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大夢方醒

第3章 大夢方醒

葬魂淵崖邊,玉青心緩緩轉醒。

準確地說,她是被餓醒的。

「……我死了?」玉青心輕輕挪動身子,胸口驀地傳來一陣劇痛,疼得她冷汗直下,「嘶……我沒死。」

疼成這般模樣,自然是沒死成的。

究竟是怎麼沒死成,玉青心也不大清楚。

她捂著頭仔細想了想,方才她彷彿做了許久的夢,夢境裏有一雙眼睛。

那是一雙什麼樣的眼睛呢?

她有些記不清了。

玉青心躺着想了半天,無法分辨自己的夢是真還是假,甚至想不出什麼頭緒,最後在肚子「咕咕」叫的催促下,才將她拉回現實。

擺在她眼下的問題很殘酷。

如今的她一身傷痕,泥丸宮被毀,比凡人還不如。

再望向蒼茫大地,原本打鬥的痕迹和屍體均消失不見,更是辨不清身在何方。

「爹娘的屍身不知去何處了……」想到自己沒有家,沒有親人,更沒有奮鬥的目標,玉青心雙目空洞,仰躺在地,看着烏壓壓沒有邊際的天空,覺得自己被整個世界拋棄。

如此脆弱的身體,別消重新練功報仇了,連活命都困難。

活下去還有什麼用?直接撞死得了。

上蒼大約是見她還不夠可憐,又開始淅淅瀝瀝下起雨來,雨水混著淚水流進她的嘴裏,居然一點也不咸。

雨下了一會便停了,喝了一些雨水的玉青心恢復了些力氣。

原本在生無可戀的打擊下,玉青心那點可憐的鬥志早已偃旗息鼓,不知怎麼回事,突然,她腦子裏冒出一個既凶又狠的想法來:「即便以我之身報不了大仇,也得讓純善子脫一層皮。」

有時候,恨比愛更能讓人堅持下去。

玉青心將這一腔恨意咽了下去,五臟六腑像是被點了一把火,殺氣騰騰地燒了起來,她也不知哪來的力氣,手指竟然能動了。

一隻手指靈活之後,帶動了另外一隻手指,接着是手臂……呼,她終於坐了起來!

玉青心花了半個時辰才站穩了,她走了幾步,忽又想起了什麼,晃悠悠轉過身,對着葬魂淵拱手拜了拜:「不知是哪位前輩……還是誰救了我,或是我氣運未盡,總之,多謝了。」

她本想跪下磕幾個頭的,怕自己磕了便起不來了,只好行禮作罷。

*

茶陵地處於修靈界東南部,距離中土尚有幾千里遠,修士和凡人靠海為生,凡人靠的是捕魚填飽肚子,修士自然靠的是那海妖來填飽乾坤袋了。

不知為何,近日,這邊遠小城竟不似往常冷清,路上多了不少高深莫測的高級修士。

修士之間分三六九等,那客棧自然也分等級,凡人和凡人一處,修士和修士自然混在一起。偏生城裏有這麼一家客棧,將修士和凡人混在一處。

一位年輕少女身穿麻布衣裳,頭上纏着孝帶,拄著拐杖,一瘸一拐地踏進大門。此女像是大病初癒,臉色慘白如紙,眼下還有一抹青黑,神情萎靡不已,唯有那雙烏黑的眸子還有零星幾點亮。

像她這等守孝之人在外頭亂晃,自然晦氣得很,尤其她那副神態,更令人避而遠之。客棧本不寬裕,有那麼幾個人故意挪了挪屁股,或是拿出包裹放至板凳佔領位置,一時間,桌椅板凳間發出刺耳的聲音,倒像是走了調的喪樂。

少女好似未將他們動作放進眼裏似的,自顧走了進來。

這等凡人和修士混雜的客棧,曾經的她不屑一顧,而如今卻不得不住進來,沒辦法,誰叫她沒錢呢。

大凡有點底氣的修士,都不愛住這等嘈雜的地方,但手裏有點閑錢的凡人們又偏愛往修士的地方湊,好沾點靈氣延年益壽,於是,這等凡人修士一鍋燉的客棧便應運而生。玉青心的乾坤袋被純善子老賊打碎,如今身上僅存的幾塊靈石,還是某位不知名的散修瞧她可憐贈的,她好不容易憑着雙腳走到這裏,靈石自然得省著花。

將日子過成她這般,還得怪在功法盡失上。這一個月來,她沒有一日放棄練功,每每走累了,她便坐下來打坐。當然,她這般勤奮也是白練,泥丸宮被毀得七七八八,即便吸了靈氣進去,也只會在體內亂竄罷了,連受損的經脈都治不好。

