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 2 章

?顧傾城猛地從座位上彈了起來，他大口大口地喘著氣，抬起頭，正看到後視鏡里的自己。

眉目分明，略帶稚氣的一張臉，這分明是……

還不等他反應過來，外頭就有人敲了敲車窗，緊接著就有一個人打開了車門，微微彎著腰說：「城哥，到了，還不下車？」

映入眼帘的是一張年輕而稚嫩的臉，這個人他是認識的，是他從前的助理小唐。他愣了一下，就被小唐抓住了手：「我的祖宗，你怎麼又遲到了。」

小唐說著就把他往下拉，他趕緊低下頭彎腰下了車，腳剛剛落地站穩，就是一陣相機的咔嚓聲，小唐趕緊彎著腰退到一邊，他驚得抬起頭來，就看見了無數的鎂光燈對著他。天地彷彿有剎那的旋轉，他一時分不清是現實還是虛幻，招牌的笑容已經露出來了。他這一笑，吸引了更多的焦點，不斷有人高喊著：「顧傾城，看這裡。」

顧傾城將一隻手插在褲兜里，對著鎂光燈微笑，側身，閃爍的鎂光燈讓他的眩暈更甚，他只覺得眼前一黑，就覺得腳下有些酸軟，然後就在眾人的驚呼中晃了幾下，直接暈了過去。

頭撞到地上的時候磕的生疼，他微微睜開眼睛，卻發現閃光燈更亮更急，記者全都涌了上來，對著他一陣猛拍，小唐趕緊撲了上來，護住他，顧傾城被那閃關燈閃的頭昏目眩，這一切如在夢中，他忽然心慌意亂，抓住了小唐的衣領。

顧傾城不知道他是什麼時候被抬到車上去的，小唐正在前排座上打電話，一邊打說著一邊回頭看著他。他覺得頭疼的很，掙扎著坐了起來。

他這才知道小唐帶著他到了醫院。他戴著口罩下了車，由小唐攙扶著進了醫院。正在輸液的時候，外頭突然闖進來一個女人，這女人一頭利索的短髮，大概四十歲年紀，戴著一個黑框眼鏡。

顧傾城一看見她，立即就坐了起來，這女人他也認識，這是他先前的經紀人虹姐。虹姐看了他一眼，就扭頭看向小唐，語氣頗為不滿：「不是上周才在出席活動的時候暈倒過一次么，怎麼又裝暈？一次暈倒外頭會覺得是炒作，兩次暈倒就是蠢了！而且這才隔了多久，才一周都不到！」

「不是，虹姐，這次不是，這次暈倒城哥可沒跟我商量……」

虹姐一聽，立即看向了顧傾城，沒想到顧傾城看著她，竟然是滿眼的淚，眼看著都要流出來了，虹姐一愣，趕緊上前兩步仔細看了看他：「這次不是裝的？」

「虹姐……」再一次見到虹姐，顧傾城鼻頭髮酸，虹姐卻沒空憐香惜玉，伸手粗暴地捏著他下巴左右看了看：「是不太像裝的，你這是怎麼回事，太累了？」她說著看了看只看著他流眼淚的顧傾城：「不會發燒吧？」

她說著又伸手去摸他的額頭，這一回顧傾城總算是說了一句完整的話：「我沒發燒……我……我只是……」

可是連他自己都搞不清楚這到底發生了什麼，他只記得他從樓上一躍而下的瞬間那個對他來說有些陌生的男人的臉，但也僅此而已，怎麼他睜開眼，卻從車上猛地驚醒，他搞不清那一切只是一場夢，還是他現在在做夢。可是眼前的一切如此真實，就連虹姐觸摸他臉頰的觸感也那麼真實。可是如果這一切都是真的，他又回到了他剛入娛樂圈的那一年，沒有走投無路，也沒有無家可歸，更沒有被人背叛，那該有多好。

「這一次可是要吃啞巴虧了，」虹姐一邊刷著微博一邊說：「你看看，上次你裝暈，十個有八個還都相信你是疲勞過度，粉絲還扒了一堆你密集的行程來證明你是太疲勞了，可這一回你真暈倒了，反倒都說是炒作，連粉絲都不買賬了。」

