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5.第 25 章

25.第 25 章

「走吧。」秦風多一句解釋都無,反正已經戳穿目的,他自然而然地坦然了些許,「蠻人警惕性高的很,只不過笨了點兒,又貪了點,脾氣又急,只需要捏准了他們最渴望的東西,上鉤是必然的。」

李明遠:「……」

秦風說的輕鬆,李明遠卻覺得膝蓋中了無數箭,甚至膝蓋中箭的人還要拖上他那和蠻人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老爹,以及視蠻人為禍患百年的歷朝先帝。

蠻人到他嘴裡基本變成了一無是處,好對付的很,可真實情況就是,他李家列祖列宗被這群「又笨又貪脾氣急」的蠻子磨了幾百年都不消停。

李明遠跟上他,彎子都懶得繞了:「蠻子最渴望什麼?」

秦風桃花眼彎彎一笑:「世子爺不是已經有一半在手裡了么?怎麼還問我。」

信牌。

山河。

李明遠眯了眯眼:「痴心妄想。」

秦風聞言,側眸對李明遠一笑:「我曾以為,不只是一人有他們這樣的痴心妄想呢。」他說得很快,根本沒有給李明遠接話的機會,語氣卻急轉而下,「不過,他們現在最渴望的可不是這個。」

這話說的……真是含沙射影外加扣人心弦啊。

李明遠被他搶白,抿了抿唇,最終決定繞過他前半句的話裡有話,直奔他後半半句所言:「為什麼不是?」

秦風淡然抬了抬眼皮,露出一副優雅的閑適:「鏡中花水中月,空許的諾才最美,不是么。」

李明遠原地立成了一個百轉千回,敏銳地發覺了秦風真真假假話語中那一絲微不可查的信息。

空許諾?

許的什麼諾?

許諾的又是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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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人順著黑暗穿行。

西苑后廊是一片蓮花塘,時節早就過了盛夏,蓮塘無花可看,只留了滿塘殘荷等雨聲,頗有高山流水覓知音的意味,就是不知道今年的殘荷等不等的著。

殘荷等枯影倒是不低,但是跟李明遠或秦風的身形是沒有辦法相比的,李明遠跟著秦風走得掩人耳目,彎腰駝背借著夜色與月影,走得心力交瘁,速度確實想慢都不能慢的。

直到走到前方有人影。

他們此刻所在的位置非常微妙,往前幾步就是朱漆的宮牆,後退幾步就是荷塘月色的園景,逃跑和裝蒜都非常的方便。

李明遠看著秦風那張沒有什麼表情的臉,壓低聲音道:「秦老闆不覺得該給我一個交代?」

秦風有一種隨環境而隨時化形時刻準備成精的特殊氣質,再酒肆喝酒聊閑天兒候像賣笑的,在戲台上扮上飛天的造型就像是個仙女,此刻在荷花塘邊兒上,活脫一朵出淤泥不染的清水芙蓉。

清水芙蓉聞聽李明遠的詢問,開口道:「不覺得。」

李明遠:「……」

世子爺覺得,只差了一點兒什麼契機,他就可以抽死這妖孽為民除害了。

李明遠在秦風眼前總是控制不住的變成個話嘮,以退為進攻心為上,「秦老闆,有些事情你不想說我可以暫時不問,但是,你既然拉我入局,與其費心防著我,或者拿我當古董花瓶空擺設,不如與本世子合作。」

秦風聞言,饒有興緻地轉過來看他。

世子爺一臉真誠,高貴傲然,為國為民一般的屈尊紆貴。

只不過他這表面姿態后那刨根問底的心情終究沒變,被人牽著鼻子走十分的不情願,不問出什麼來就準備誓不罷休。

「行啊。」秦風在李明遠的眼神里微笑應道,「世子爺想合作什麼?游龍戲鳳還是天仙配?」

李明遠:「……」

這貨就不能跟他正經說話。

秦風半蹲著的姿勢游刃穩妥,有著一種特殊的從容,絕不像一些普通人那般蹲了一會兒就腰酸腿麻呲牙裂嘴,他調整調整姿勢,身形姿態都是矯健柔韌的:「世子爺一定想不到,人為了生存,究竟可以做到多少。」他頓了頓,接著說,「我以前也想象不到。」

