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第 46 章

46.第 46 章

世子爺終於在李明遙幸災樂禍的注視下熄了火兒,受氣小媳婦一樣,把秦風引到了前廳,彆扭憋屈中還帶了一種別樣心虛的小心翼翼。

秦風對李明遠的殷勤和小心彷彿都無知無覺,帶著冬日獨有的寒意的風穿堂而過,在肅親王府古舊歲月的廳堂中繞了一圈兒,帶起了秦風身上一片月白色的衣角。

李明遠彷彿聞到了一股獨特的清寒香氣,不同於風月場中人濃墨重彩的脂粉味兒,秦風連身上的香氣都是淡雅宜人的。

突然之間,李明遠很想厚著臉皮問問他用的到底是什麼熏香。

然而臉皮不是世子爺你想厚,想厚就能厚的——秦風近些日子一改初見時那婉轉而熟捻的相處風格,搖身一變,亭亭如一朵兒出水的白蓮花兒,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李明遠知道是那日在宮裡的時候口不擇言說錯了話,然而做小伏底了這麼些個日子,秦風該說事兒說事兒,該談話談話,肅親王遠征的消息他不曾扣下,宮裡那位的密旨也不曾漏傳,所有事情在他手底下都進行的有條不紊,和以前唯一的區別,就是秦風不愛搭理他。

這種變化是很細微的,在別人眼裡,秦九爺依舊風度翩翩和顏悅色,該盡到的禮數一丁點兒都沒閃失,可是李明遠再粗枝大葉也感覺到了。

開始的幾天,世子爺覺得自己真不是東西,怎麼專往人不愛聽的地方說,因此殷勤謙虛,然而秦風不搭理他;後來的時候,世子爺覺得臉上掛不住了,明說暗道示意秦風差不多得了,不要這麼陰陽怪氣,秦風依然不搭理他;最後,世子爺沒轍了,千言萬語都匯成一句「卧槽」,天天在家裡吹鬍子瞪眼指桑罵槐的生啞巴氣,秦九爺依然故我、超脫物外地找上門兒來了。

世子爺心情複雜,夾雜在「卧槽再這樣下去老子的臉往哪兒擱」和「哎喲我的祖宗您只要別跟小的計較了小的可以再賤一點」之間左右搖擺,糾結極了。

且不說世子爺到底是要作死裝高冷還是要繼續犯賤,秦風是無事不登三寶殿。

話得從肅親王李熹眾星捧月的進了宗人府大牢那一天說起。

那一日,秦風向肅親王李熹表明了身份,又向所有人理清了當前形勢之後,便將前因後果與後續安排和盤托出。

皇帝與肅親王裝腔作勢的吵架給秦風的安排無形中開了一個非常好的頭兒,按照秦風原本的籌謀,他的意見也只有一個——裝糊塗。

那個隱藏在暗處的人多年來處心積慮,在外勾結蠻人,在內實際統領了山河會,而現在看來,他在朝中怕是也有不少看不見摸不著的布置,以至於偌大一個江山在醉生夢死的盛世太平里,實際有著千瘡百孔。

這是個強大而善於隱忍的敵人,算盤打得很精細。

他原本蟄伏於這乾坤盛世里,藏的好好兒的,讓所有人都迷茫的稀里糊塗著。

他想要的東西終究有一天會無知無覺的被遞交到他手裡。

這才是最可怕的一點。

他本來應該是不想顯山露水的,然而不得不露——從平陽公主的事情開始。

平陽公主的發現是一個微妙的開端,用一種猝不及防的方式將那個原本想要坐收漁翁之利的人逼得不得不出手。

從自身的角度來說,秦風是恨那個人入骨的,是他的野心與貪婪給予了他這二十年原本不必有的顛沛流離,從天之驕子的雲端驟然跌進了淤泥里。

任誰如此摔一個倒栽蔥,恐怕都是不會對讓他摔跤的那個人心存感激的——別說感激了,換成是咱們世子爺,誰敢給他個跟頭摔,他能把那人戳進泥里當花肥。

然而從對手的角度來說,秦風卻是欣賞著這個未曾謀面的敵人的。

這個人無疑是手段高明而懂得人心的。

得人心者得天下,換一個角度而言,懂了天下人心,就是得到了這人世間最兇殘的武器,持有這樣「兇器」,戰無不勝,無往不利。

這一點從他應對突變的手段就可以看出來。

面對可能發現了自己的平陽公主,他沒有去和平陽公主硬碰硬。

平陽公主一代巾幗英雄何等聰慧。

論實力,那時她已經手持皇上手中最鋒利的一把刀——影衛;而論機謀,這個曾經從先帝手中盜過信牌、扶持當今聖上坐穩皇位、深得皇帝信任的公主殿下,不僅有勇有謀名正言順,還有一種旁人所不能發現的狠絕——畢竟他帶兵打得不是別人,也是先帝的兒子,她名義上一起長的另一個哥哥。

然而這個敵人抓住了平陽公主最致命的弱點——他是個女子,面對別人再智勇雙全,面對自己膝下稚子,內心也是無比柔軟的。

他朝著她內心最柔軟的地方捅進了最鋒利的一刀,平陽公主的末路來的如此撕心裂肺。

平陽公主的事情對此人而言,想必是個警醒,他突然發現,他想謀求的事情並非萬無一失,世事無常,所有的人都意味著未知的變數,所以他開始激進,以平陽公主相推,他把目光調轉,對準了另一個皇帝潛在的左膀右臂——皇帝的親弟弟肅親王。

