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回 閑敲青竹筒

第七回 閑敲青竹筒

第七回閑敲青竹筒,清談莊周蝶。

一頓好覺,秦英睡到了天光大亮。熟悉的飯香飄進鼻子里,她瞬間醒了一半。

神志醒了,身體卻懶得動。

秦英懶洋洋地套好夾襖,順著香氣繞進了後院廚房,尋到炊煙的源頭。

只看見秦溪站在灶前忙碌。她的雙袖被白色的苧麻繩綁在肩肘處,汗水須臾從額角滑下。

紅土夯實的灶台上放著一屜竹編的蒸籠,冒著蘊蘊的熱氣。

「阿姊做的什麼?好香啊。」秦英搓了搓手,不由自主地往灶台那裡湊。

秦溪分出了神朝她眨眨眼睛,溫柔地笑道:「…等下就知道了。」

感覺離熄火還早,秦英便溜出去等現成的了。

秦英對「不給阿姊打下手」的行徑深以為榮。有句著名的人話不是道:君子遠庖廚嘛!

說到底,她就是懶。

踏著咯吱作響的木屐,秦英走到了庭院深處。

木屐是她剛才從矮榻底下摸出來的,尺寸剛好合穿,她覺著有趣就趿在了腳上。

庭院荒蕪地厲害,大概是許久沒人打理了。葯圃里種的珍惜藥材,也早被茂盛的野草取代。

秋風一起,落葉打著旋兒委落。

秦英的雙手攏在袖裡,慢慢捏緊。說不出的心情堵在了胸臆,上不能,下不得。

上清宮的由盛轉衰,只用了近兩百年的時間。這看似虛無的時間,確然能使滄海橫流,桑田枯萎。

不得不承認:天行健,絕不會為任何東西所滯。

突然,阿姊的聲音截斷了秦英越來越深的哲思:「我轉了半晌,才發現你在老宮主的院落里。別看地上的葉子了,去吃飯吧。」

秦英聞言轉過頭來,笑嘻嘻地走上前,挽住了阿姊的左手臂。

不管時間怎樣傾覆人世,蠶食外界,阿姊都會和她永遠地生活下去吧。

回到廚房掀開竹籠,秦英望著仔細捆紮的竹筒嘆道:「這是什麼?」

「打開看看。」秦溪在灶台旁支了張小几,扯了席子就坐,只等著小妹端飯上桌。

解開淺青的繩線,秦英取下了半邊竹筒:「有…紅豆,黍米和栗子。」一樣一樣地用手點著裡面的食材。

把所有竹筒擱置在小几上。秦英迫不及待地拿起已拆封的竹筒,咬了一口。

她一邊吹著手心裡的竹筒,一邊大呼好吃。

見小妹的饞嘴貪吃模樣,秦溪笑得杏眼都眯了起來。

捧了肚皮笑罷,她正色道:「等會兒我去給明離送飯。你呆在上清宮內,不要亂走。丈人山的道觀多,道士更多。被他們看破身份的話,可就不妙了。」

「去吧去吧。」秦英擺手道。目前的她被食物拖住身形,並沒有下座的想法。

秦溪剛到明離住的朝陽洞,便聽一聲音遙遙道:「……大喜事,大喜事。」

明離抬眸,原來是寧封子揮著手裡的金黃絹綢,徐徐走進朝陽洞。

「山神前來,所謂何事?」他道。

「你的聘書批下來了。東華君讓我轉交給你。擇日隨我到天上拜見一下東華君,你的階位便與我平齊了。」寧封子不見外地斂衣坐下,拿起一隻竹筒飯。

秦溪擔憂地問:「飛升之後,明離會永住雲端嗎?」

「天上擠得很,可住不下那麼多人。所以,大部分飛升的修仙者以後還是留在人間,鎮守一方靈秀之地。或山川,或河流。」

回了她的話,寧封子轉過臉沖明離道:「對了,東華君托我問你,你想去何方坐鎮?」

明離看了一眼對面的她,道:「我願終生守護秦溪所在的地方。」

寧封子撇撇嘴,慢條斯理地拆竹筒身上的線:「這話肉麻的,讓我這孤老頭子情何以堪……罷了罷了,你這幾日想好了再和我講。」

他嘴上酸溜溜的。但是細看他的眼睛,就會發現寧封子並不嚮往成雙成對的生活。

醋意散去,寧封子微笑著道:「想來你就是讓他魂牽夢繞的秦溪吧?幸會。我是丈人山神。」

互相寒暄一陣,他把秦溪帶來的竹筒飯吃了半數,臨走時不忘留一句:「姑娘做飯如此了得,明離小子真是好福氣啊。」

搞得秦溪和明離面面相覷,不知道該怎麼把話接下去。

等寧封子走遠了,秦溪收拾著几案道:「這丈人山神真是獨特啊。沒想到,朝陽洞最初的主人會是這樣的性情。」

明離介面道:「他表面上沒個正經,實際上相當可靠。據說寧封子曾化身為上清宮中長老,教化了許多門人。那時若無寧封子,上清宮絕不會在丈人山號稱道門正宗。

說到此處,又搖頭唉聲道:「過去由他締造的輝煌,現在已從我這裡敗落。」

「不是你的問題,是我做錯了。」秦溪抽出腰上的留蹤劍,「兩百年前,我不該私自拿走它。我只想著,主管殺伐的它是不詳的。卻忘記它是上清宮的傳承之一。」

明離握住了自己身邊的無痕劍,道:

「上清宮有雙名劍,被譽為鎮宮之寶。銅質的留蹤劍主管殺伐,象徵兩儀中的陰;鐵質的無痕劍主管寬恕,象徵著兩儀中的陽。陰陽互補,缺一不可。

「你帶走它以後,鎮宮之寶便缺了個陰。有道是『孤陰不生『,獨陽不長。這間接影響了上清宮的運勢。區區百年,門人不斷衰減,香火日益冷清…最終上清宮變成廢棄的道觀。

「當然,這世間並無長盛不衰之事,久飲不散之宴。所以,你我都別自責了吧。」

此時的秦溪淚眼朦朧,只能用力地點點頭。

她緩和了情緒,把几案上剩下的竹筒推到明離面前,道:「特地給你做的。」

他打開竹筒看了看。沒有立刻下口,反而垂著眼帘低聲道:「紅豆?」手指有一搭沒一搭地敲著煙青色的竹筒蓋,「紅豆…此物最相思。」

秦溪在那淺淺的敲擊聲中酡紅了雙頰。她相思了兩百年,時到今日,才敢把這份感情表露。幸好,她還沒錯過最後的機會。

「你昨天問我願不願意,這就是我的答案。」秦溪一字一字地慢慢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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妖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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