虹姐正說著，手裡的電話就響了，她看了一眼，摸了摸額頭，很無奈地接通了電話，即便是隔那麼遠，顧傾城也聽到電話那頭一個男人氣洶洶地問道：「這次炒作你是怎麼策劃的，要不要搞得這麼明顯！」

聲音粗，嗓門大，一聽就是最娛樂的老總於強。虹姐無奈地解釋：「於總，這次真不是裝的，顧傾城他是真暈了，我都跟您說了，別給他接那麼多通告，一周七天地連軸轉，是個人就受不了啊。」

「不趁著他有熱度趕緊刷臉蹭版面，難道還等他過氣了之後？你沒看見現在娛樂圈的小鮮肉保質期有多短，也就……」

虹姐看了顧傾城一眼，臉上露出尷尬的神色，立即捂著電話走出去了。其實她沒必要瞞著他，因為於強也就剛簽他的時候把他當香餑餑，因為他那時候能賺錢，後來於強如何不把他當人看，他已經知道於強有多看不起自己。說起來，逼死他的人裡頭，問他漫天要違約金的，於強也是其中一個。

小唐看了看顧傾城，說：「城哥，你餓不餓，要不要叫點東西吃？」

顧傾城抹了抹眼淚，說：「你看著點吧。」

「我問問虹姐吃了沒，她沒吃的話給她也叫一份……」

小唐說著就推門出去了，顧傾城一個人獃獃地躺在病床上，漸漸地意識到自己似乎真的回到了從前。

如果沒猜錯的話，這是他剛剛踏入演藝圈的第一年，也就是說，他回到了八年前，這一年他二十歲。

他的二十歲，是他人生中最輝煌燦爛的時刻，不過可惜的地方在於，也如曇花一樣短。就是剛才在他跟前的虹姐和小唐，後來也都離開了他，與他成了陌路人。

而這中間最主要的因素，是因為那兩個人。想到這兩個人，他心裡又是一陣絞痛，孟丹和趙景明，他就算重來一世也忘不了。

虹姐和小唐，一直都是他在娛樂圈最親近的人，後來慢慢疏遠，主要的原因還是他們當時都氣不過他跟趙景明太過要好了。用虹姐的話說，這趙景明這個人就跟他的名字一樣，乍一看很是清新優美，但是仔細一捉摸，哪裡是景明，分明骨子裡就透著精明，和他稱兄道弟勾肩搭背，實際上還不是想踩著他往上爬。

可惜他那時候人傻，看不透趙景明的醜惡嘴臉，只想著自己在娛樂圈一個知心朋友都沒有，孟丹又常在耳朵邊上誇趙景明如何好，如何拿他當兄弟，說虹姐他們抽成多厲害，老是壓榨他，他那時候也有些反叛心理，就和虹姐他們疏遠了，還聽了孟丹的建議，打算換個經紀人。

虹姐是娛樂圈的老人了，也是最娛樂傳媒創業之初就加入進來的肱股之臣，也曾帶出過最娛樂傳媒最當紅的女明星劉瑛瑛，當時他能分到虹姐手下做藝人，也是高興了好一會。虹姐怎麼會看不出他的心思，不等他開口向最娛樂傳媒的老總於強提，虹姐自己就先撂了挑子。

於強自然沒必要為了顧傾城得罪了虹姐，一個公司裡頭，既需要劉瑛瑛這樣的當紅明星做招牌，也需要趙景明這樣的一乾沒名氣的新人好好培養著，說不好將來就是劉瑛瑛的接班人，自然更需要像顧傾城這樣一看就是曇花一現，火不了幾天的、用來賺快錢的……

……網紅。

是的，顧傾城是個網紅。

顧傾城火的很偶然，在火之前，他不過是個大學門口的小保安，中學都沒畢業。顧傾城除了沒文化，性格也不適合混娛樂圈，他有點膽小懦弱，還自卑，見了鏡頭就容易躲，說不了三句話就臉紅。但是偏偏這樣的人，卻長了一張，用有些個愛舞文弄墨的娛評人的話說，「一張清貴的臉」。

