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三章

第五十三章

白景鈺綿里藏針,季連安直來直往。

兩個人假意寒暄,時不時互刺幾句,就這麼摸黑上了千山。

沈嘉禾騎著馬自覺後退,留給他們兩人彼此傷害的空間,悄聲對秦如一說道:「少俠,還好你有我在,否則就要變成這種人了。」

秦如一不太懂沈嘉禾指的是什麼,隔著不近不遠的距離,隨意應了一聲。

沈嘉禾看了看秦如一,忽然在想,前世的秦如一會是怎樣的?

每個人的人生都是不同的。

前世的沈嘉禾嫁給了九皇子,一路做到皇后,最後命殞於冷宮中。

而秦如一是江湖中人,他們二人應是沒什麼交集。

所以秦如一自然也有屬於他的那段與沈嘉禾全然無關的人生經歷。

千山比起天璣峰來更為平緩,就是林子大又密,不熟悉地形很容易迷路。

沈嘉禾跟著他們的腳步,思緒隨著樹葉的沙沙聲,漫無邊際地越飄越遠。

前世的事只存於沈嘉禾的記憶之中,虛無縹緲,就好似黃粱一夢。

所以去想這些,實在是沒有意義。

然而既然開始想了,就說明有些在意。

也不知道秦如一在天璣峰暈倒時是被誰所救,最後到底有沒有報成仇。

腦海中浮現出的疑問一個接一個,但都不會有什麼答案。

不過能夠肯定的是,八方莊裡不會有為了沈嘉禾所建造的花竹居。

想到此處,沈嘉禾覺得人的因緣際會實在奇妙。

本該毫無相關的人,因為一點想法上的轉變,便有了意料之外的交集。

因為那種交集,人生的軌跡也轉向了截然不同的方向。

她經歷過前世與今生,更是能深切體會到這一點。

沈嘉禾走在前面,而秦如一在後面,隔著三步遠的距離護著她。

她轉過頭來,一伸手,對秦如一道:「劍。」

秦如一不明所以,但也未多問,將雙劍中的其中一把卸下,放到沈嘉禾的手中。

沈嘉禾拿著劍鞘,比了比,對秦如一道:「少俠,你抓著那頭。」

秦如一聽話地握著劍柄,問道:「怎麼了?」

沈嘉禾轉過身來,隨著隊伍繼續往千山寨那邊走,口中說道:「代替。」

她想去牽他的手,但又不能擅自打破他所設下的距離。

季連安在前頭抽空回頭看了一眼,嘖嘖道:「徒弟你跟誰學的。師父我可不記得教過你。」

沈嘉禾白了他一眼,「跟你學,我這輩子都要打光棍。」

季連安不服氣,「我怎麼打光棍了。就是她不在我身邊,所以顯得我兩情相悅得不太明顯。而且我畢竟是長輩,要給你們這些後輩留些面子。要是有她在,徒弟你會羞愧得無地自容。」

沈嘉禾:「呵。」

季連安:「……」

季連安:「你看起來是皮癢了啊。」

白景鈺見到這種場面,低聲說道:「季神醫有句話不知當講不當講。」

季連安警惕道:「不當講。」

白景鈺不理,嘆了口氣,勸慰道:「人啊,有的時候還是要活得現實點。從夢裡走出來吧,季神醫。」

季連安:「……」

季連安一昂首,擺出全然不在乎的樣子,對白景鈺說道:「我情路不順,好歹是我們兩個人的事。我可聽說,你這邊是三個人的事,你……」

沈嘉禾嘆了口氣插話道:「師父不是我說你。在天璣峰的時候,你兩耳不聞窗外事,尤其是江湖傳言半點都不愛聽,想從你這邊問出點什麼還不如去聽茶館說書的。結果人家情路順不順,你倒是一聽一個明白。」

