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第十二章

沈嘉禾坐在小板凳上,一邊熬著季連安吩咐下來的葯,一邊閑不住地回想朝中的局勢。

她雖然說了闖蕩江湖,並且也從丞相府中成功走了出來,但她畢竟還是沈家的人,於大事上多多少少還是要為沈家謀劃一下。

聖上膝下名義有十二位皇子,但實際上只餘十人。

大皇子不幸早夭,六皇子又意外落水溺死在蓮花池中。

而這十人當中,三皇子被立為太子,四皇子病弱是個藥罐子,剩餘那些不是扶不上牆,就是為了爭奪皇位而互相亂咬。

沈嘉禾抬手算了算時間——如今應是五皇子在跟太子死磕的時候。

五皇子此人,沈嘉禾前世也就見過那麼兩三次,從未同他說過什麼話,但他飛揚跋扈目中無人的性子,她倒是見識過。

不過他這性子也算正常,畢竟他娘親是頗得皇上寵愛的德妃,自然而然也會寵壞了他。

德妃雖處妃位,但素來是瞧不上皇后的,覺得她不過是個母憑子貴的空架子罷了。

於是,五皇子也是瞧不上太子的,聖上不喜歡太子哪一點,他就跟著加倍討厭他。

太子溫厚節節退讓,五皇子就步步緊逼。

到最後,他設計將三皇子拉下了太子的位置,又逼得淪落為階下囚的三皇子飲下毒酒,偽裝成畏罪自殺的模樣,這事才算終了。

在那之後,便是皇后心死,自請去寺廟中,青燈古佛伴殘生。

皇后不在,德妃與五皇子自然風頭無兩,儼然已是對這皇位胸有成竹。

然而五皇子目光短淺,又是驕縱自大。

他自以為拉下了三皇子便可以高枕無憂,卻忘了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的道理。

七皇子,便是這隻黃雀。

其實七皇子和遲轅都很像如今的聖上。

只不過七皇子更為殺伐果斷,為人又是一貫狠厲,以雷霆手段著稱,眼高於頂。

而遲轅則是綿里藏針,笑裡藏刀,慣會用賢明來掩蓋自己的狠絕。

七皇子從幼時起便瞧不起遲轅,說他是窩裡窩囊的廢物,或是什麼陰險小人。

遲轅則總說七皇子是莽撞無腦,亦或是什麼過剛易折。

沈嘉禾聽完覺得他們倆都不是什麼好東西。

以七皇子的手段,五皇子自然也落得了和三皇子類似的下場,不如說反倒更慘。

皇上自三皇子死後,遲遲沒有再立太子。朝中便有大半的臣子提議將七皇子立為皇儲。

而以沈丞相為首的老臣卻並不同意,總是勸皇上三思而行。

一是因為七皇子行事太過武斷,剛愎自用,倘若日後登基稱皇,難免會成為一個暴君。

二來則是七皇子為了拉攏沈丞相,竟派人來透露出幾分要娶沈嘉禾的意思。好在說得不算直接,被沈丞相滴水不露地擋了回去。

以七皇子的性格,他心中必是惱怒,若是當真稱皇,沈家不會好過。

而最最重要的一點,是這些老臣懂得揣摩皇上的心思。

皇上不立太子,是因為他覺得自己還能再活許多年,不著急。

若是有人天天催他,要他立太子,生怕他嘎嘣死掉,群龍無首。

這肯定會讓聖上心中不舒服。

所以這七皇子被立為太子的事情拖了一年又一年,也給了遲轅蟄伏謀划的時間。

沈嘉禾有一搭沒一搭地扇著火,一手撐著下巴,看向藤椅上那個正笨手笨腳地拿著狗尾草編小兔子的秦如一。

他低垂著頭,滿是認真地同狗尾草較勁的表情,瞧著倒是有些可愛。

她的目光落在他手中的那把狗尾草,忽然嘆了口氣,無奈地喃喃道:「上輩子,我當真擁有過的,屬於我的,似乎也只有這個了。」

遲轅與七皇子之間的爭鬥,最終以遲轅登基,七皇子在府中自刎而死,作為結尾。

然而七皇子雖死,餘黨不滅。

他們被逼到末路,竟埋伏在山路中,趁沈嘉禾例行去法華寺祈福的時刻,把她綁走。

沈嘉禾被刀架著,一路也不知道自己在去向何處。

直到她被推進一個髒兮兮的柴房中,才滿是無奈地同他們說道:「我從來沒聽說過綁皇后對造反有用的呀?你們要不然再考慮一下?」

那人滿是戾氣,嗤笑道:「七皇子都被你們害死了,憑我們能造什麼反?」

沈嘉禾納悶道:「那你們要做什麼?」

那人哼了一聲,「狗皇帝已經把我們逼到末路了。他若是還要窮追不捨,我就殺了你。你的命可比我們要金貴多了,拉你做墊背,也不虧。」

沈嘉禾:「……」

你們能不能有點追求。

沈嘉禾苦口婆心勸道:「也不是只有死這一條路可以選啊。你們也可以歸降嘛。」

那人冷哼一聲,「那個狗皇帝是個會因我們歸降便放過我們的人?」

沈嘉禾:「……」

還真不是。

誒呦,遲轅這混蛋怎麼這麼讓人糟心呢。

沈嘉禾嘆了口氣,道了一聲,「行吧,我認了。不過我能不能提一個要求?」

那人挑眉,「怎麼?你要給那個狗皇帝寫信?」

「那倒不是。」沈嘉禾否認了一聲,隨即問道,「對了,我什麼時候死啊?」

那人見她如此坦然,不自覺蹙起眉頭,但還是陰森森回道:「那狗皇帝若是肯放我們一條生路,我便砍了你一條胳膊,為我們死去的兄弟祭奠,不殺你。若是不肯,充其量也就三天,你必死無疑。」

沈嘉禾:「……」

沈嘉禾:「你還是殺了我吧。」

那人不耐煩一揮手,道了一聲,「別跟我裝蒜。見你是個女人,你要有什麼要求就趕緊提,姑且我們能聽一下。」

沈嘉禾:「……」

你們這群混蛋還知道她是個女人啊。

沈嘉禾深吸一口氣,慢慢道:「我餓了,我要吃飯。」

那人:「……」

那人:「……啥?」

這皇后心怎麼這麼大呢……

沈嘉禾佯裝生氣道:「你知道我為了這次祈福之前得餓多少天么!好不容易要結束了,能回去放開手吃了,你把我弄這破地方來。來就算了,還要殺我。殺我也就算了,你不能餓著我啊。總得讓我做個飽死鬼吧。」

