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記錄者

「抱歉，我回來晚了。」凌慕風的聲音被吹散在她的耳邊。

他將她護在懷裡，灼熱的靈蛇符被他完全擋在身後。他的身後是熊熊火光，逆光的側臉堅毅俊朗，頭髮無風自動。

洛憶就這樣怔怔的看著他的臉，竟然生出了幾分恍若隔世的感覺。

而凌慕風只是稍稍偏了頭，手輕輕一揮，來勢洶洶的火蛇就這樣變回原樣，如同幾張廢紙一般緩緩飄落到地上。

「凌慕風？！」為首的那人皺了眉，言語裡帶上了些難以置信。

「你們在幹什麼？」凌慕風冰冷的目光挨個掃過面前的人，最後停留在為首的那人身上，「葉隊長。」

這個人，是執行部特別行動隊的隊長，葉濤。按理說他應該算是凌慕風的上司。

「這句話應該我問你。你阻礙執行部的任務，是為了什麼？」葉濤眯起眼，危險的問。

「任務？」

「前段時間，管理局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東西，你沒有忘記吧。你身旁的那個孩子，就是那東西。怪不得上面安排了這麼多人都找不到，原來被凌大少爺私藏了啊。」葉濤的聲音里滿是譏諷，聽起來讓人感覺很不舒服。

聽見了這話，凌慕風眉頭皺起。難道，這孩子……

他下意識看向小尹，後者正好抬頭。兩人視線短暫交匯之後，小尹淡漠的移開了目光。

「怎麼回事？」他問洛憶。

洛憶搖搖頭，「我也不知道，這孩子是昨天忽然出現的，我……」

「你別忘了，這次的任務是難得一見的a級。上頭給的指示是，為了完成這次任務，可以使用一切特殊手段。你身旁那隻妖孽不僅妨礙了我們執行任務，還打傷了執行部成員。慕風，我想你應該不會徇私包庇吧。」葉濤繼續說。

凌慕風也注意到了地上的那幾個人，他俯身下去查看最近的那個人的傷勢，發現均是肉搏所致的傷。他的眼眸暗了暗，卻沒有說什麼。

他稍作思索，直起身，看向對面的人，不卑不亢的說，「葉隊長，既然這孩子在我手裡，那我有權利決定該怎麼處置她。等我確認了她確實是管理局要找的人之後，自然會做出相應的處理。」

「不行，這可由不得你做決定。今天，我必須將她帶走。」

洛憶下意識地拉了拉凌慕風的衣角。她雖然不知道小尹是什麼人，但是直覺告訴她，小尹是不想跟他們回去的。

凌慕風安撫的對她笑笑，接著對葉濤說，「葉隊長，我想你並沒有權利逼我將她交給你吧。畢竟從我加入管理局開始，就是有權利自己獨立完成任務的。」

他言下之意非常明確了。凌慕風要自己獨立完成這次任務，葉濤如果現在逼他將小尹交出去，難免會有些搶功勞的嫌疑。

「你——！」葉濤怒道，「你平日里目中無人也就算了。如今你這樣行事，就不怕我投訴到上面，將你逐出執行部，給你凌家蒙羞么？！」

葉濤這句話說了出來，可謂一石激起千層浪。管理局內部許多人本來就看凌慕風不順眼，這一來，葉濤身邊那些原本不敢插話的手下們，順勢開始三言兩語議論起來。

「隊長，跟他廢話什麼，直接動手。我們這麼多人，難道還怕他嗎？」

「就是，這種不懂規矩的傢伙，根本不配留在我們這裡！」

「凌家也就只能出這種貨色了，怪不得都說他們家道中落……」

最後那個人的話沒有說完，忽然就發不出聲音了。凌慕風沒有動作，只是抬眼冷冷的看了他一眼，後者像是被什麼看不見的東西掐住脖子，雙腳緩緩離地，一張臉由於呼吸困難而漲得通紅。

