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2章 三生得緣一紙破,老父訓子出山門

第122章 三生得緣一紙破,老父訓子出山門

空氣一下子凝滯了。

藏鋒和趙雁城能感受到彼此的呼吸。藏鋒的玄刀已經露出了一寸的刃,心中念道,「只要他一出手,我就割斷他的喉嚨!」

趙雁城將槍尖再逼近一分了,尋思道,「哼,我不殺他,打斷他的腿就當是個教訓!」冒出了這個想法,趙雁城已經抑制不住怒憤的情緒,一個回馬槍,長槍朝着藏鋒的小腿刺去。

「哼,自不量力!」當槍尖刺向藏鋒時,他已經化成一道殘影幻變到趙雁城的身後,玄刀出鞘,刀鋒在烈日下閃耀!

「去死吧!」藏鋒以下殺心!

突然,一道紫色的劍氣射來,將他的玄刀擊飛!

「藏鋒,退下!」李若缺緩緩從大門中走出,他心中自然明了,若是殺了趙雁城,那麼北武盟的人一定會將冠劍樓拆掉的。

藏鋒咬了咬牙,身形隱沒在向龍鏢局深府之中。

趙雁城看到夢京華愣是大驚,沒想到這向龍鏢局竟然換了主人,還是擊敗過雨承的李若缺,口氣有點虛了,「你……你就是他們口中的李大人?」

「沒錯,趙鏢頭所來就是為了鳴鳳鏢局生意一事?」李若缺從懷中掏出一紙契約,展現在趙雁城的眼前,「趙鏢頭請看,留客山莊的風莊主和鳴鳳銀庄的總管雲正均授權我們向龍鏢局承運貨物的責任。如果有異議,還請到留客山莊或無錫雲府。具體的事務,李某也無意告知。」

趙雁城看着契約上風無心龍飛鳳舞的簽名氣得心中發悶,「那時風家落難,明明就是我帶着兄弟們將所謂《折劍錄》中的書物帶出來的,現在他倒好,斷我生路!不行,我得去找他討個說法。」

趙雁城看着李若缺面容中始終帶着微笑,有點不好意思,主要是自己不是他的對手,如今對面已經給自己台階下了,自然要珍惜。

趙雁城對着兄弟們揮一揮手,說道,「今日我且先回去。」

李若缺淡淡一笑,將那紙契約收好,眼神瞥了一眼門衛,讓他們多了幾分底氣,「原來我們的李大人這麼有來頭!」

留客山莊,聽雨閣。

陡峭的棧道,雲曦被風無心背着,她願意享受這種寵愛——貪婪地想要直到華首。

「曦兒,我去找大夫給你看看。」風無心小心翼翼地問著。他對雲曦的愛有太多令他慚愧的缺憾。

現在彌補還來得及嗎?

「不用了無心哥哥,曦兒的身體曦兒自己知道。我想休息兩天就好了吧。」雲曦閉着眼睛,將臉頰貼在風無心的背上。

當風無心輕輕地將雲曦放在床榻上時,雲曦拉一下他的衣袖,「無心哥哥陪曦兒一起好不好?」

風無心溫柔地「好」字還沒有說出口,琉璃便匆匆跑來,「風莊主……老莊主他們在問劍大殿等你。他叫您把龍淵劍也帶去。」

雲曦一聽此話,知道風無心要受訓,急忙起身,「無心哥哥,曦兒跟你去。」

風無心怎會讓她再受苦,將她又輕輕按回了床鋪,「曦兒你放心,無心哥哥去就回。」

果然不出所料,流雲瀑布的冰牆融化后,果然將二樓濺了個滿地濕。若不是琉璃及早關了木窗,怕此時水滴已經滲漏到一樓來了。

行在棧道上,若是平時,早有弟子向他致意或是詢問,而如今卻空空如也。風無心開始害怕,他想逃避。或是說,他後悔沒有讓雲曦跟着來——因為她總會護著自己。

琉璃跟隨在風無心身後,總覺得尷尬,便尋了個借口脫身,「嗯……莊主,奴婢去看看夫人。」

風無心一下子陷入了無限的孤獨感,就像小時候自己做錯事了,父親讓人喚他去房間受訓一樣——今天更糟,因為是琉璃用「老莊主他們」幾個字眼,可能是幾個人,也可能是全山莊的人。一想到此,風無心便渾身抖索一下。

