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四章

第五十四章

牢房裡自然舒服不到哪裡去。

不過沈嘉禾這一路風餐露宿,舟車勞頓,身體已是疲憊,躺在乾草上,很快便睡了過去。

秦如一在牢房裡看了一圈,見沒有什麼被子之類的東西,怕沈嘉禾著了涼,便將外衫脫下,動作輕柔地蓋在沈嘉禾的身上。

他半倚在牆邊,側頭看向沈嘉禾。

月光溫柔地拂去他周身的冷冽,悄然落進他的眼眸中,與無盡的柔情融為一體。

他微微抬起手,似是想要觸碰她的臉頰,然而那隻手才向她的方向靠近了一寸,他的神情卻是一驚,如觸電般將手收回,緩緩握成了拳。

白景鈺在秦如一的對面,自是將這種場景看得一清二楚。

他支著頭,忽然問道:「你啊,喜歡沈姑娘么?」

秦如一垂眸,不似之前那般果斷,冥思了片刻,卻不言語。

白景鈺也不在乎他回不回答,徑直說道:「若是喜歡便別再搞這什麼三步距離的讓人家姑娘不安。若是沒那個心,就像對班若那樣,老老實實說個清楚,也別再對沈姑娘那般好,讓她會錯了意,再惹她傷心。」

秦如一怔了怔,「會錯意?」

白景鈺平淡問道:「你待她好是為了什麼?」

秦如一面上微顯迷茫,低聲說道:「我想待她好。」

白景鈺半倚在牆上,手中摺扇輕敲,隨意道:「我知道,自八方庄那件事之後,你一直都認定沈姑娘是你心中最為重要的人,也能條理明晰地將這些與情愛隔離開來。可那只是你自己的想法,不是沈姑娘的。」

他舉起摺扇指向睡夢之中的沈嘉禾,「你們是兩個人。你所認定的事情,不能自然而然地認為沈姑娘也是這樣認為的。你能不喜歡她,可她若是喜歡上你了,該怎麼辦?」

秦如一歪頭,聲音極輕道:「喜歡……我?」

……沈嘉禾若是喜歡他,會如何?

白景鈺倒是沒打算替沈嘉禾將她那點小心思抖落出來,隨意道:「假設罷了。不過男女同行,這種問題總該考慮清楚。特別是沈姑娘的這種身份,和你我不一樣的。未來如何,這些事,你都考慮過沒有?」

秦如一搖頭,「不曾想得那般長遠。」

白景鈺抬眼見秦如一將他的話聽了進去,便繼續說道:「沈姑娘是官家千金,雖不知是哪一家的,但她如今能在江湖上闖蕩,想來她家裡是不知情的。可一年兩年能矇混過去,時間再長,她總得回去。到時你該怎麼辦?丟下八方庄的莊主不做,去她府中當個小護衛?」

秦如一不言語,白景鈺搖著扇墜,閑適道:「她以後是要嫁人的,倘若當真喜歡上你,你又不喜歡她,說不定會讓她惦記一輩子。你這不是害人家嘛。」

秦如一低聲道:「我從未……」

白景鈺似乎想起什麼,打斷了秦如一的話,「那就這樣吧。為了避免這種情況,解決完千山寨的事,就讓她跟我去無垢劍庄玩玩吧。反正她出門是闖蕩江湖的,也沒必要非得跟你去宿州。」

秦如一微皺眉頭,「不妥。」

「如何不妥了?」白景鈺微微笑著道,「我雖不會武,但我可以叫無垢劍庄的弟子來護送我們。算一算我大哥這個時候也該回來了,正好他未婚配,說不定我還能湊成一段姻緣。」

秦如一緊鎖眉頭,雙目直直地盯著白景鈺,像是在用眼神威脅著他。

白景鈺挑眉,裝作沒看見般,繼續說道:「你是見過我大哥的。他風流倜儻,英姿瀟洒,人也風趣,喜歡他的姑娘可不少。就是眼光高,至今還沒給我尋個嫂子。沈姑娘聰明伶俐,恰好是他喜歡的類型。若沈姑娘也能喜歡我大哥,那便是天作之合了。」

秦如一張口欲駁,卻又不知該說什麼,最後只得乾巴巴地丟出一句,「不行。」

「為什麼不行?」白景鈺輕笑,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番,「沈姑娘是官家千金,朝廷中的官一貫視江湖人為草莽之輩,而江湖人也瞧不上朝廷。你是怕沈姑娘嫁進白家受了委屈?你放心,我大哥坦蕩磊落,敢作敢當,只要他喜歡沈姑娘就必然不會讓她蒙受半點委屈。」

他頓了頓,繼續道:「明年,爺爺的莊主之位就該由大哥來繼承了,到時他也是個莊主。不過他一貫不喜歡在無垢劍庄呆太久,喜歡四處遊歷,正好能帶上沈姑娘一起。他和我不同,完整地繼承了劍庄的劍術,你們雖未打過,但他劍術未必會比你差。」

他窺探秦如一的神色,慢慢說道:「由他陪在沈姑娘的旁邊,或許比你這根悶木頭適合。」

秦如一神色微動,抿緊了唇,沙啞著聲音說道:「我若是……喜歡呢。」

白景鈺支著頭,靜靜看他,半晌搖頭道:「不對。你根本不明白,只是將自己的那份感情換了個詞。說白了,他們二人能是兩情相悅,沒有那麼多複雜錯位的東西。但你對沈姑娘只是把自己的祈望寄托在她的身上,你心裡有的看著的還是從前那個和你約定過的小姑娘。」