季連安納悶道:「你胳膊肘往哪拐的?」

沈嘉禾誠實道:「哪邊痛快往哪拐。」

季連安:「……」

養個徒弟還不如去種樹。

徐州這地方環山繞水,本是塊寶地。

然而當官的糊塗,生生把寶地折騰成了這個鬼樣子。

山多,在上面紮寨的土匪也多。

千山寨聽聞是四年前建起來的。

起初規模很小,只是騷擾著鄰近的小村莊,一直沒什麼大動作。

匪患難治,屢禁不止。

知州覺得他們不成氣候,嫌麻煩,便放置不理。

結果這兩年,千山寨先後吞併了附近多個山寨,行事也越發猖獗起來,前幾日竟進了宛城大鬧了一番,成了知州最大的一塊心頭病。

千山寨的寨門由硬木搭成,門上掛著兩個緋紅的燈籠。

大抵是因為夜深了,寨內靜悄悄的,唯有幾個虎背熊腰的男人舉著火把守在門前。

他們見季連安帶著一群人走過來,精神抖擻地打著招呼,「三當家您回來了!」

季連安看起來似是已對這個稱呼無言以對,淡淡地點了個頭。

他們看到隊伍的後面還跟著三個陌生的面孔,不由問道:「這三個人是?」

鐵柱代為答道:「是從山下抓來的。明日再通報大當家,先讓我們進去吧。」

鐵柱在千山寨的地位應是不低。

他們聞言應了聲「是」,便順從地將寨門打開。

待到進了寨門,其他人就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間。

鐵柱看了看沈嘉禾他們,問季連安,「三當家,該怎麼處理?」

季連安隨意道:「先找兩間空房讓他們住一晚上。」

鐵柱遲疑道:「這寨里也沒有空房了啊。您那間房還是大當家要求加緊現蓋出來的呢。再有空房,那就是牢里了。」

他轉頭對沈嘉禾推薦道:「有小單間,二人間還有三人間呢。」

沈嘉禾:「……」

你們建個牢房搞得花樣可真多。

季連安思考了一下,果斷道:「把他們扔牢里去吧。反正是跟來湊人頭數的。」

既然是被抓進寨里的,做戲總要做全套。

沈嘉禾問了問秦如一和白景鈺的意見之後,便同意了這個提議。

因為季連安的房子就在牢房的附近比較順路,所以他讓鐵柱回去,親自帶著沈嘉禾他們三人往牢房那邊走去。

牢房倒是建得像模像樣,內部主要是用粗壯的木頭建成。

看守的人被季連安開門的聲音驚醒,揉著眼走過來,哈欠連天地說道:「三當家。」

季連安簡潔道:「找兩個面對面的二人間。」

看守的人一愣,探頭看了看沈嘉禾他們三人,似是有些疑惑,但也不知在顧忌什麼,垂頭應了聲,道:「三當家請隨我來。」

牢房裡的人並沒有想象中那麼多。

蠟燭火光微弱,只能大概看到他們有些破爛的衣著,應是些平民百姓。

他們也不知是睡熟了還是怎樣,安靜地蜷縮在一起,沒有別的動作,只有微弱的呼吸聲。

看守的人帶著他們往深處走去,離其他牢中的人稍遠。

他停住腳,將兩扇門的鐵鎖打開,對季連安說道:「兩人間的不多,面對面的,只剩這兩個了。但有一間,在昨日,大當家在宛城抓了個人扔在這裡面,已經有個人了。」

季連安隨意一瞧,道:「也成。」

他吩咐道:「徒弟你和這個老秦家那小秦住這個空的,白家開花那小子住那間有人的。」

白景鈺目瞪口呆,「憑什麼呀?」

季連安把他往裡一推,利落地把鎖一落,道:「讓你跟我瞎鬥嘴。」

白景鈺:「……」

這個人報復心好強啊。

沈嘉禾也是有點發懵,「師父你把我和少俠關一起啊?」

季連安正經道:「你又不會武,萬一發生點什麼,得有人照顧著。」

他頓了頓,直白道:「我看秦家這小子木得很,也不會對你動手動腳。秦家一貫是君子之風,你看你倆現在站一起還隔著三步距離呢,想來也沒事。」

沈嘉禾:「……」

秦家君子之風確實是沒事。

主要她不是君子,想對秦如一動手動腳,但有那賊心沒有賊膽。

白景鈺插話道:「我也不會武,也得有人照顧著啊。」

季連安瞥他一眼,「無垢劍庄的劍術名揚天下,誰讓你不學。該。」

白景鈺:「……」

牢房整理得還算乾淨,乾草鋪得很厚,躺起來也沒什麼不適。

看守的人見秦如一和沈嘉禾入了牢房,便利落地落了鎖。

季連安伸出手,對看守的人說道:「鑰匙。」