留客山莊在早上的喧鬧后,午後變得格外的寧靜。更為奇怪的是,一路上竟連一個值掃或巡邏的弟子都沒有——是啊,到現在風無心幾乎叫不出任何一個弟子的名字。

當他到達問劍大殿前,門前竟列著兩列長長的隊伍,安靜而嚴肅。當他們看到風無心時,目光中除了之前那般敬畏,還有一絲厭惡。

問劍大殿的門衛見到風無心,戰戰兢兢道,「風莊主……老莊主在裏面等您。」

既然來了,那便要面對。風無心對他微笑一點頭,便朝着大殿內走了進去。

問劍大殿,「奉天營武」四字下,莊主大座上,風淵一身正裝端坐。當他一見到風無心,怒得站起,黑須飄飛,隨手拿起手邊的戒尺,「孽畜!」

飛煙一把抓住風淵的手,小聲道,「淵兒,無心現在是一庄之主,你這樣在弟子面前訓他,恐怕有點不太合適啊。」

風淵搖了搖頭,「嬸嬸,你也不是不知道,自從山莊建立以來,這小子整天就沒幹過一件正事。仗着自己的身份胡作非為!這山莊能興盛,靠的不是他那把磨得亮晶晶的劍,而是離兒和雲刃這些兄弟們的努力,還有曦兒那嬌弱的肩膀……這畜生,這畜生幹了什麼?」

如此一說,飛煙便把風淵的手腕放開了。

風無心行到殿中央,兩側皆是列立皆為山莊兄弟,若是父親當眾教訓他……

「畜生!」風無心還沒反應過來,風淵便怒匆匆地沖了下來,揮起戒尺打在他大腿上。灼疼的痛感一下子讓他眼神一變,但仍要保持鎮靜。風飛雪知曉,從折劍山莊建立以來,這把戒尺都沒有使用吧。

他知道這次風淵真的是怒了。

風無心看着兩邊眾兄弟的目光,臉一下子因沒了面子而漲紅,目光鎖著風淵的,咬牙問道,「敢問父親,無心所犯何事?」

風淵再揮起戒尺,狠狠打在風無心的手腕上,指著風無心的鼻子怒斥道,「畜生,我風家怎會出你這種不忠不孝,不仁不義之徒!沒想到我風家基業竟要曦兒一介女子來擔當,我這把老臉都快掛不住,你讓我怎麼對得起九泉之下的三哥?」

風無心喘著粗氣,再問道,「無心犯了何事,何來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不忠者,你背棄與曦兒的誓盟,與那南宮姑娘廝混。大丈夫於世當光明磊落,不當苟有私情,著兄弟們看笑話,背後議論之言傳到我這老頭子耳朵里,我都替你感到羞愧;不義者,弒殺兄弟妻。要說這山莊幾千弟子,有一半的武藝是離兒在教授的,你在幹嗎?整日作威作福,不思理事。而你卻恩將仇報,殺兄弟之妻,背兄弟之義;不孝者,雨大哥與我恩如兄弟,乃你世伯。二弟之死,他已將實情告知與我,其責高勝衣為大。而你卻己之執念,欲致你世伯於死地!你可知道,二十年前,是你雨世伯傾雨家全力,助我折劍山莊重立武林。就連留客山莊建立之初,雨家亦多有暗助;不仁者,今朝兵臨門前,你卻讓曦兒一人獨擋。對愛妻已是如此,那麼對弟子甚至是天下百姓,你怎可會有仁厚之德?我風家享譽武林三十餘年,每一人家主雖武藝不能冠絕天下,可對人對物皆以禮先行,仁厚為着。能力愈大,則責任愈大。可你呢?傲慢輕人,無一賢主之能,怎能為風家之主。讓曦兒與兩位莊主操持山莊事務,要你這個莊主有何用?你配不上曦兒……我這老頭甚至所有的兄弟都覺得,曦兒嫁進我們風家,是我們風家對不住她,是我們風家對不住雲家,對不住九泉之下的雲三哥!」