李明遠難得聽他正兒八經說幾句實話。

也難怪,他說話一向連忽悠帶裝傻,十句里拼湊不出半句實誠。

而秦風此刻卻顯得很真誠:「生存如果是一時的問題,偷搶打劫,燒殺搶掠,有了銀錢進項就會享一時的太平,人都如此……可如果,這生存是世世代代的仇怨與難題,因為生存而聚集起來,卻無法繼續生存下去的人太多太龐雜,就成了戰爭與禍患。」

他說的是蠻族,李明遠一瞬間就聽得懂,一時不知道他想表達什麼,只好斂口不言。

秦風笑,獨有一種閱盡塵世的瞭然。

「更何況,有些人自己無法生存,就要想方設法的讓別人也不能生存。」

李明遠聽出了他的弦外之音,皺眉微怒,脫口而出:「不是。」

不是什麼?

他不能解釋。

秦風卻心有靈犀一樣的一點就通,沒有故作高深故弄玄虛,連一貫的調侃都沒說,只是道:「肅親王府自然可以不是,但有些人,不會不是。」

李明遠面沉如水地看著他:「所以你不是誰的人?」

秦風失笑:「怎麼可能。」

李明遠:「所以你即使身在曹營,想的也不是主公而是江山?」

這話說的挺有意思,秦風聽的出他那隱隱的懷疑與幾乎接近於無但仍然存在的些許譏諷,坦然道:「以身為劍,手眼從心。秦某人哪怕只是誰手中的刀,也懂得鋒芒該斬向的是敵人。」

李明遠:「可曾身不由己?」

秦風答:「不曾。」

秋風吹動樹的清影,夜色無邊,遠處吟唱的不知是誰的心曲。

歷史上從沒有哪個龐大的王朝是真正能夠毀於外敵。

若有明君在朝,龍城飛將仍在,上下一心,幅員千里地闊地也足夠固若金湯,如若不然,內亂並起,亂象頻生,千里之堤也是蟻穴能夠輕易瓦解的贏弱不堪。

有人想的是一己之利,也有人想的是社稷家國。

而只有汗青丹書來評判誰對誰錯。

也許誰也沒對,但誰也沒錯,只不過,那是誰人都躲不開的評說與功過。

大浪淘沙,各奔東西或者同流合污,世人總要有選擇,這選擇或捨身成仁,或功敗垂成,萬般不由人。

而秦風卻敢在李明遠的質問可曾身不由己之時,坦然自若,從容不迫地說,不曾。

是真是假?

