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8章 虛偽的杜家公子22〔完〕

回到東苑住了幾天，宋悠然不曾踏出半步。而這東苑也只有他們姐弟二人，旁人也不曾踏進。

兩姐弟關係比在夏國要緩和許多，抹掉那些張弩拔劍的不快，兩人但是能坐下來好好談談。

子意偶爾興緻大發，彈琴吟歌。宋悠然沒什麼音樂天賦，便在旁打拍子助興。行至至樂，兩人喝上幾杯槐花釀。

酒，裝載人間百味，其中苦辣最為明顯。要不然，她為什麼被嗆到淚光閃爍。

子意看了她幾眼，搖搖晃晃站起，朝她舉杯。「阿姐，我們這次真的沒有家了。」

近來滿城風雨，說的都是太子過幾天將迎娶商國東河公主為太子妃，商周兩國終於正式聯姻。而他阿姐這個故人，也終是枯蔫敗壞的黃花，被踩在腳底下。

而他子意，這一輩子，恐怕就是被困在這方寸之地。在經歷夏周這些天來的戰爭后，商周聯姻只會更加迫在眉睫。所以，只怕他們這輩子只能靠着那份寶藏過活。

一個沒站穩，子意狠狠摔在地上。他乾脆伏趴在地上，手用力拍打着木質地板，大笑着。「哈哈，商周聯姻，好一個商周聯姻。」

宋悠然舉起白玉酒壺，往杯里倒酒，最後一滴順着酒瓶邊沿滑落。笑着，仰頭一口飲盡。「急什麼？寶藏還在我們手裏。我們所要做的很簡單，只要有足夠的耐心便能成事。」

「你確定？我倒覺得我們兩人命不久矣。哈哈，那姬雲飛心狠手辣，說不定哪天來個一拍兩散。」

子意匍匐爬到她身邊，將頭枕在她的大腿上，整個人隨意癱睡在棕褐色地板上。眉眼灼灼看向她，嘴角是熟悉的嘲諷。

宋悠然苦笑，她怎麼知道。手一下一下的摸着他散開的長發，心中萬般愁緒糾結。她連自己的任務都顧不上，又怎麼幫的了他。

現在，雖然任務還沒有失敗，只怕也相去不遠。黑化不等同任務失敗，想當初程一夏已經黑化，可是也沒有提示任務失敗。說起來，程一夏的黑化也是幸好她誤打誤撞才能完成任務。

等等，難道是！！她猛地站起來，臉上浮上笑意。其實解決的方法，早已經放在眼前。

子意的頭被她猛烈的動作甩在松蒲上，嘴裏不禁埋怨他這一驚一乍的阿姐。

「怎麼一驚一乍的，快及笈的人都沒有個正樣，還是這麼瘋瘋癲癲的。你這個樣子，在下面的父王母后如何安心。」

宋悠然把他扶起，臉上是大大的笑容。「我總歸是比你早些下去找他們，萬事有我頂着。他們也怪不到你的頭上，你只管放心。」

阿姐又在說胡話，子意很是無奈搖頭輕嘆。醉生夢死的日子真的讓人麻木不仁。不過這樣的日子，有阿姐陪自己也沒有那麼難過。他閉上眼，汲取她身上淡淡的松香味，慢慢沉入夢海。

良久，懷中人無聲。宋悠然輕輕撫過他的臉，聲音如同空中飛舞的羽毛，搖搖晃晃極輕極柔。

「睡著了？」

半晌，沒有任何回應。她輕嘆一口氣，輕輕將腿上的頭搬離，拿來一張薄被，仔細蓋在他身上。

這麼一個少年，眉眼煞是好看，想來子薈也應是很好看的人兒，才能迷住姬雲飛吧。

宋悠然眉眼帶上笑意，心中念道：子薈，我如今儘力，也不知道能不能達到你當初的效果。如果是任何差錯，便記到我頭上，莫錯怪旁人。

旁人，不用指出也只有那人。

坐在桌前，拿出筆紙，鄭重下筆。十來字，也不知道能不能起到作用。她從前最是討厭賭徒，而她現在卻又不得不深陷其中。孤注一擲，不是贏得個盆滿缽滿，便是傾家蕩產。

也罷，反正她這次任務還真是累了。想做就做，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何變得這般任性。