風淵話到此,風無心的背脊上已連挨四尺。血絲竟是滲透出白袍,風無心的臉色亦是青白。

皮肉之痛,不算什麼?風無心心中已五味陳雜,風淵句句如刀,刮蹭着他的心,特別是最後一句,「曦兒嫁進我們風家,是我們風家對不住她,是我們風家對不住雲家,對不住九泉之下的雲三哥!」

良久的沉默后。

風無心苦笑一聲,「您說的沒錯!無心的確是不忠不孝,不仁不義!」

風無心是何等偏執之人,若承認了自己的錯,定不會姑息自己。當他再想起雲曦的堅強的面容時,咽喉已經擁堵。他無法再說明自己——過去那些卑微的好,可不可以填補雲曦對自己的偉大……幡然醒悟。

匣里龍吟!

風無心決意,橫劍而立,「我風無心無德無能當任留客山莊莊主一職,今日便辭去此職,凈出留客山莊!」

「孽畜,你做什麼!」風淵想不到風無心會悲戚至此,也想不到這就是他承認錯誤的方式。

誓罷,風無心將龍淵劍丟擲在地,並喚旁邊的僕從取紙筆來!

「我沒有履行對雲世伯的承諾,也沒有盡到做丈夫的責任。是我風無心的一人之錯,願放妻出家……」風無心說罷,提筆在宣紙上寫道:

凡為夫婦之因,前世三生結緣,始配今生之夫婦。若結緣不合,比是冤家,故來相對。

既以為夫無德,難報前塵之恩。故願放妻出家,還卿本道。

願娘子相離之後,重梳嬋鬢,美掃蛾眉,巧呈窈窕之姿,選聘高官之主。解怨釋結,更莫相憎。一別兩寬,勿生悲憫。

風無心覺得他沒有選擇,便將「風無心」三字狠狠刻寫下去。

「畜生,你住手!」風淵氣得額頭冒煙,幾欲昏厥。

雷少雲衝上來一把抓住風無心的衣領,「笨蛋,你在做什麼?你以為這樣是在懲罰你自己嗎?你在懲罰所有愛你敬你的人。無心,聽二哥的話,馬上把他撕掉。一切還可以重來!」

風無心看着雷少雲,幾乎哭出來,搖了搖頭,「二哥,你覺得……你覺得我還能再待下去嗎?我還有臉在待下去嗎?自山莊創建以來,曦兒,蕭大哥,影衣衛的兄弟們,甚至是你和子傲都做得比我還多。如今我留在這裏,兄弟們不服,我也慚愧。曦兒她……我不想再讓曦兒為我受苦,留客山莊的一切,都該屬於有資格擁有它的人。風無心三字,也沒有資格刻在《折劍錄》上!」

大殿門前,雲曦得了丫鬟報來的消息,匆匆而來。內傷未愈,她蒼白的臉色如今更添上了一層陰雲,可憐凄凄道,「無心哥哥,你不要曦兒了嗎?」

風無心不忍再讓她靠近自己一些,將那張無情的紙遞到雲曦的面前。可誰知雲曦竟怒得一把奪過,撕成了碎片,散成漫天的紙花。

雲曦對着風無心嘶吼道,「你將曦兒看成什麼樣的女人了?我雲曦一生不侍二夫……你要走,為何還要這樣糟踐曦兒!因為無心哥哥是曦兒的丈夫,所以曦兒做的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所謂的付出或是奉獻,那是因為你不將曦兒當作自己人。而曦兒,早就將無心哥哥當做自己一樣……」

