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顧薇安靜地仰著頭，目光所及，是無邊無際的蒼穹，這樣一片美麗的夜空，她能看上一整夜而不厭倦。

夜風吹過，送來一陣清爽的涼意，顧薇眯着眼睛，十分的享受。

彷彿料到她一定在陽台，葉慧走出院子，抬頭對着她說道：「要吃西瓜嗎？」

顧薇站起身，趴到欄桿上，「不想吃。」隨後指著天空對葉慧說：「媽，那是銀河。」

葉慧順着她的手指看去，半天看不出個所以然，「是嗎？」

「是的，漂亮嗎？」

同樣的天空，從小看到大，葉慧還真看不出有什麼特別的，但女兒這麼問，她當然得捧場，「漂亮，不過印象中，媽媽小時候躺在草堆上看的夜空，才是最漂亮的。」

於是，一人站在陽台，一人站在院子裏，抬起頭默默欣賞同一片星空，過了一會，葉慧回了屋，

顧薇也收拾好心情，回房間寫信。

全市第一，她當然聽說過對方的名字，所以只是稍稍猶豫了一下，她便把42號同學改成了高哲同學。

高哲這個名字，可謂是如雷貫耳，在中考分數公佈后，便多次從老師嘴裏聽過，全都是讚美的言辭。

沒想到，和自己寫了三年信的筆友，居然是赫赫有名的學霸。

也難怪，他在信中與她討論知識點時，都是遊刃有餘，很有獨到的見解，每次跟他討論，顧薇都會有不小的收穫，或許，這就是學霸的魅力所在吧。

突然間，她很想跟對方分享這段時間，自己的心路歷程，於是，憑藉着一股衝動，她提筆寫道：都說少年時期多煩惱，這段時間，我無時無刻處於各種煩惱之中，我的至親，因為感情原因分開