周圍的人見狀，紛紛亂了陣腳，一時間劍拔弩張，氣氛緊張起來。

而凌慕風同樣面色不善，他冷哼一聲，放映廳里的照明燈忽然爆亮幾度，發出「滋滋」的響聲。

「我可以跟你們走。」這時候，一直沒有說話的小尹終於是開了口。她向前邁了幾步，走到了人群的中間。「帶我走吧。」她看著葉濤，重複道。

雙方都被小尹這一舉動嚇了一跳，緊張的氣氛一時間緩和了下來。

「小尹？」洛憶疑惑的喊了一聲。

「給你添麻煩了。」小尹低聲說，「我確實是管理局一直在找的『東西』，現在，該回去了。」

「你……到底是什麼人？」洛憶忽然記起，半個月前，槐桑的確向她提起過，管理局丟了什麼東西。所以，其實並不是丟了東西，而是丟了一個人？

「作冊尹、太史令，在漫長的時光中，我有過很多名字。不過現在，很多人習慣叫我記錄者。你應該聽說過。」她的最後一句話，是對著凌慕風說的。

凌慕風有些驚訝，不過立刻瞭然道，「原來就是你。我沒有想到，記錄者竟然會是一個小孩子。更沒想到，你居然會從管理局離開。」

「一個月前，保護總部的結界忽然失效，我是趁那時候離開的。」小尹平靜的說，「因為，我很想親眼見一見這個世界。」

「什麼是記錄者？」洛憶問。

「傳說，記錄者的腦中，有整個世界長達數千萬年的歷史，是負責記錄歷史進程的史官。記錄者很久以前便活在這個世界上，記錄了人類發展的進程以及所有發生過的大事件，是超脫一切世俗規律的存在。或者，你也可以直接稱她，歷史。」

「歷史？！」洛憶驚道。這兩天，她一直在猜測小尹的真實身份，可這卻是她萬萬沒想到的可能性。「可是，小尹明明是人類啊。」

她不可能連人類也分辨不出來。可一個人類，能夠活這麼久嗎？

「我是人類，但又不算是人類。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什麼，我的腦中存有一個負責記錄歷史進程的檔案室，我通常都在那個檔案室里沉睡，直到人類將新的歷史交給我保管。」小尹稚嫩的聲音平淡沉穩，似乎在說什麼稀鬆平常的事情，「在那個檔案室里，是沒有時間流逝的，我不會長大，也不會變老。我活在漫長的歷史中，生命永無盡頭。」

「從我記事以來，便一直在世間默默記錄著歷史變遷。人類將每個時間節點發生的事情封存在檔案室中，從古至今，事無巨細。可以說，我就是為這個而生的。」小尹說，「不過，我雖然腦中存有這個世界一切的歷史，但卻從沒有親自見過它們。綿延萬里的萬里長城，恢弘大氣的紫禁城，繁華似錦的新都市，還有很多很多……我很想親眼見一見，所以才會從總部逃出來。」

這個世界，一直以抽象蒼白的文字出現在她的腦中，所以她才會希望能夠親眼見到這個世界的真面目。

「小尹……」

「我受到琴音的吸引，找到了你。謝謝你，讓我腦中的文字記錄與現實終於銜接了起來。能夠認識你這個朋友，我真的很開心。」小尹回過頭來，她的嘴角微微勾起，對著洛憶第一次露出了微笑。「可惜，不能和你一起去故宮了。你有時間，一定要替我去看看。」

洛憶看見了她的笑容，終於緩緩地彎了彎嘴角，「好，我答應你。」

小尹當她是朋友，她又何嘗不是。

等到洛憶的回答，小尹點點頭，頭也不回的朝對面走去。葉濤沖著手下使了個眼色，立刻有人走上前來，將她帶到身後。

「人交給你們了，我們可以走了吧。」凌慕風問。

「慢著。」葉濤叫住他，似笑非笑的說，「一碼事歸一碼事。記錄者的事情解決了，但是你身邊這隻妖孽的事情，可還沒解決。」

聽到某個詞的時候，凌慕風明顯不滿的皺了眉，他轉過頭來。

葉濤還在接著說，「她來到人間，先是沒有前去註冊登記，現在又妨礙公務，嚴重違反了人妖協定。按照協約，我有權利要求將她帶回總部處置。」

「處置？」凌慕風眼神泛著寒意，「你想怎麼處置她？」

葉濤嘴角勾起一絲冷笑，「自然是廢了修為，打回原形，再關上個幾十年——」

他的話沒能說完，因為凌慕風的眼神忽然變得冰冷危險。從葉濤的角度能夠看見他的眼中閃過了一絲詭異的光，他驚訝的瞪大了眼睛，一時間竟然說不出話來。

凌慕風的眼裡，明顯有一絲不屬於人類的戾氣！那一瞬間，那雙眼睛甚至變得如同嗜血的野獸一般，不過稍縱即逝。

「誰說她沒有登記的。」凌慕風對葉濤的反應視若無睹。他伸出手來，掌心懸浮著一顆半透明水滴狀的墜子，反射著白灼燈光，顯得晶瑩剔透。他說，「這是她的城市居住許可證明，昨天剛剛由凌家家主授意，局長親自批准通過的。我是她的擔保人。」