看守的人下意識遞了過去,就見季連安將鑰匙放到沈嘉禾的手中,囑咐道:「若是悶了就自己出來逛。但別往西邊走,那邊是大當家住的地方。容易惹麻煩。」

沈嘉禾接過鑰匙,不知為什麼油然而生出一種她是被罩著的感覺。

看守的人見此,連忙說道:「三當家,這,這不合規矩啊。」

季連安瞧他一眼,「合啊。合我這個三當家的規矩。」

看守的人:「……」

簡直強詞奪理。

白景鈺見季連安只拿了一把鑰匙給沈嘉禾,把著門桿,可憐巴巴地望著,「我的呢?」

季連安攤手,「沒有呀。」

白景鈺可憐兮兮道:「那我怎麼出來呀?」

季連安敲敲木欄杆,道:「木做的。用牙嗑斷就能從縫隙里出來了。」

白景鈺:「……」

爹啊!你不是說季神醫這個人脾氣古怪但是個好人的么!

哪裡好了!

季連安打了個哈欠,含糊不清道:「行了。我回去睡了。」

沈嘉禾湊到門欄那邊,沖季連安揮揮手,道:「師父,你附耳過來,我和你說幾句話。」

季連安聞言湊了過去,嘀咕道:「感覺不是什麼好話。」

沈嘉禾一隻手半攏在嘴邊,悄聲對季連安叮囑道:「師父,你最近幾日能深居簡出就別出門,尤其別到宛城之類的地方去。」

季連安納悶,「怎麼了?」

沈嘉禾繼續道:「九皇子來了。他若是知道你在千山寨怕是不好。」

季連安皺眉,「他來做什麼?沒聽說皇上派人來剿匪的消息啊?」

沈嘉禾含糊道:「他本來目的倒不是,不過很快就會是了。」

季連安看了沈嘉禾一眼,略一思索道:「他該不會沖你來的吧?」

他記得當時沈嘉禾出山,就是為了避開九皇子。

沈嘉禾模糊道:「算是吧。」

季連安「噫」了一聲,「小小年紀,帶倆還不夠,還要帶仨。爛桃花怎麼這麼多。你是不是把我的桃花運都給搶走了。」

沈嘉禾:「……」

自己不爭氣怪她哦。

沈嘉禾笑著道:「除了秦如一這朵桃花之外,像是白開花啊,九桃花啊,都給你。」

季連安敲她的頭,「貧嘴。」

說完,他微嘆口氣,略帶惆悵道:「也不知道她這次又去了哪裡。」

沈嘉禾皺眉頭,「她又失蹤了?」

季連安揉了揉眉心,「她給我留了封信,說遇到了點危險,要走了,也沒說什麼危險,去哪裡。我離開天璣峰到祖宅查看,她已經不在了。本是想來尋她,結果落到這麼個鬼地方。」

沈嘉禾想起什麼,問道:「對了,我去驛站的時候,聽夥計說你扔了一張紙,他沒敢扔就交給我了。我看了看,上面寫著『好自為之』,那是誰寫的?」

季連安嫌棄道:「還能是誰。那麼陰陽怪氣,除了盟主那個欠兒登還能有誰。」

沈嘉禾兩隻手搭在木門上,猜測道:「說不定師娘在盟主的手裡?」

季連安搖頭道:「他那個煩人勁兒,要是抓到了,早就昭告江湖,說會安排在哪天哪天處死她了。能殺地煞教的人是給他這個武林盟主的臉面上貼金的事,管她是不是叛教了,也沒人會管,他不會放棄這種事的。」

沈嘉禾略覺不對,「這麼多年過去,盟主執著於追殺師娘,不會只是想給自己貼個金這麼簡單吧?師娘是不是還做過什麼呀?」

季連安垂眸,「她從不同我說這些,我又哪會知道。」

「算了。提到那個煩人精壞心情。」

季連安打著哈欠道:「明日大當家定會過來看的。你要是有什麼計劃,就自由發揮吧。我怕是也幫不了多少。既然九皇子來了,我就不露面了,若是有什麼事自己想個方法通知我。」

沈嘉禾假模假樣地抱拳道:「那便多謝師父啦。」

季連安看了看她,忽然伸手揉亂了她的頭髮,難得溫柔地笑著道:「見你下山之後還能這麼活蹦亂跳的,為師也算是放下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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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江湖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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