那人摸摸鼻子,「你……你,你確定是皇后么?」

沈嘉禾皺眉,「你自己綁的人,你問我呀?」

那人:「……」

沈嘉禾不依不饒道:「皇后就不能吃飯了么?你對皇後有什麼偏見?」

那人退後兩步,連忙擺手道:「行了行了,怕了你了。想吃什麼?」

沈嘉禾:「燕窩炒鍋燒鴨絲。」

那人:「好的,一碗陽春麵,等著。」

沈嘉禾:「……」

那人說過這句話似乎覺得已經沒什麼好說的了,便徑直出了柴房,擺了擺手,示意門外那群人將大門關好,並好好地守在外面。

過了一會,那人端了一碗面,放到沈嘉禾的面前,道:「吃吧。」

沈嘉禾半是無奈道:「我胳膊都被你們捆成結了,怎麼吃?」

那人沉默地看了沈嘉禾一會,覺得她小胳膊小腿的應該也掀不起什麼風浪,便走上前,為她鬆了綁。

沈嘉禾活動了一下手腕,安分地拿起筷子吃了起來。

遲轅剛剛登基不久,正是需要她的時候,所以他不可能對她的安危視若無睹。

身在宮中的時候沈嘉禾不清楚,但一旦出了宮,沈嘉禾便能感覺到有暗衛或是什麼人是在跟著自己的。所以她這次遇險,跟著她的人想必也不會坐視不理。

她這邊輕舉妄動顯然不夠明智,反而會招致禍患。

所以,她如今能做的也就是叫上一碗面,放鬆他們的警惕讓他們為自己鬆綁,又填飽肚子等一會好攢存體力逃命。

沈嘉禾這面剛吃到一半,就見那個監視自己的人,無聲地癱軟在地上。

她詫異地將視線移到不知何時出現在這柴屋中的那個人,只見他著了一身夜行衣,又帶了個黑色的面罩,彷彿與這夜色融為一體。

唯有那雙眸子,如清冷的月光,帶著幾分淡漠。

她愣了一會,才悄聲問道:「你是來救我的?」

他沒有回答沈嘉禾的問題,行動極為迅捷地放倒兩個看門的,便拉過沈嘉禾寬大的袖子向外走去。

沈嘉禾滿是雲里霧裡地由他牽著,但又不敢開口,怕把其他人給招惹過來。

然而就是這般小心謹慎,仍是被人察覺。

轉瞬間便有許多人手中拿起火把與尖刀,將他們團團圍住。

沈嘉禾正冷靜思索該如何逃脫,便聽到他忽然在她耳邊說道:「失禮了。抓緊。」

她不解其意,卻忽然感覺到他緊緊攬過了自己的腰,她一時站立不穩,下意識扯過他的袖子。剎那間,眼前的景象模糊了起來,不知怎麼地,他們就出現在了屋頂之上。

他毫不費力地半抱著她從一個屋頂躍至到另一屋頂之上。

她只感覺眼前的景象在飛快略過,不知不覺間,他們便離開了那個被團團包圍的院子,出現在了一個荒郊的破廟之中。

沈嘉禾從未有過這樣的體驗,即便是被他安穩放在地面的時候,也仍是有些吃驚地磕巴道:「少,少俠,你會飛的呀?」

他站在門口,望了望四周,見沒有人來,才簡潔地道了一聲,「輕功。」

她不太清楚那是什麼東西,似懂非懂地點著頭,又問,「你,你是暗衛?」

他抬眸望她一眼,搖頭,低聲說道:「受人所託。你且等等,自會有人來迎。」

來迎的人,自然便是遲轅派來的。

沈嘉禾瞭然,拿過一旁的蒲團墊好坐下,歪著頭問道:「那你是來自哪裡呀?」

他似是不太懂沈嘉禾做什麼對他感興趣,想了想,還是答了一句,「江湖。」