了，這件事讓我對感情一詞，有了諸多的想法。

一份感情，期限到底有多久？一年，十年，亦或者是一輩子？為什麼在給對方承諾后，卻又能莫名地愛上別人呢？以愛之名，去傷害愛你的人，這是極度令人反感的。

因為這件事，我對感情的看法，也有了很大的轉變，如果感情註定這麼傷，我寧可不要。

我的感情很少，少得只夠給予一個人，我的感情也很重，那人必定得用一輩子來承擔。如果沒有

這樣一個人，那我寧願孤單一輩子。

……

顧薇放下筆，細細地看着由自己一筆一劃寫出的字句，嘆了口氣，將信紙放到桌子的另一邊，這種赤果果剖白自己內心的信件，怎麼可能寄出去。

換了一張嶄新的信紙，她提筆對高哲寫道：你的目的已經達到了，高哲同學，那麼9月1日，我們市一中見吧。

最後，在落款處，她坦然地寫上自己的名字。

過去三年的筆友，未來三年的高中同學，自己跟高哲的緣分，竟來得如此意外。

顧薇將信紙仔細折好，放進一個淡紫色的信封里，這是她最喜歡的顏色，每次買一些小物件，淡紫色總是她的首選。

桌子上的收音機一直在唱歌，點歌節目已經接近尾聲，顧薇還沒聽到班長所點的歌，或許之前已經錯過了吧。

電台里的主持人，正在念下一個點歌人的名字：「有位先生為浮中初三1班的顧薇同學點一首歌，祝顧薇同學天天開心，快快長大。」

……

遂不及防地聽到自己的名字，顧薇嚇了一跳，不可置信地盯着收音機，以為是自己出現幻聽了。

怎麼會有人給她點歌？而且還沒有署名，是「有位先生」而不是「有位同學」？現實中，她有認識這樣一個人嗎？一個不知名的先生。

難道是高哲？他或許已經知道她的身份，才會給她開這樣一個玩笑，是這樣子嗎？

顧薇還在猜測中，主持人已經開始播放音樂。

「烏溜溜的黑眼珠和你的笑臉

怎麼也難忘記你容顏的轉變

輕飄飄的舊時光就這麼溜走

轉頭回去看看時已匆匆數年

蒼茫茫的天涯路是你的漂泊

尋尋覓覓常相守是我的腳步

黑漆漆的孤枕邊是你的溫柔

醒來時的清晨里是我的哀愁

或許明日太陽西下倦鳥已歸時

你將已經踏上舊時的歸途

人生難得再次尋覓相知的伴侶

生命中就難捨藍藍的白雲天……」

是羅大佑的《戀曲1990》，對方居然給她點了一首情歌……

顧薇覺得自己的腦子有點不夠用。

應該不會是高哲吧，他怎麼可能給她點情歌。

最後顧薇做出結論：也許只是個無聊的人罷了。

而在這首歌過後，才輪到班長給老師們點的歌，也就是說，同學們基本都知道，「有位先生」給她點歌了。

可以預見，關於她的各種八卦，又在同學之間傳開了。

果然，第二天一早，趙小莉便直接殺到她家，嚴厲地逼問她「有位先生」是誰，顧薇表示她是無辜的，「也許是無聊的人吧」。

趙小莉很認真地幫她想了半天，也沒想出任何一個可疑的人，最終只能放棄，「哎，長得漂亮又聰明的人，就是吃香。」

而那個被顧薇歸類成無聊的人，正在給他的助理打電話，「床買了嗎？結實嗎？」

祁東應道：「買了，也已經安裝好，非常結實。」

「點歌了嗎？是不是在鎮上點的，她只聽那個台的點歌節目。」

「點了。」

「點多久？」

「一個星期。」

「才一個星期？」

「如果天天點的話，顧小姐會被人議論是非的。」

電話那頭的人瞬間鬱悶了，這個時候的人，怎麼那麼愛議論是非，累不累！

……

葉慧不是個拖拉的人，在決定要去市區做意后，便帶着顧薇，頂着大太陽，到市區找店面去了。

「我們是要買店面還是要租？」顧薇對店麵價格不是很清楚，只知道自家有一筆不小的存款。

「如果位置好，價格公道，買下來也不錯，以後就不用擔心漲房租或者被趕出來。」

「那就買吧。」顧薇爽快地說。

葉慧笑道：「你以為像買顆白菜一樣簡單啊，說買就買！哎，以前，買店面也好，建房子也好，都是你爸拍板決定的，現在卻要我決定，心裏真是空落落的，一點底都沒有。」

葉慧雖然整天用小孩來稱呼顧薇，但卻很樂意將心裏的感受或者想法說給她聽，這種平等相處的模式，在其他家長身上，是很少見的，這也是讓顧薇習慣于思考，比同齡人更早熟的原因之一。

「媽，我一直都覺得你很厲害，所以你應該更自信一些。」

「我厲害嗎？」葉慧笑着問她。

「當然！」顧薇毫不猶豫地給予肯定的回答。

兩人坐着公交車前往市區，到了車站后，又改乘人力三輪車。

按葉慧的想法，顧薇既然要來一中讀三年，那她乾脆把店面找在一中附近好了，這樣顧薇周末上下學也方便。

三輪車在經過某個住宅區時，葉慧對顧薇說道：「你爸跟那個女人，就住在這邊。」

顧薇朝裏面望去，都是一些低矮的樓房，巷子很小，電線拉得跟蜘蛛網似的，回頭對葉慧說道：

「比咱們家差多了，你怎麼知道他們住這邊？」

「你二叔告訴我的。」

兩人說着話，車子已經緩緩經過那個區域，顧薇回頭去看，暗暗記下這邊的地址。

在經過熱鬧的市中心后，她們終於到了一中所在的新區，較於市中心的繁華，這邊相對要安靜許多。

顧薇頗為擔憂地問葉慧，「這裏看起來挺安靜的，適合賣衣服嗎？」

葉慧也不太確定，「先看看吧，這種事又不是馬上能確定的。」

結果娘倆在新區逛了一整天，走到兩條腿都快斷了，也沒看中個好地方，這裏雖然有商業街，但類型太雜，並不適合賣服裝。

經過一個菜市場時候，葉慧發現顧薇的臉都被曬紅的，很是心疼，便給她買了根冰棒，好讓她降降溫。

顧薇拿着冰棒舔了幾口，目光掃過對面的門店后，對葉慧說道：「那裏招租。」

葉慧走過去看告示紙，對顧薇說道：「租金不貴，而且業主還寫着可轉賣，只是，這地段不太適合賣衣服。」

「人挺多的，應該還不錯吧，買菜都是阿姨們，她們應該也喜歡買衣服。」顧薇對做生意的事也不太懂，只是隨口一說。

但說者無心，聽者有意，葉慧腦子裏靈光一閃，瞬間有了主意，她可以開一家適合中年婦女穿的服裝店。

雖然有了想法，但也不能馬上拍板，還得回去從長計議才行。

葉慧將業主的聯繫方式記下來后，便和顧薇回家了。

當晚，顧薇趁葉慧去洗澡時，偷偷跑去隔壁找二叔顧國強，她想問清楚顧國慶住處的詳細地址，顧國強以為小姑娘想爸爸了，很爽快地告訴了她，還非常熱心地幫她畫了一張很潦草的地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