洛憶有些驚訝，凌慕風離開這麼多天，就是為了弄這個？

「凌慕風，你是凌家後人，怎麼會與妖為伍？」葉濤的聲音有些反常。

「在我眼裡，沒有人與妖的差異，只有好與壞的分別。」他冷冷的說，「還有，如果你們覺得有能力從我手裡把她搶走，儘管來試試。」

葉濤面色變得十分難看，卻也沒有再做糾纏。仍由一陣輕璇的微風將面前那兩人包圍，隨後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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洛憶睜開眼，已經回到了凌慕風的家中。還沒來得及反應，她已經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凌慕風緊緊地將她擁在懷裡，用上了要將她揉入身體里的力氣，讓她有些喘不過氣來。

「對不起。」過了許久，洛憶聽見凌慕風在她耳邊輕聲說，聲音有些微不可察的輕顫，有幾分緊張過後的如釋重負。「差點害了你……」

若不是他及時趕到，幫洛憶擋住了攻擊，法力全失的洛憶可能會火蛇陣燒得灰飛煙滅。他太過自信也太過自負，他覺得自己能夠保護她，可直到他聽見洛憶在心裡求救的時候，他才第一次知道擔憂是什麼感覺。

「小狐狸，還好你沒事。」他不敢想象，要是他晚來一步，他將會有多麼後悔。要是再晚一些，他的小狐狸，可能會就這樣不見了。凌慕風閉上眼，將懷裡柔軟的身軀緊緊地摟住。

「我當然沒事了。」洛憶伸出手，輕輕拍了拍他的背。「你別把我想得太脆弱好不好。你沒看見，我一個人幹掉了五個人呢。」

也許是因為死過一次，洛憶心裡對於劫後餘生並沒有多少感覺。她活過了太長太長的時間，有時候甚至覺得，死亡，或許是另一番解脫。不過能夠這樣被人關心著，她卻是說不出的高興。

凌慕風將她放開，凝視著她的臉，眼神中第一次帶上了毫不掩飾的炙熱。

「你幹什麼？」洛憶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移開目光問道。

「不知為什麼，明明只是幾天不見，卻好像隔了很久。」凌慕風輕聲說。

就這一句話，洛憶的心平白鼓噪起來。

原來，他和她的感覺是一樣的。

「我……」洛憶張了張口，卻不知該怎麼開口。她有些苦惱，明明心裡憋了一大堆的話想和他說，可真正見到人了，卻什麼也說不出來。

不過凌慕風並沒有讓這種苦惱持續多久，他深深地看著她的眼睛，捧起她的臉，緩緩地吻了上去。

凌慕風的吻溫柔得可怕，像極了某種讓人上癮的葯，只要沾上半分，從此註定沉淪其中。洛憶的呼吸漸漸有些亂了，她雙手無力的攀附著凌慕風的胳膊，仍由對方在自己口中索取。

接著，她感覺有一股暖流從口中慢慢竄入身體，循環入四肢百骸之後，又慢慢消失不見。漸漸地，一直壓制著她體內靈力的那股力量被慢慢抽干，她與生俱來的靈力又恢復了往日的活力。