江湖於沈嘉禾來講是個實在陌生的地方,她無非就是從話本中看到過什麼江湖是快意恩仇的地方,除此之外便什麼都不了解了。

不了解的東西,自然是十分好奇的。

於是她便嘰嘰喳喳地問起江湖是個什麼地方,有什麼東西之類的問題。

他不知道該如何去答,便索性閉起眼假寐。

沈嘉禾見他不理自己,自然也就不會不知趣地繼續糾纏。

她收了聲,獨坐在蒲團上,開始思索起朝中的事情。

結果越想越多,越想越亂,惹得她止不住的皺眉。

沈嘉禾正想著該如何同遲轅商討一件事,就見到蒲團前有一個狗尾草編成的小兔子。

她怔了一下,下意識拿了起來,眨眨眼問道:「這是什麼呀?」

「兔子。」他慢慢說著,似乎有些不太擅於說這種話,「你像師妹一樣,不太開心。」

沈嘉禾雖然不知道他口中的師妹是誰,但也抓住了重點,猜測道:「你要哄我開心?」

他點點頭,「給你。」

沈嘉禾拿著它,有些怔愣愣地瞧著他,驀地笑了起來,道:「那你教教我怎麼編的好不好?」

遲轅派來接沈嘉禾的人,兩個時辰之後才姍姍來遲。

沈嘉禾在宮中養成的規律作息,令她即便在這破廟之中,還是支撐不住,早就睡下了。

迷迷糊糊間,她似乎有聽到有人抱怨了一句「不是說好是東廟么怎麼把娘娘帶西廟來了」之類的話,但太過模糊實在辨不清楚。

夢醒之後,她手中攥著一個狗尾草編成的兔子,就好似夢中的人給了她一個禮物。

可她再也沒有見過他了。

後來沈嘉禾被打入冷宮,金釵什麼的統統都沒有帶去,只帶走了一個小木盒,裡面裝著的只是個廉價又不起眼的狗尾草。

只是有人用它編成了兔子,哄得她開了心。

最後陪伴她在火中湮滅的,也只有它了。

沈嘉禾耽於往昔,兀自想得出神,卻忽然聽到有人「篤篤」敲門的聲音。

季連安從葯廬中走出,一邊叮囑著沈嘉禾看好砂鍋,一邊對著大門道:「不看診不看診,哪來回哪去。」

外面那人沉默了一下,半晌,才低沉著聲音道:「季神醫,我是來接人的。」

這聲音於季連安而言似乎頗為熟悉。

他眉心一動,雖是打開了門,語氣卻帶著幾分嘲弄道:「原來是盟主光臨寒舍,是我有失遠迎了。我記得我曾同盟主說過,不要敲我家的門,也不要來什麼天璣峰。盟主是貴人多忘事,我便再說一次。」

他「啪」地關上門,直截了當道:「說完了,送客。」

默默圍觀的沈嘉禾:「……」

她師父真是好厲害啊,都敢對武林盟主這麼放肆的呀。

走到哪就去哪樹敵,能活到這麼久也是種本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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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生之江湖那麼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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