宋悠然搖頭輕笑，把紙張裝好，放到信封內，用書壓在桌上，半遮半掩應該能一眼看見。眉心收斂苦楚留戀，手撐桌上，搖搖晃晃起身，往外走。

失望像一隻妖怪，眼神空洞洞看着她。在月光下，身影被拽到院子門口那頭，扭曲怪異。

不過幾步路，便走到隔壁小屋。舉手敲門，小環手掩嘴巴打着哈欠開門，看起來剛好入睡沒多久便被叨擾。

宋悠然微笑，「帶我去找姬雲飛。」

小環眉頭皺起，臉上神情不悅。「來我這發什麼酒瘋，我哪認識的太子殿下？」

小環平常也是這麼一副別人欠了她千八百的樣子，毫無破綻的假象。

宋悠然輕笑着，目光深沉晦暗。「我找他有急事，不然也不會找你。」

小環盯着她沉思，還是選擇妥協，「你等我一下。」轉身跑進屋裏，不過半會，便跑出來。

兩人走到東苑一處空曠牆邊，小環抱着她一躍，穩穩落下便到牆外。不知道什麼時候備好的馬車，兩人坐上。

夜還沒有很深，路上還有很多行人。宋悠然聽着行人或高或低的交談聲，閉着眼安靜坐着一動不動。時間一久，便靠着車廂淺淺睡着。

馬車停下，宋悠然悠悠轉醒，看向小環。只見小環看着她神色自若，不言不語。

宋悠然掀開車簾，屈身下車。身後突然傳來一個平靜的聲音，「我從未加害於你。」

「我知道。」宋悠然都知道，所以即使猜到小環的真實身份也不曾揭穿。

下車便是到了太子住處。宮殿，異常美麗，在黑夜中如同海底靜默不動的花珊瑚叢。宋悠然直接往裏走，那些人像是商量好的，也沒有半分阻攔。

推開門，便聽到坐在桌前的人輕笑。她也笑，一同坐到桌前。看到放到面前的熱茶，開口。

「表哥，半夜喝茶對身體不好，少喝方是好的。」

多久沒聽到這麼一聲表哥，姬雲飛眯起眼睛仔細想，一時之間也想不起來。看着她，放下手中的茶杯，輕輕撫上她的臉頰。

「薈妹，這麼晚還不睡，大動干戈到宮裏找我，就是為了說這麼一句嗎？嗯？」

他笑着看向宋悠然，一副勝券已然在握的樣子。宋悠然拿下那個讓她煩躁的手，握在手裏，輕笑。「畢竟過幾天你大婚，我總得給你道聲賀才說的過去。」

表情是笑意，語氣卻很是勉強。姬雲飛看着她心口不一，心中微動。薈妹，他心心念念的薈妹。

熟悉的對白，讓他想起薈妹剛來那年他的生辰那天，她也說了類似的一句話。她眼睛一閃一閃，「雖然被禁足，可是我總得親自給你道聲喜不是？」

那時他是怎麼答的？對了，是「沒有賀禮，也好意思來道賀？」他循着記憶說出口，心中隱隱期待她的反應。

「沒有賀禮，只有道賀。」宋悠然強忍着翻白眼的衝動，露出耍賴調皮的表情。

除了這麼一張臉，其他分毫不差。姬雲飛眼睛眯著，嘴角儘是笑意。「好好好，你歡喜就好。」

宋悠然收斂笑容，臉上露出落寞。「只怕這一次，是最後一次與表哥這麼心平氣和地的交談了吧。」

只當是對於周商聯姻的惆悵，姬雲飛一把摟住她的肩膀，聲音溫柔的安慰。「我不會辜負你的，等我掌握實權，一定替你討回公道，風風光光迎你為周國皇后。」

宋悠然咬下唇，忍住到了嘴邊的那句：滾蛋吧渣男。過了幾秒，才平靜說道，「表哥，你知道嗎？我曾經以為我們會相親相愛走下去，你娶我愛我敬我，我為你生下我們的孩子，一輩子就這麼相親相愛。如今看來，是不是很天真？」

姬雲飛一時之間不知道怎麼答，知道她心中很多怨，便由着她繼續說。

過了半會，她才緩緩地說。「表哥，我真的很喜歡你。」

姬雲飛微動，想要掰過她的肩膀，看着她的眼睛說出這句。還沒有所動作，被宋悠然一聲打斷。「別動，表哥。我想這麼靜靜靠着你一會。就一會，好不好？」

這是子薈臨死前，最想做的事情吧。宋悠然微笑着，嘴角漸漸溢出黑血，大腦像是被大鎚猛地敲砸，碎成一個個零件。

空氣中瀰漫腥臭味，一開始姬雲飛為了不打破這美好的氛圍，便沒有細究。可是枕着他肩膀的人倏地往前倒，嚇得他一把將她扶正。

手摸到頸窩處，一片濕漉黏稠。姬雲飛不敢相信，一看，瞪大眼睛。那個活潑開朗的薈妹，如今閉着眼睛一動不動口吐黑血。

姬雲飛抱着奄奄一息的宋悠然衝出去，卻開始有些猶豫不決。不能把她帶去御醫那裏，這樣肯定會驚動父王。他立刻輕躍上屋頂，沿着屋頂飛躍，儘快往宮外趕。

等等，再等等。他心中默默念叨。再等等我，薈妹。突然，懷中人猛地吐了一大口血，濡濕他的衣襟，便再無聲息。

姬雲飛瞬間癲狂，拼盡最大的力氣飛躍。在經過的地方颳起一道勁風，眼眶滑落的淚水被勁風颳得不剩。

終於趕到簡神醫處，他把懷中人小心翼翼放在床上。

簡神醫望了一眼，眉頭緊皺，切脈。他猶豫好一會，才慢慢開口，「她，已經斷氣。」

姬雲飛像是沒聽到他的話，輕輕拍打她的臉頰，低聲叫喚。「薈妹，別睡了。這次的遊戲不好玩，真的。」

簡神醫起身搖頭，「如果當時立刻去找的是宮中御醫，或許還是來得及。趕來我這，一路顛簸，外加拖延了時間，所以……」

他看太子實在是太過悲痛，也不忍心繼續往下說。

姬雲飛猛地站直，抱起懷中人，就往外走。不過轉眼，便消失在門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