可說什麼都晚了。龍淵劍已經離手,他風無心已不再是「風無心」了。

雲曦只抓住了風無心破碎的衣角,挽留不住他離去的身影,唯有追着他的背影哭喊,「這裏是你的家,你要去哪裏?」

「風無心,你這個懦弱的膽小鬼!」雷少雲指著風無心大罵道,伏跪在地上哭吼,「怎麼會這樣……為什麼!」

風淵看着風無心的背影,欲想去抓,口中卻依舊不留情,「這不孝的畜生,讓他走,讓他永遠不要回來。」

那雪白的背影在漸漸的消散,一直無形。

雲曦將插入青石的龍淵劍拔起,璀璨的鋒芒在漸漸消逝,因為這個世界上,能駕馭這把劍的人,已經離她而去了。

有間客棧的天空依舊是那般陰霾重重,夜色不及留客山莊的十分之一。蕭將離獨自一人在屋頂上喝悶酒。喝着喝着,眼淚卻不爭氣地擠到了眼角。

觸景傷情是難免。

「聽你的安排,給棺木弄了些冰塊。奶媽給小世子餵奶后,他就乖乖地睡覺了。」一個女子又尖又柔的嗓音,蕭心涵在蕭將離面上總是不卑不亢的。她從來也不會試圖用女子的天生具有的溫柔去征服他。

蕭將離把玩了一下酒壺,心中念著,自己的兒子除了母親,那麼最親的就是這個整天形影不離的女人了。

「心涵,你今年幾歲了?」蕭將離問得很唐突,讓蕭心涵一下子沒了準備,吞吐道,「大王是以什麼身份問話的?」

「朋友!」

「二十有五。」

「老姑娘,怎麼不尋個好人家嫁了?」蕭將離的口氣帶着調侃,他希望有愉快的氣氛,不致於讓他沉陷往事不能自拔。

「沒人要!」蕭心涵的回答總是刻薄而簡潔。

「姿容姣好,怎麼會沒人要?是你很挑剔?」

「……是我義父很挑剔!」蕭心涵不知道蕭將離今日會問這樣的話,可心中仍有一定的預期。

「如果是我,蕭老爺子就不會挑剔了吧。」蕭將離得為兒子尋個合適的母親,而他也知道蕭范心中的意思,如今自己回國,還得仗着這朝廷元老為自己披荊斬棘。

「你什麼意思?難道你就是這樣得到那傻姑娘的?」蕭心涵臉上浮出紅雲,她雖是有意,卻也不想成為單純的替代品。

「我並不是問你願不願意,一個王選一個王妃,難道還要太多的無聊的理由?」蕭將離的話變得很霸道,卻又一下子溫柔了,「雨凡需要一個娘,我也知道你很愛他,不是嗎?」

蕭心涵心一下子就軟了,雖然來得晚,但如果自己認真把握,或許真的可以俘獲這個男人專情的心。

「要奶沒有,當娘……還是可以的。」蕭心涵只留下這麼一句話,便轉身匆匆回去了,抱抱那個即將屬於自己的小傢伙。

蕭將離沒有走,因為黑暗處,出現另外一個人。

「蕭老爺子,你滿意了?」蕭將離對着那道漆黑的人影說道。

蕭范從黑暗中走出,魁梧的身形暴露在淡淡的月光中,「就算大王不娶小女為妻,老夫也會輔助大王成一方英主。只是老夫看不過小女對大王的痴情……做父親的心情,大王以後一定會理解的。」

蕭心涵為自己做了很多嗎?從她的目光中,或從自己的心中,都可以得到肯定的答案。這也她成為孩子的娘的原因。

「心涵也是南朝人,我將她從雁門關外抱回來的那一刻開始,便要對她的一生負責。」蕭范開始打起了感情牌,「老夫年過花甲,時日也不知剩下多久。膝下無子,唯有一養女。今日大王要了,還望大王好生善待。」

蕭將離沉默了一會,沉聲問道,「本王師傅的事……」

蕭范撲通跪下,作揖請罪,「大王……是老夫將消息透露給風莊主的,一切與心涵和兄弟們無關。」

蕭將離苦笑一聲,「你們手段很真多,事已至此,本王兄弟沒了,愛妻死了,你也滿意了。」

蕭范伏跪,不敢多語。蕭將離突然怒得站起,將手中的酒壺摔碎在地,指著蕭范的腦勺怒罵道,「本王覺得你們做得真狠!要不是你無什大錯,本王真想現在就砍了你!」

蕭范沒有說話,只是任由蕭將離點着腦勺辱罵——他也只能這樣。

「哼,算了,你滾吧。別在本王面前礙眼。」蕭范揮一揮手,又拿起第二壺酒猛灌起來。蕭范不聲不響地作揖禮,灰溜溜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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折塵洗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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