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3章 少年不尋常
「嚴艷,你出來,快看你兒子把我娃打成什麼樣了!」
「什麼熊孩子,下手這麼狠!這樣下去,遲早還不得出人命。」
「有人養沒人教,野孩子一個!」
……
嚴艷正在屋內寫作,聽到門外陣陣呼喊叫罵聲,眉頭一皺,一臉無奈地搖搖頭,嘆一聲氣,不急不忙地出了門。
她知道,又是兒子明選打人了,這已經是這個月的第九次有人找上門,這個月總共才過了十天。近兩年來,基本每天都有家長帶著孩子來講理,要求賠償醫藥費。少的時候一兩個人,多的時候整個村莊的大人小孩都會來,時不時還會有臨近村莊的人來。
和往常一樣,嚴艷出屋時順手拿了一沓錢,準備擺平紛爭。每次都是這樣,簡單粗暴的解決方式,大家都比較認可,她也習慣了。
「這……」
嚴艷到了門外,為眼前的場景震驚了。
五個少年呆在那,兩個吊著手臂,兩個瘸著腿,一個偏著頭,皆鼻青臉腫,看似傷勢極重。
他們之中,年齡最小的也得十一二歲,大的都超過十五六歲了,人高馬大,快趕上成年人了。
這真的是兒子明選乾的?嚴艷直覺不可思議。雖然明選打小就與眾不同,擁有同齡人所不及的體能,但畢竟只有七歲而已。
「這什麼這,都是你兒子乾的好事。」一個家長怒氣沖沖地說。
「可是明選才七歲,怎麼可能打得過他們?況且這傷勢,他一個小小孩童,怎麼下得了這狠手!」嚴艷說。
「娃都在這了,傷勢也擺在這,還能騙你不成?你看看,娃的臉腫的跟包子一樣,還有假不成?」
「你怎麼當媽的,把自己娃教成土匪不說,還抵死不認錯,什麼心態,什麼素質!」
「以後再這種態度,就滾出我們村子!」
「你兒子從小就是土匪,你難道不知道嗎?要不把他叫出來對質。」
……
幾個大人各執言詞,你一言我一語,種種惡毒語言都抖了出來。不過這都屬於陳詞濫調了。平時大家都這樣說,說得越惡毒,得到的補償就越多。
鄉親們都知道嚴艷是作家,知道她有錢,經常以此勒索她。
「明選早晨出去,現在都沒有回來,我也正擔心呢。」為免息事寧人,嚴艷也不廢話,直接將準備好的錢拿了出來,「這些錢給孩子們拿去治傷吧!」
一人上前,理直氣壯地接過錢,數了數,「才六千塊,夠個屁,一個娃娃兩千,五個娃最少一萬。」
「一萬哪兒夠?現在的醫院跟土匪一樣,起碼得一萬五。」有人補充道。
「可是,真的,我只有這麼多了。」嚴艷一臉難色。
來到邢村七年,這還是她頭一遭說這樣的話。在大家的印象中,她可從沒為錢發過愁,還經常周濟村人。若非明選搞得動靜太大,大家也不會難為她。
也難怪,明選每次出去就和小夥伴打架,每天都有人來要所謂的醫院費。一賠就是幾千塊錢甚至數萬,嚴艷再多的稿費都不抵不住兒子小小拳頭蘊藏的巨大能量去揮霍。
這兩年多,明選幾乎把嚴艷在村人心中的良好形象耗沒了,取而代之的是慈母多敗兒的醜惡形象。
作為骷髏俠的兒子,明選自打出生就註定不平凡,今日的情形也在嚴艷意料之中,只不過略微比她之前擔憂的糟了點,關鍵他還小。
「今天就放你們母子一馬,看好你兒子,再打人就把你們趕出村子,別說沒提醒你。」
幾個家長看得出嚴艷確實掏不出錢來,無奈,氣勢洶洶地帶著孩子走了。
嚴艷回到屋內,思緒如麻,直到傍晚,一個字都沒寫出來,反而刪了幾千字。
「媽……」
一個小腦袋,髒兮兮的臉,從門背後探了出來。
「原因是不是又是他們罵你是野孩子,沒有爸爸?」嚴艷冷冷地說。
「這次不是,我在扮精武英雄陳真,他們非要扮日本武士和我打,我想著絕不能丟中國人的臉,就把他們打敗了。」明選說。
「僅僅打敗而已?」嚴艷問。
「打敗了他們還不服,罵我是……老規矩,我知道。」
明選一臉沮喪,低著頭來到院西,雙手抓起石磨,輕鬆舉過頭頂,杵在了那。
每次他和人打架,嚴艷都會這樣懲罰他,這於他而言更像是鍛煉。
天色漸漸暗了下來。
「媽,我餓了!」
明選哭喪著臉,小手舉著石磨,顯得很輕鬆,一點都不吃力。
「看你勁很足,哪有餓的意思,等什麼時候累了再說。」嚴艷說。
砰……
哇……
嚴艷一直在窗口盯著他,卻見他手一松,石磨落下正砸中了腳。明選疼得哇哇大哭起來。她跳下炕頭,鞋都顧不得穿,一溜煙跑出屋去。