他指向沈嘉禾,「但你看看沈姑娘,事情過了八年,她已經十六歲了。活生生的人站在你面前,你卻抱著過時的記憶不撒手。她看的是現在的你,你卻看著過去的她,半步都不肯向前又怎麼會是喜歡。你的祈願和沈姑娘無關,她不說,不代表這樣就沒問題,說到底你這種情感於她也只是沉重。」

白景鈺不知想到了什麼,略帶悵然道:「你若當真想讓她幸福,就別讓她落到對你單相思的地步,在那之前放手吧。單相思……很苦的。」

乾草發出微微響動,秦如一看了過去,原來是沈嘉禾翻了個身。

他見她呼吸綿長,應是還在睡夢之中,便放下心來,腦中的想法因白景鈺的話而亂作了一團,擾得他頭疼。

他冷靜不下來,微微閉眼,道:「你從以前就說著這種話故意惹我討厭。」

白景鈺笑著道:「我既然有個花花公子的長相,自然得配上個頓悟愛情,讓人警醒,普度眾生的腦子。」

他自嘲般開著玩笑,「可惜渡人不渡己。」

秦如一瞥了他一眼,「改改性子。」

白景鈺便笑開了,「她喜歡你,難不成我要改成你這個冷冰冰硬邦邦的性子?怕是要悶死我不可。誰讓我喜歡的是個死心眼,就看中你了,我有什麼辦法。也只能盼她死心,突然福至心靈地頓悟到原來我才是她的真愛。」

秦如一合上眼,對他這股不正經不置一詞。

白景鈺看著秦如一,輕嘆口氣,最後勸道:「阿一你要想清楚些。沈姑娘的身邊不一定非你不可,但你本來有這麼多的機會成為那個唯一。別到了塵埃落定之後再去後悔,到時一切都晚了。」

說完,白景鈺一撩袍子,十分做作地擺了個好看的姿勢躺了下去,留給秦如一「世人皆醉我獨醒」的清高背影。

他用手抵住自己撲通撲通跳動的心臟,喃喃自語,「誒呀,剛剛阿一瞪我那眼神好可怕。」

雖然他這番故意討嫌的話會讓阿一的好感降下去,但沈嘉禾的好感肯定讓他刷了上去。

到時候投她以木桃,報我以瓊瑤,何愁拉攏不來他的助攻。

白景鈺覺得自己簡直就是個計劃通。

沈嘉禾裝睡裝出了經驗,盡量保持著安穩綿長的呼吸,轉過身來卻悄悄睜開了眼,一臉的不知所措。她本來睡得好好的,卻被這兩人說話的聲音給吵醒了。

怎麼辦?這種場景她是該醒還是不醒?

她要是醒了就太尷尬了,要是不醒這倆人談的似乎還和她有關係。

而且她本是打算細水長流等正事辦完后再好好和少俠談一談情的,白景鈺一下子把事情推進到這種程度,讓她下一步該怎麼做才好?

讓少俠自己去想,指不定鑽到哪個牛角尖去呢。

不過這種事好像也只能由他自己來想通。

沈嘉禾就在這種糾結中,迎來了晨曦。

雞鳴三聲,沈嘉禾揉了揉眼,假裝剛剛睡醒一般,對靠在牆邊的秦如一含糊地打著招呼,「少俠,你醒了啊。」

秦如一點頭,眼睛直勾勾盯著她看了半晌,又若無其事地轉過頭,似是在自言自語著什麼,但那聲音極輕,沈嘉禾這邊聽不太清。

她也沒了主意,眨眨眼,將衣服還給秦如一,硬找了個話題,「少俠你……冷么?」

秦如一魂不守舍地應了一聲,「恩。」

沈嘉禾覺察不對,又試探性問了別的問題,「少俠你喜歡吃面還是吃飯?」

秦如一望著地上的乾草發獃,口中卻還是應道:「恩。」

沈嘉禾接連問了幾個問題,秦如一都保持著那個放空的狀態,回她一聲「恩」。

沈嘉禾:「……」

完了,少俠傻了,這可怎麼辦。

「誒喲,你們幾個娃兒,夜裡忒吵,搞得我頭疼。」

沈嘉禾正想著該如何是好,就聽見對面的牢房發出一聲抱怨。

她循聲看去,見一老人坐在牢中,慢吞吞地理著衣裳,口中還說道:「現在這些娃,滿嘴情情愛愛,還不如跟我去挖地種樹隱居山林,省卻那麼多麻煩。」

沈嘉禾:「……」

談情說愛不如種樹么?

那老人雙眼渾濁,似是不能視物。

他從乾草中摸索地拿出一根翠綠色的竹杖,扶著欄杆站了起來,隨即拿著竹杖往前走了兩步,精準地懟向同一個牢房的白景鈺,「臭小子給我醒醒。」

白景鈺睡得倒是很是香甜,被那老人用竹竿一懟,吃痛地醒過來,沙啞著聲音道:「是誰呀?好端端擾人清夢。」

老人氣定神淡,「你二爺爺。」

白景鈺半睡半醒,擺手道:「別鬧。我二爺爺隱居這麼多年……」

他揉了揉眼,應付似的向上看了一眼,驚醒,「二爺爺?!」

白城溫用竹竿懟他,「還不起來。」

白景鈺連忙躲閃,連滾帶爬地躲到牆角,「您怎麼下山了?」

白城溫十分任性地回道:「我樂意下山就下山,還得和你小子彙報不成。」

白景鈺見沈嘉禾疑惑地望過來,為了轉移話題,介紹道:「這位是無垢劍庄老莊主的弟弟,也就是我的二爺爺。人稱惠清大師。」

沈嘉禾:「……」

沈嘉禾:「……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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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江湖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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