李明遠在那時是無從辨別的。

他只能眼睜睜看著秦風優雅起身,不動神色地與李明遠換了個方向。

夜風中傳來一絲別樣的香氣,秦風不動聲色地深吸一口,嗅出那是松煙與脂粉混合成的味道,還夾雜了些許外族的獨特熏香。

蠻人信教拜神,將自己的靈魂與錢財都奉送給頂禮膜拜的神靈,這香在他們眼中是神靈的佑護,香氣不斷,神靈的加持與悲憫就常隨他們左右。

此處光線不明,可這兩股味道交織而成的特殊氣息,已經隨著夜風散入了秦風的鼻子里。

來了。

李明遠沒有秦風那樣獨特的嗅覺,他對周遭的感知,只靠聽。

此處無疑是安靜的,可是山雨欲來之時,這安靜還要再加一個更字。

李明遠不出聲,用唇語在秦風看得見的地方道:「有人。」

秦風點頭,回道:「我知道,來人有兩個,一個是額爾都木圖,還有一個是戲子。」他說完這句,頓了一下,補充道,「還不知道是誰。」

李明遠挑眉,眼神一勾,你不知道?還以為你無所不知。

秦風淡笑,從善如流地回了一個且嗔且怪的眼神,笑出了世子爺一身的雞皮疙瘩。

「別裝了。」李明遠拍掉了一身的糟心,道,「你用什麼引了他們冒險也要來此私會。」

蠻子入京入的是急,傳遞消息傳遞也確實刻不容緩,但是急到蠻人入京第一天就要急不可耐地地步,聞所未聞。

那邊的人到底是小心的,左一道又一道的手,經過多少也許無辜也許不無辜的人,必然不是小事。

李明遠甚至於懷疑這事兒秦風也是不知道的,但他藝高人膽大,亦步亦趨的跟在後面,一點也不怕打草驚蛇。

秦風螳螂捕蟬,將計就計,即是去探他們的局,也是破他們的局。

此時他神色淡然,探手入懷,變戲法一樣地摸出一張薄宣,無聲的遞給李明遠看。

宣紙上無字,卻有一個痕迹分明的印信。

李明遠乍一看沒有瞧出所以,再一看,出了一身冷汗,那竟然是皇帝印信。

信牌是調兵信物,如若到手,千軍萬馬一如探囊取物。

可不巧,藏在京西易家丫頭棺材里的那半塊兒被李明遠截了胡,肅親王府中有肅親王李熹父子三人多年處心積慮的布置,巨大的假象里包裹著若有似無的一點兒真,正乙祠中的細作們哪怕手眼通天,能買通兵部偽造信牌,卻無論如何也進不去鐵桶一般的肅親王府,更何況,李明遙「友軍」一樣的身份處在那兒,這群人連懷疑都得拐上九曲十八彎。而他們自己手裡那準備拿出來獻寶的那半塊兒,已經是「大意失荊州」。

狗急跳牆,雞慌上房。

如果有人在情況緊迫之下,想要用的東西卻丟的渣渣都不剩,那他會如何呢?

李明遠試著帶入了一下兒場景,覺得如果鋌而走險取印信,反而是個好主意。

今日就是個好時機。

蠻子在此聲東擊西,皇長子多疑求穩妥,調了大部分御林軍前來西苑,然而皇帝不來西苑同樂,宮中只剩下當值的禁軍……數量絕對不會太多。

李明遠想到這裡,突然出了一身的汗,看向秦風的眼神中滿是「不可思議」。

他不是瘋了吧?李明遠想,他拿來勾引蠻子和細作上鉤的餌,竟然是當今皇帝的印信,或者說……當今皇帝。

饒是世子爺這混吃混喝的閑散貴胄,如今都覺得這個天下有些無情無義無理取鬧,他在這兒忙活了一晚上,憋火憋氣被人到處牽著遛,查了一溜兒的細作,其實他身邊站著的這個才是真正的細作頭子吧?

秦風分明看懂了他眼中的驚異,微微一笑,彷彿無邊夜色都在他一笑里化成了婉轉而唱的悠揚詞曲。

李明遠的臉白了三分,恍惚之中明白里秦風為什麼一定要帶著他。

卻隱隱瞭然了幾分,他說,他不曾身不由己。

濃郁的夜色里忽然閃過隱約的人影,藏在暗處的兩個人突然嘰哩咕嚕地出聲交談起來,語氣竟然又隱隱約約的欣喜。

李明遠一愣,立刻去看秦風,下意識就要出手,卻被秦風先動一步,反手制約了回去。

秦風武功無疑是好的,李明遠在他手下從來沒有討到過什麼便宜,此時手腕被人擰住,怒意頓起,反應迅速地與秦風見招拆招起來。

如此近的距離,十招之內見真章。

李明遠雖然怒在心頭,影響了沉穩之勢,卻不得不承認,此時氣定神閑的秦風,無疑更勝了一籌。

秦風唇語道:「世子爺急什麼?」

李明遠暗暗用著氣勁,並不開口。

秦風又道:「既然來了,就等到該走的時候再走吧。」

怕是到時候就走不了了!

李明遠眉頭一擰,就要掙脫,誰想他心裡的嘀咕沒完,就聽背後驟起兵刃出竅之聲。

兩人拆招的動作想必是驚動了人。

兩人雙雙回頭。

八雙眼睛十六個窟窿逐一相對,彼此囫圇圈地把對方認了個分明。

蠻人額爾德木圖李明遠還能認得出,而那個不認識的,此時確認出了他:「肅親王世子?秦九爺?」

秦風被點了名,涼涼回眸看他一眼,應聲招呼道:「尚老闆。」彷彿真的是意外相遇的舊相識。

此人正是尚雲間。

此時他臉色有幾分青白,在秦風與李明遠面容間大量一個來回,皮笑肉不笑:「世子爺和秦老闆好雅興,夜黑風高在此賞景嗎?」

秦風點頭:「正是。」

李明遠:「……」

尚雲間:「……」

這敷衍真沒誠意。

尚雲間怒道:「秦老闆!今日署里可沒傳您的差事。」

秦風一掀眼皮:「似乎,也沒傳尚老闆你的。」

他眼神一轉,將目光挪到一直不發一言的額爾都木圖身上:「怎麼,尚老闆這麼迫不及待的招待貴客,等到天亮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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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戲游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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