

於強這個人雖然是個典型的商人，看錢不看人，但有一點，只要你能掙錢，他就能在各方面給你優待，闖了禍也願意幫你擦屁股，所以對他的訓斥也就那麼幾句，就讓他趕緊去找虹姐：「把你那欠了一一屁股的工作趕緊給我能補的補上！」

虹姐自然也沒有好臉色，她人不錯，可是脾氣差，對待顧傾城這樣的新人，尤其是逆來順受慣了的新人更是沒耐心，工作上都是靠下命令，而不是靠商量。顧傾城老老實實聽著，虹姐看他一聲不吭，還是老樣子，心裡就有些無奈，對方一直不吭氣，罵到最後她自己都有些不好意思了，只說：「休息夠了么，休息夠了就給我幹活去！」

顧傾城馬不停蹄地跑通告，倒是沒有了一點先前的萎靡勁，虹姐就高興起來了，說：「這才對嘛，新人就得勤快點，我看你前段時間有意無意想翹尾巴，你可想清楚了，新人千萬不能耍大牌，不然得罪了那些記者小編，往死了黑你，以後想要翻身都難了。」

顧傾城點頭：「我跟著虹姐好好乾。」

因為正是當紅期，他的曝光度又高，一直在熱搜上就沒下來，每天日進萬金。虹姐很會看人，會抓每個人的軟肋，知道顧傾城這樣的沒見過大錢，所以每天都給顧傾城彙報他又賺了多少，還給他辦了個網銀，每次打賬過去之後，都會有簡訊通知，這一下看得顧傾城心花怒放，一掃前幾日的陰霾，有時候做夢醒過來，他都覺得上一輩子不過是他做的一個噩夢，如今他名利雙收，正是人生頂峰，慢慢的好像真忘了上一輩子的事兒，一心一意想把眼下的日子過的更紅火。

說起來他原來也是個挺正能量的一個人，雖然老實本分，但也是個會過日子的，性格也算開朗，會自我安慰自我催眠，後來越來越寡言自卑，也是多方面因素作用的結果。如今他還是剛進娛樂圈的第一年，他賺的每一分錢都在自己腰包里，還沒拿出來給他家裡買房子，他也還沒有認識孟丹那個女人，更沒有認識趙景明，上一輩子所有讓他糟心的事都還沒有發生。只要他好好過，學著初中生物課本上那草履蟲一樣趨利避凶，他的人生或許可以無限輝煌。虹姐給他科普了對他以後的演藝道路的規劃，拍拍他的肩膀說：「跟著我好好乾，我一定把你捧成劉瑛瑛一樣的頂級巨星！」

顧傾城點頭：「全靠虹姐了！」

過去的就當是一場夢吧，那些讓他痛苦的人，他一個都不要再見到。他這麼想著，忽然聽見虹姐說：「對了，有個事，我想偷偷跟你透個風，你得替我保密。」

顧傾城一愣：「什麼事？」

「正陽傳媒的老總要挖我，偷偷派人找過我幾次，開的條件很誘人。」

顧傾城臉色一白，就聽虹姐說：「這事我還在想，我就問問你，如果我跳槽過去的話，你願不願意跟著我一塊過去？不知道你知不知道，正陽傳媒的那老總很欣賞你，光我就直接間接地聽他誇過你好幾次呢。」

正陽傳媒的老總，名叫江城，說實在的，名聲實在不大好。

上一輩子，他似乎也就見過這個江城一兩次，第一次見好像是出席一個品牌店的活動，他這人不喜歡看人，所以只有模糊的一個印象，後來再見是在一個KTV裡頭，貌似也是一個局，是虹姐約的，他那時候因為想和虹姐解約，彼此關係不大好，本來推脫說不去，最後記不清楚因為什麼原因還是去了，到了那之後就一個人窩在那裡玩手機，江城還湊過來問他玩什麼玩的這麼入神。那一次他倒是有了印象。不過說起來這個印象的點也是夠奇怪的，他發現江城身上，居然一點香味都沒有。

娛樂圈是個光鮮亮麗的所在，裡頭不管男明星女明星，總有一款香水噴在身上，藝人沒有不化妝的，再加上頭上身上噴的一堆東西，各個都是香噴噴的。虹姐告訴他說，其實香水也是不同的，各有各的味道，懂行的人一聞就能聞的出來是哪個牌子。可是他卻覺得香水都是一個味，就是香。這香氣他既說不上喜歡，也談不上討厭，他自從入了娛樂圈，見過的人個個都是會打扮懂收拾，香水味聞的久了，突然又聞到了這樣原生態的，心裡就愣了一下。

據他所知，這個江城也是個老總了，居然身上一點香味都沒有，只有淡淡的煙草味道，挺好聞。

但也僅此而已，他覺得江城身上沒有香水味，十有八九是這人不懂，因為江城據說是個暴發戶，土財主，家裡是開煤礦出來的，有了倆錢就開始投資影視行業，風評很不好。

在他的印象裡頭，他和這個江城，也就見了這兩面，勉強算的上是認識。再多的就想不起來了，不過後面他卻和這個人產生了扯不斷理還亂的聯繫，如果要把上輩子逼死他的人一一都清算了，那這個江城，真不知道要不要算上。

這一切的傳聞，都是始於虹姐時不時地開始提起這個名字。

「正陽傳媒的江總，你認識吧，他好像挺喜歡你的。」

作為一個初中畢業就出來闖蕩社會的直男，顧傾城也就是在進入娛樂圈之後才知道有同性戀這個東西，但是他也沒有把江城往同性戀上想，他覺得虹姐說的這個喜歡，應該是欣賞的意思……雖然他也不覺得自己身上有什麼值得被欣賞的地方。

他覺得江城是要挖他。

可是他顧傾城從一個月工資只有兩千多的小保安，一躍成為如今出席個活動站個台就能收入十幾萬的小名人，多虧了最娛樂這個老東家的提攜，自然不能做那種忘恩負義的事，所以每次虹姐提起來，他都沒什麼反應。

只是後來連他的助理小唐也開始提，再後來，他女朋友孟丹也會偶爾開玩笑地說：「那正陽傳媒的老總，是不是看上你了？」

顧傾城慢慢地琢磨出味兒來了，原來這江城，居然是個男女通吃的主兒。

這一下他對江城這個名字就抵觸起來了，說真的他甚至有點屈辱感，覺得很丟人。所以每次有誰再在他面前提江城這兩字，他都冷起一張臉。

虹姐卻把這個歸結於他如今有了名氣了，架子大了，開始學會擺臉色了。他們倆那段時間關係越來越不好，最後公司給他換了一個經紀人。

然後就發生了他人生中最羅生門的一件事，他和孟丹，還有趙景明幾個人一起去吃飯，酒桌上不知道怎麼喝多了，等到他醒過來的時候，就發現自己光/溜溜躺在床上，他忍著頭疼坐起來，這一坐一睜眼，就看到了他這輩子下輩子也忘不了的一個情景。

床上還躺著一個男人，面朝上大喇喇地躺著，因為身材異常高大，幾乎鋪滿了整張床，修長的身軀跟他一樣什麼都沒穿，肌肉勻稱，寬肩瘦腰，充滿了生活氣息的結實身體。

而這個男人，就是姓江名城，正陽傳媒的一把手，也是見證了他死亡的那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