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第十三章(修)

13.第十三章(修)

「陪審團,對被告非法拘禁這項罪名,你們得出了怎樣的判決?」

「我們認為被告無罪。」

「陪審團,對被告暴力脅迫下性侵——包括強.奸、雞.奸——這項罪名,你們得出了怎樣的判決?」

「我們認為被告無罪。」

「陪審團,對被告虐待這項罪名,你們得出了怎樣的判決?」

「我們認為被告無罪。」

「陪審團,對被告一級謀殺這項罪名,你們得出了怎樣的判決?」

「我們認為被告無罪。」

「感謝你們的服務,陪審團可以解散了。」

離開法庭,朱諾仍有些回不過神來。檢察官一方所提供的證據鏈看似無懈可擊,卻被以麥考伊律師為首的精英團隊很快打散瓦解。

「被害者的皮膚上檢測出了菲尼克斯先生的DNA,而這份DNA來自於一塊疑似精斑的污漬。很顯然,該證據的準確性尚且存疑。」

麥考伊律師合上資料夾,向投影處比了一個手勢,「請允許我出示證據082號:由權威醫生出具的診斷書——它可以證明菲尼克斯先生患有嚴重的勃.起功能性障礙。換句話說,他無法達到性高.潮,也無法射.精。」

被告席間的弗萊歪歪頭,眼裡濃翠的顏色似乎即將燒卷空氣。

一根手指漫不經心地蜷屈著,按在另一隻手腕搏動的血管上。

檢察官很快反唇相譏:「根據警方找到的證人供述,被告弗萊·菲尼克斯在他的妹妹——菲奧娜在場的情況下,是可以順利勃.起的。」

弗萊低著眼,手腕上的指腹猛地壓下去。鼓突的血管癟下去,卻彷彿有一圈火泉,從血液里翻出熱來。

些微停頓過後,麥考伊律師從容回身。

「我們都知道,檢方原本找到了一個『證人』,可是她在緊要關頭放棄了出庭作證。」

他嘴角勾起,面帶譏諷,「或許是她意識到作偽證需要付出代價。近親亂.倫是非常嚴重的誹謗,這位『證人』應該清楚這一點。」

缺少了關鍵證人,最有利的證據也隨即失效。

最終的判決也無法逆轉。

朱諾從法院後門離開。前門的大理石階光亮整潔,最下方滿滿擁塞著話筒和相機。街對面是座開放式花園,有個遛著狗的中年男人蹣跚路過,只向法院投以極其短暫的一瞥。

據說這不是弗萊第一次被起訴重罪了。所有人都麻木不仁地注視他再度全身而退,好像這件事的從發生到結束順應自然,全在情理之中。

畢竟他是個菲尼克斯。倘若朱諾立即上前,攔下遛狗的中年人,詢問他對裁決的看法,准能得到這樣的回答。

她抿著嘴唇,拐過樓角,將法院留在身後。

回到宿舍樓下,她遇見了林賽。

不過一周未見,林賽以難以置信的速度清瘦了下去。她穿著貼身弔帶背心,肩胛骨嶙峋外凸,直棱著鋒利的角度。

她嘴唇乾裂,咬著死皮問朱諾:「結束了?」

朱諾答:「結束了。」

林賽黯啞的眸中忽地閃過了什麼,右手猛然緊攥又鬆弛,頭也不回上了樓。

朱諾剛想抬腳,又在門口轉過身。窄道盡停著一輛黑色SUV,方正冷直,缺乏弧線,像一抬漆重的棺木。

車窗貼覆遮光膜,慢慢搖搖降下來,她看到一雙黑眼睛。

然後是一張沒什麼表情的臉。

路德維希的臉。

「你的警惕性很好。」他招手讓她上車,車門扣嚴後起聲說,「做警方的線人,警惕心必不可缺。這一點你可以在《情報人員行動手冊》上找到。」

朱諾:「哦。」

她把視線從草坪枯澀的一角移轉回來,「你來找我有什麼事?」

自從她成為陪審團一員的那天開始,鳳凰城就再沒下過雪。

「弗萊·菲尼克斯已經被當庭釋放了。」

路德維希說,「警方有個線人潛伏在弗萊身邊,不過他很少能有機會參與到家族的非法活動中。我希望你能作為菲尼克斯地下產業鏈的一員,藉機尋找我們需要的線索。」

朱諾眉角一掀:「地下產業鏈?」

「龐大家族想要維持運作,離不開對地下資本的掌控。我們懷疑菲尼克斯與鳳凰城的兩大黑幫也有密切聯繫。」

路德維希解釋道。

朱諾思忖片刻,又問:「我該怎麼成為其中的一部分?」

路德維希沒有立即回答,而是反問道:「你參加了社會再教育項目,對么?」

朱諾:「對。」

「菲尼克斯家族不會做純粹的『慈善』——他們選中了你,就必定對你有所圖。」

他交叉雙手,深色麂皮手套攀起褶皺,「你只需要按照原來的規律生活,他們自然會找到你。」

朱諾:「我明白了。」

路德維希想了想,再次開口:「此外,還有一個不錯的切入點——菲恩·菲尼克斯。」

朱諾的目光波動,很快斂下眼:「檢察官告訴了我菲恩的事。」

「那不是全部。」

微敞的上衣口袋裡隱約冒出筆尖,不鏽鋼頂端光芒精涼。他一面取出鋼筆,一面翻開外套夾層,從巴掌大的便簽薄上撕下一頁。