如果他不說話，不笑，酷酷的站在那裡，就是一張靜默的畫。看了他，你會覺得「顧傾城」這三個經常被人吐槽的字，也不是那麼難以叫人接受。

說起來，顧傾城這個聽起來很蘇的名字，是有些來歷的。他原名叫顧城，算是比較正常和大眾化的一個名字，後來他踏進娛樂圈，老闆覺得這名字太普通，沒有記憶點，於是親自給他改名叫顧傾城。

「一顧傾人城，再顧傾人國」，老闆說：「娛樂圈名字沒有不蘇的，這名字也算對得起他這張臉。」

可是如今已經不是瓊瑤作品當道的年歲了，顧傾城這名字，沒少遭到網友吐槽調侃，一個男人取了這麼個名字，確實有些自戀，還有點雷。但這名字蘇是依然蘇了點，可是好記，在娛樂圈作為新人，有一個朗朗上口有記憶點的名字是很重要的，蘇不蘇的，先站穩了腳跟再說。

就像顧青城的老闆在背後說的那樣；「一個網紅，還能要什麼多有逼格的名字？那也和形象定位不符合不是？」

這世上每一個行當都要分三六九五，如果娛樂圈也要認真分一下的話，顧傾城顯然屬於名次比較靠後的那一撥。光從明星這個層面來分，第一級自然是電影明星，比如大明星蘇蔚然，就屬於娛樂圈極少數的電影咖，自入行以來只拍電影，從來沒有拍過電視劇，因此就有了逼格，即便現在已經快要四十歲，演藝生涯已經開始走下坡，但依然是娛樂圈最頂級的女明星。第二級就是電視劇演員，因為電視劇的觀影要求沒有電視劇那麼高，更不要求演員的臉經得起大屏幕特寫，所以電視劇的演員地位，要比電影咖低一點，但如果能夠紅成國民小生，那也不比電影咖差，比如如今剛因為一部電視劇大火而進攻大熒幕的黃宣，粉絲群幾千萬，人氣擺在那裡，誰都不敢小瞧。再次是歌手，人氣和作品都有的，也會受人尊敬，但是如今唱片業不景氣，好歌少，好歌手更少，出來的歌手一撥不如一撥。再其次才是顧傾城這樣的網紅，紅的莫名其妙，更新換代的也讓人措手不及，火的時候，版面和熱點話題不斷，可以超過一線小生，可是人氣下滑的也厲害，很容易就被新人取代。

娛樂業雖然是新發展起來的一個行業，但是也講地位門第，顧傾城這樣的要才華沒才華，要作品沒作品的紅人，就像浮萍一樣沒有根基，是被很多前輩所看不起的。顧傾城就沒少明裡暗裡受到排擠與輕蔑，他記得有一次他參加一個活動，在酒店吃飯的時候碰到了一個他很喜歡的大明星沈慧如，趕緊就過去打招呼握手，可是他手伸出去半天，人家理睬都沒理睬他。

後來他因為被孟丹他們蒙蔽，被公司雪藏，人氣也很快消落下去，新人輩出，再也沒有人記得他，最後混的，連小唐這樣的助理都不如，有段時間為了賺錢，他轉而做起了幕後，出一些苦力活，一個人如果從來沒有受到過追捧，或許再底層的工作都能做，可是人性很脆弱，如果從高處跌落下來的人，再讓他做底層的工作，就有點受不了。顧傾城至今還記得他看著趙景明後來居上成為當紅明星，「好心」給他活干，拍照的時候讓他站在旁邊負責打光時候的情景。

他那時候的尷尬心酸，真無法用言語來形容。如今想起來，那未嘗不是趙景明要羞辱他的一種手段，他竟然做了趙景明一段時間的助理，低三下四地替他求人應酬，他那時候居然還滿懷感激……

顧傾城想到這裡，腦海里又浮現出那些讓他生不如死的場景，不由得咬緊牙齒。其實仔細回想，他後來那六七年，過的有多凄慘，欺負傷害過他的，又豈止是孟丹和趙景明兩個人。他們兩個，充其量不過是最後的□□罷了，也不過是當他站在懸崖上的時候，推了他一把。

既然上天重新給了我一次機會，既然上輩子我因你們而死，那這一輩子重新來過，看我又會以什麼樣的面目，站到你們面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