明選穿的是白色運動鞋,鮮血直往外滲。
嚴艷嚇得臉色慘白,忙將他抱回屋裡,脫掉鞋一看,小小的腳直接被砸癟了,血肉模糊,慘不忍睹。
「媽媽,疼……」明選哭著說。
「沒事,媽媽給你敷藥包紮,過幾天就好了。」嚴艷眼眶濕潤,眼淚不爭氣地掉了下來。骷髏俠生死未卜,就剩這點骨血,她發過誓一定要將他帶大,讓他平安快樂。嚴艷取來藥水、紗布、膠帶,一邊包紮一邊說:「看你還敢不敢淘氣,敢不敢再和人打架。」
「不是我要打他們,是他們逼我的。」明選又問:「媽,我到底有沒有爸爸?他在哪兒?」
「你當然有爸爸,只不過他去了很遠的地方……」嚴艷眼神迷離,心不在焉。
「你說他去了天堂?他死了?」
明選雖只七歲,基因的關係,認知能力超前了十年都不止。這些簡單的意象,他都懂。他從一歲開始學習,至今已經自學完了小學所有課程。為免他太過出類拔萃,與眾不同,被人注意到,嚴艷沒再讓他繼續學習。
「別瞎說,我說的很遠的地方不是天堂,確實是很遠的地方。好好待著,我給你做飯去。」嚴艷出去了。
次日一早,嚴艷為明選換藥。拆掉紗布,她驚奇地發現,他的腳竟然痊癒了。原來明選竟有自愈功能。
兒子免除痛苦,當是一件值得高興的事,嚴艷卻隱隱覺得不安,經過丈夫骷髏俠的事,她只想讓明選成為一個普通人,簡單快樂幸福一生,卻發現這點小小的願望越來越遙遠,越來越渺茫。
為免兒子再出去惹是生非,嚴艷買來了初中課本讓他學習。別說這招還真管用,明選安靜了好一段時間。
九月初,嚴艷送明選去上小學,因為他沒上幼兒園,沒有畢業證,學校不收他。這是制度,沒辦法。嚴艷花錢給他補辦了幼兒園畢業證,學校竟然還不接受他,她當然要問原因。
「別的家長都說了,如果你兒子上學,他們的孩子就送去其他地方,我們這也是沒辦法。」校長如是說。
嚴艷知道,明選的壞孩子形象已經紮根於村人心中,每個家長都不願讓自家孩子跟他在一起。反正明選已經學完了初中之前的課程,沒必要上學,她本來只是想讓他進學校學做人的,既然沒機會,只能作罷。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嚴艷買了各類典籍,從四書五經到中外名著,應有盡有,做人方面的尤多,讓明選在家裡學習。
「媽媽,我也要上學。」
明選看著小朋友個個背起書包去學校,當然眼饞。
「媽媽可是大學教授,難道你認為我的水平還不夠教你嗎?或者說不如那些小學老師?」嚴艷問。
明選猶豫了,「當然是媽媽厲害!」他說了人生第一句違心的話。
小夥伴都上學去了,沒人和明選玩。從此,他一頭扎進書堆,徜徉於古今奇傳,看得如醉如痴。
這一晃,便過了五年。
明選十二歲了。
這五年中,明選沒再和人爭執打架,他真正懂事了,知道了媽媽的不容易。那些中外典籍起到的作用也不小。
即便如此,村人還是對他們母子盡量避而遠之。明選年幼時的辣手印刻在每個人心底,那是難以磨滅的夢魘。
一天,村裡一個老婦帶來一個小年輕見嚴艷,說是給她介紹的對象。
「嬸子,我都說多少遍了,我是不會再嫁人的,你以後就別給我亂介紹人了。」嚴艷斷然拒絕。
自打嚴艷進入邢村,本村及臨近村鎮艷羨她美貌的人可不少,隔三差五便有上門提親的,卻都被她拒之門外。
「呀呵,你一個寡婦,少爺我看上你是你的福分,別給臉不要臉。」小年輕傲慢地說。
他身後還跟了幾個小混混,像是保鏢一類的,衝上來就推門。嚴艷擋都擋不住。
「你們想幹什麼?」明選嗖一下竄上前來。
「小雜碎,以後我就是你后爸了,可不能這麼沒禮貌啊!」小年輕哈哈大笑。
「是嗎?那得看你有沒有這個福分!」明選飛上去就是一腳,踢爆了他的蛋蛋。
年輕人捂著褲襠,慘叫一聲,倒在血泊中。另幾個小混混上來圍攻明選,被他三兩下打趴在地。幾個人都被急救車拉走了。
這一次,嚴艷沒有責備明選。
聽到消息,村書記和主任來到嚴艷家裡,發現早已人去樓空。
桌上放著一堆錢,還有一封信:
各位鄉親好,
感謝大家在這十二年來對我母子的照顧,大恩大德沒齒難忘,明選今日闖下禍事,不得已選擇離開,他日但有機會,定當湧泉相報。勿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