紙麵攤平在手心,他飛快地寫下一串字跡。

爾後紙片出現在她眼下,上頭鋼筆的墨水還沒幹透。

路德維希收回手,指間鋥亮的筆桿重新沒入衣袋,「隨便哪一個周六的下午四點,去這個地址。」

朱諾接過。很輕的一張紙,卻像是突然有了重量,細銳的邊緣割磨著指縫,沉甸甸往下墜。

「如果我找到了你想要的,」她將便簽收疊起來,重新面向對方,「他會為艾薇的死付出代價么?」

稍加沉默,路德維希回答:

「我只能保證他會進監獄,無論以什麼名義。」

午後恬陽蒸開雲霧,天光清透如冰,從廓形窗沿澌淌進來。路德維希的面容迎著光,冷靜專註,一如既往。

她深吸一口氣:

「我明白了。」

「希望一切順利。」她伸出手去。

路德維希盯住她的指尖。

「忘了說,我從不握手。」

他略微側頭,「祝你平安。」

下了車,她把便簽展開,垂看那串詳盡的地址。

這會是個怎樣的地方?又將向她揭示什麼秘密?

她沒有等待多久。

如期來到地址顯示的位置,她仰臉打量這幢三層建築。外表漆面陳舊剝落,裸.露處布滿塗鴉——與其說是塗鴉,不如說是排列拼接的鮮烈色塊。進入樓內,卻超乎意料地整潔有序。燈泡照常亮著,指示牌標註清晰。

她一眼就看到了此行想要尋找的2.03室。

數字2.03后緊跟著的,是「受害者互助中心」。

「這是一場受害者互助會。我每周六都來,把曾經那些事原封不動再講一遍。」

身後出現他的聲音。朱諾扭臉,他就站在身後,距離很近,眼神卻遙遠而澀然。

額發低落擋住一半眼帘時,他出聲說,語氣意外平淡,像是在講述一個無關痛癢的陌生故事:「布萊登認為這會對我有幫助。」

沒料到他突如其來的懇切坦白,朱諾一時怔忡,只聽他繼續說著。

這一次,他的聲音里再度氤氳起淡淡的情緒,「我不在乎你是誰,從哪兒來,但我想把我的一切……都告訴你。」

隨後他叫了聲她的名字,語氣輕得像一聲嘆息。

「如果你想聽。」

……

「我叫奧蘭菲恩。」

偌大的圓廳空寂而闊盪,只呈環形擺放了數十把疊椅。他周圍森然環立著無數張麻木不仁、神態模糊的面孔,像是五官輪廓都藏在面具背後,讓人無法辨析真切。暈黃燈光半明半昧,從不同角度投映而來,給人以種忽遠忽近的不確定感。

他們的姿態凝固,唯獨嘴唇一張一闔,語調平直不帶任何起伏波折,聲調缺乏感情:「你好,奧蘭菲恩。」

像以往經歷過的無數次那樣,菲恩低垂著臉,眼底閃動的芒點消黯了,結起一層無機質的色膜,彷彿橫隔著一堵僵固高牆。

復又抬眼,瞬間便看到朱諾。

他眼底灰屑浮沉,映有她極薄的光整的臉龐輪廓,一根纖脆線條起伏在腮頰兩側。

他看著她,然後說:「六歲那年,我成為了一場性虐案的目擊者。」

最外圍的一張矮凳上,朱諾頓覺一陣窒息。

菲恩的語速不疾不緩,咬字清晰穩定,每一個音節都發得完整飽滿。

「我父親很愛我的生母,至少他這麼堅信。」菲恩說,「所以他安排她和我離開大宅,生活在花園的一處小房子。過了幾年,我才真正了解那座大宅里發生著什麼。」

語聲稍歇,數秒后他再次開口:「我母親是個很溫柔的女孩。……」

他用最稀鬆平常的口吻講述著,神色不起波瀾。

目光卻低伏著,有種使人想要流淚的絕望荒涼。

朱諾在人群背後保持沉默,忽而覺得天花板上射燈過於刺眼,抬手擋住了白亮的扇形光幕。

結束時,他來到她面前站定。朱諾一時之間連仰起臉的動作都難以完成,看著不住涼顫的指尖,細密結綴著的全是冷汗。

她從未像此時這樣渴望抽一根煙。有什麼燥熱成團的塞物堵在喉頭,亟待尼古丁瑣屑的塵霧紓解。

「我以前從來不相信什麼正義和公允,後來我信了,又因此失去了很多。」

她屈起頎長纖細的手指骨節,那一隅鴉青的狹窄紋身兼具著燠熱和凍寒的溫度,被她貼近唇邊,「他們會進監獄。我不知道哪一天、在哪裡、怎麼做*,但他們會的,我保證。」

他們不該進監獄。菲恩想。

——他們該下地獄。

隨即他聽見朱諾說:

「我也講個故事給你聽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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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望她一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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