洛憶驚訝的睜大了眼睛，與此同時，凌慕風終於是放開了她。

「你……」

「我將你的封印解開了。這樣，你以後遇事至少會有自保的能力。」凌慕風說。

「為什麼這麼突然……」

「這不是你一直以來的心愿嗎？」

「雖然是這樣沒錯。」洛憶有些欲言又止。

雖然重獲自由是很開心沒錯，但她剛剛還以為……還以為他是因為喜歡她才吻她的。洛憶懊惱的敲了敲頭，討厭！這樣一來顯得她特別自作多情的樣子。

「先說正事，這個給你。」凌慕風伸出手，掌心上躺著一條用銀鏈子穿好的項鏈，半透明水滴狀的墜子晶瑩剔透。

洛憶將它拿起來，透過半透明的墜子能夠看見，中間似乎有一條白色的毛髮。洛憶把墜子舉到凌慕風面前，問，「這是什麼？」

「你的毛。」凌慕風淡定的回答。

「你你你——你什麼時候拿到的！」

「你房間里這麼多頭髮，隨便撿的啊。笨。」

「哦……」洛憶撓了撓頭髮，「可是居住許可證為什麼是這個樣子的？它的名字都叫『證』了，我還以為應該和身份證一樣，是張小卡片呢。」

「因為許可證必須隨身攜帶，所以我們允許按照每隻妖的想法，將它變成任何模樣。我們一般叫它，鑰匙。」凌慕風解釋道，「事出緊急，來不及問你喜歡什麼樣子的，所以，我就自作主張了。不知道你會不會喜歡。」

「我當然喜歡了，這是你第一次送我禮物呢。」洛憶將它放在手上，「個性定製版，沒想到你們還挺人性化的。」

「你喜歡就好。這個東西盡量不要離身。遇到緊急的事情，這個可能會有作用。」

「你送給我的東西，我巴不得天天帶著。」洛憶伸出雙手，勾住凌慕風的脖子，貼近他的耳邊輕聲說。

接著，她稍稍移開一點距離，一雙眼睛看著對方，目光里滿是炙熱情感。既然他不肯主動，那就讓她來，就不信他對她真的一點感覺都沒有。

可凌慕風只是微微移開了目光，「我幫你帶上吧。」

「好。」

凌慕風將那項鏈拿起來，向她稍傾下身。他撩起她的長發，在頸后幫她將項鏈扣上。

他們倆的距離非常近，幾乎只要稍微向前半分就能觸碰到彼此的唇。凌慕風斂下的眼眸里有對著洛憶才有的溫柔，洛憶看著他，似乎要被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眸給深深地吸附進去。

她的眼中，有不安，有緊張，也有期待。

然而，什麼也沒有發生。

凌慕風只是不動聲色的離開了她，神色如常。洛憶臉上閃過一絲毫不隱藏的失落，她噘著嘴，把玩著手中半透明的項鏈，沒有說話。

「怎麼了？」凌慕風忽然噗的一下笑出了聲。他將語調拉得很長，悠悠的說，「你好像，很失望的樣子？」

洛憶的心事被戳穿，反常的提高了聲音，「才沒有！」

「好了，正事說完了，我們來說一說私事。」凌慕風薄唇勾起一絲狐狸般的笑意，意味不明的說。

「我和你才沒什麼私事可說。」洛憶憤憤地說。

「哦？我以為，你剛剛很希望我吻你的。」凌慕風的聲音帶上了幾分惡劣的語氣，前所未有的欠扁。

「切，誰要被你佔便宜。都兩次了，之前奪走我的初吻我還沒和你算賬呢！」

「可那也是我的初吻啊。而且，我怎麼記得是你主動的？」

洛憶不想理他，轉身欲走。卻在下一秒被人拉住了胳膊。

與之而來的，是天旋地轉。洛憶被凌慕風壓在了牆上，忽然失去了主動權讓她有些不安抓緊了對方的胳膊。

「既然我們都挺遺憾的。不如，趁現在補上？」凌慕風的聲音在她耳邊響起，猶如夢囈。溫熱的氣體打在她的耳朵上，染紅了一片白皙的肌膚。

「你說補就補，我豈不是很沒面子？而且你剛剛還故意逗我呢。」洛憶扭過頭去，故意說著。

「那如果我說，我剛剛是真的想吻你呢？」凌慕風靠近了她，聲音輕柔卻也強勢，讓洛憶無處可逃。

以唇封緘。

凌慕風的吻落在她的唇上，細細描摹著唇瓣的形狀，緩緩舔舐。溫柔而不失霸道的撬開她並不緊閉的牙關，長驅直入。靈活的舌掃過每一個區域，深情而纏綿。

「我愛你，小狐狸。」迷迷糊糊間，洛憶聽見凌慕風這麼說道。

洛憶閉上了眼睛，認真的回應著這個吻。是誰說過，天狐動情，永遠是驚天動地，至死方休。

這次，多半真是毒已入骨，無藥可救了吧。

「我也愛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