「勞駕。」玉青心往小二手中塞了塊碎靈石,「素麵便好。」

正在她四面環顧,尋找位置之時,角落裏忽然傳來孩童清脆的嗓音:「爹爹,那位姐姐為什麼穿一身白衣裳?我怎的從未瞧見他人如此裝扮過?」

那位被喚作爹爹的男子頓了一頓,有些尷尬地摸摸鼻子,道:「……那位姐姐恐怕是失了親人,故如此裝扮。」

「啊呀。」孩童小聲輕呼,扯了扯男子的長袖,小聲求道:「姐姐好可憐!爹爹,咱們這處還有有座兒,讓姐姐過來歇息歇息罷。」

男子被他搖了幾下,頓時失笑不已,只好轉頭客氣道:「姑娘,你若不嫌棄,此處尚有空位。」

玉青心微微點頭,扯了扯嘴角笑了笑。經歷過人生的大悲之後,她心情抑鬱,多日不曾做表情,臉部都已經僵硬了。

玉青心將拐杖放在一邊,方一落座,孩童便將桌上的糕點推了過來,十分大方道:「姐姐,你吃。」

方才客棧人多,玉青心倒不曾打量這對父子倆,如今落座了,方才仔細瞧去。孩童大約十歲左右年紀,生著一張討喜的圓圓臉,眼睛也是圓圓的,一張臉極有福相,從面相來看,他倒是一位極為難得的一生順遂之人;他身旁被喚作「爹爹」的男子,身穿黃衫長袍,腰懸佩劍,乃是一身正派修士的打扮,不知什麼原因,他情緒不高,竟有些心不在焉。

看着孩童真誠的雙眼,玉青心不忍拒絕,攥了一塊糕點在手心,疑惑道:「弟弟,為何送東西與我吃?」

孩童雙手托著臉頰,長睫毛撲閃撲閃如同蝴蝶翅膀,他笑道:「曾經我纏着爹爹告訴我娘是誰,爹爹被我纏的煩了,只好告訴我——我是個沒娘的孩子。那次,我足足哭了一整天,傷心了半個月才好過來……姐姐如今你失去親人,想必也是極為難過的,我給分給你些零嘴,你不要太難過了。」

恰逢亂世,人情冷漠,人人皆自保不暇,豈會管他人死活和安危?如今得聽稚子之言,讓玉青心倍感寬慰。

「我好多了,多謝你。」玉青心點點頭,對待手裏的糕點也認真了起來。

「姐姐,我叫蘇詩。你喚我小詩罷。」孩童主動介紹起自己來,他身邊的男子也沒太過介意。

「我叫阿青。」

「阿青姐姐。」

「這位前輩,晚輩長途跋涉而來,可否向前輩打聽一事?」玉青心與蘇詩聊了幾句,便向他身旁的蘇姓男子搭話。其實,玉青心住在此處,還有另一層緣由:修靈界的大大小小的消息,只有修士群體最為靈通。

蘇先生沒想到這小小凡人女子,居然還有向修士打探的心,當下打了一個響指,將桌椅附近那層透明的隔音牆落了下來,道:「姑娘有何事要問?」

「不瞞前輩您,我本就是修士,只是修為被廢,才淪落至如此境地。」玉青心垂眸,右手悄握成拳,「我一路追查仇人至此,恰逢近日南海不大太平,我想知道是何緣故。」

純善子功力深厚,這老賊最後到底去了何方,以她一個小小「凡人」之能,是無從得知的。玉青心一路跟過來,真正想探查的目標是玉家。他們玉家此次的目的地是南海,雖然父親未和她說過緣由,但她還是想親自前來看看,順藤摸瓜,尋找出背後真正緣由。

亡山鑰。

她眼中閃過一絲怨恨,都是這破東西,害得她家破人亡。

「原來姑娘本是修士,可惜可惜。」蘇先生大為扼腕,沒有什麼是比修士廢了功法更為痛苦的了,與其活得像凡人般渾渾噩噩終老於世,還不如直接死了算了。

「姑娘可聽說過亡山部族?」

聽到這熟悉的詞句,玉青心手裏的動作一頓。

蘇先生當做未瞧見她的異色,徐徐道來:「其實這算不上什麼秘密。人人都知道修羅要出世,可忘了多年前,亡山部族曾是修羅的舊部。如今修羅下落不明,被紫衣魔吞了也好,另尋新主也好,這都是我們無從循跡的。但只要亡山舊部還活在當下一日,玄機黃葯靈秀三大宗門便不可能袖手旁觀。」

修羅,玉青心對這個名字如雷貫耳,她幾乎是從小聽着修羅的故事長大的。

大約是看修士們的日子過得太滋潤,修靈界自古以來便有天降煞星的傳統,修羅和迦樓兩顆煞星是何時出現的,現已無從考證。

兩位魔頭是修靈界的附骨之疽,一代魔頭滅亡之後,五百年後又會另擇他人,前幾代的魔頭,不是你吃了我,便是我吞了你。而上一代兩大魔頭沒有延續曾經的風格,雖然水火不相容,但是並未爭得你死我活,只是偶爾約架打上幾天幾夜罷了。后因修羅被正道聯合誅滅,迦樓也逐漸銷聲匿跡,連名字都給改成了沒有半分特色的紫衣魔。

「他們想趁機滅了亡山部族?」玉青心開始重新掂量起亡山的分量了。能讓修靈界所有修士趨之若鶩,嗯,看來很不輕。

「亡山部族?他們不敢滅,也滅不了。」蘇先生緩緩搖頭,盯着玉青心的眼睛,「他們是害怕,害怕他們接回修羅。」

「至於其他問詢趕來的修士,哼……」蘇先生不屑地笑了聲,「自然是想趁機撿點便宜。」

修羅乃是五百年前的大魔頭,她身後的財產堪比一個大門派,亡山作為她唯一倖存的舊部族人,應當知道修羅寶物的線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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