肅親王李熹從根本來說是個熊人,舞文弄墨的本事在他身上基本都是有辱斯文,舞刀弄槍的能耐倒是不小,正好用在開疆擴土保衛邊疆之上,如果不出意外,以皇帝和肅親王正常的兄弟關係發展下來,皇帝坐鎮朝中一統四方,肅親王兵權在握,幾十萬晉朝鐵騎往邊境一方,晉朝天下固若金湯,傳個千八百年都不成問題。

這時候若是想計劃些什麼,黃花菜都凍成豆腐乾兒了。

此人從平陽公主一事的教訓中吸取了經驗教訓,覺得不能等到事到臨頭再去想方設法應對,那樣就來不及了——就像文人不能只在有靈感的時候才讀書,妓/女不能等到有慾望的時候才接客,他覺得自己作為一個顛倒乾坤的人物,必須要未雨綢繆。

他這一綢繆,就綢繆出了一段大陰謀——肅親王領兵在外,帶兵打仗命懸一線,君主與將領之間的信任是最致命的那一把刀,此人就毫無猶豫的將這一把刀插在了兩人之間的信任上,無論借蠻族的手除了李熹,還是讓皇帝自己動手宰了弟弟,他借刀殺人的目的都達到了——只不過中間出了點兒差錯,弄巧成拙地導致此事喜憂參半。

喜的是,這倆沒溜的兄弟這麼多年來信任真的產生了裂痕,一個裝瘋賣傻了大半輩子,一個貌合神離地糊弄了大半輩子,半截身子埋進黃土才發現,哎呦我去,老子被人耍了。

然而憂的是,因為這點子差錯臨門一腳的打岔,肅親王雖然在外裝瘋賣傻,但是內心防備心極高,也不去打仗了,也不跟皇帝叫板,以致於無論哪一方都計劃落空。

更有甚者,肅親王簡直是個天才,他居然還心安理得地娶了山河會安排的美人兒細作做王妃,安之若素的老婆孩子熱炕頭,甚至在所有人都沒意識到的情況下,將這細作王妃忽悠的對自己無比信任言聽計從。

山河會這買賣做的何止不划算,也不知道這齣兒「美人計」里,到底誰才是那一支花兒一樣貨真價實的美人兒。

從長相來說,讓人承認肅親王是個孔武有力的美人兒這一點也許有點兒難開口,但是在此事之中,山河會卻實實在在地詮釋了什麼叫賠了夫人又折兵。

最後,想必他們終於回過一點兒悶兒來,「伶人殺妻案」就是他們對肅親王府最後的反擊,沒想到卻成了他們最大的敗筆——不僅沒有將肅親王府拖下水,反而暴露了蠻族、暴露了山河會,暴露了他自己急不可耐的最終目的,他想要的東西,恐怕是顛倒這乾坤。

欲速則不達,古人誠不欺我。

這個人,處心積慮,步步為營,暗度陳倉。

他自以為天下在握,一切盡在謀算中,如果他發現,自己自以為的那些謀算早就已經暴露了根本,他會怎麼樣呢?

惱羞成怒?還是喪心病狂?

無論哪一種,都是晉朝並不想看到的。

能止戰者,從古至今唯有一戰,然而現在恐怕還不到時候。

秦風希望皇帝和肅親王繼續裝糊塗的目的,就在於此。

然而蠻族已成禍患,而此敵已經徹底盯住了肅親王李熹,因此,為了邊境安定,也為了轉移視線,肅親王是徹底不能在朝中呆著了。

原本皇帝哥兒倆心存芥蒂,皇帝不可能放李熹上戰場,李熹也不樂意為皇帝賣命。而如今,發現這從頭到尾都是一場陰謀,肅親王不上戰場已經沒有意義了,因此「戴罪立功」的說辭是肅親王遠離京城是非的最好方式。

至於近日京中盛傳的「皇帝是想借蠻人殺肅親王」的傳言……

秦風看著李明遠,無聲一笑。

這真是個好借口,情理之中意料之外,剛好讓皇帝背上這個鍋繼續裝他粉飾天下太平的糊塗。

秦風想著這些事,反倒失笑,然而在一邊兒小心殷勤等著他發言的世子爺卻被他看得發毛。

這是怎麼的了?李明遠莫名其妙的想,聽說中邪的人會失魂一樣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大白天陰森森的發笑。

世子爺覺得秦老闆有點兒這個癥狀,越想越覺得可能,更兼勾起了腦中無數早年聽來的志怪靈異之事,青/天/白/日之下愣是把自己嚇出了一身歡快的雞皮疙瘩。

世子爺一個激靈,不再胡思亂想。

李明遠終於忍不住了,湊近了秦風幾分:「你來……究竟有什麼事兒?」

秦風悠悠看他一眼,意味不明:「幾日不見,世子爺怎麼……一點兒都不水靈了?」

被莫名其妙調戲了的李明遠:「……」

這是二世子不在,二世子若在,早就翻著白眼兒控訴上了:這貨天天在家作妖兒,連睡覺都能打出陰陽怪氣的呼嚕,能水靈才有鬼!

然而世子爺好久都沒討到過這樣的沒趣兒,一時覺得這樣也挺值得懷念的,連他自己都沒想到,他犯賤犯的竟然如此百轉千回的惆悵,當著秦風似笑非笑的眉眼,愣是一個字兒都沒說出來。

秦風看著他這糾結的表情,心裡莫名舒坦了許多,優雅地調整了一個慵懶繾綣的姿勢,桃花眼閃著笑,語氣溫和道:「是有兩件事來找你。」

李明遠眼睛一亮:「快說。」

「第一,京中流言的事兒你想好了應對,最好將計就計。」秦風停頓了一下,看到李明遠傻了吧唧的點了頭,這才笑笑繼續,「江南有暗報,發現山河會的蹤跡,你近日隨我下江南一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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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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