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三章
程柏衡閉着眼睛，不敢看她的表情，害怕悲傷與痛苦會徹底瀰漫進每一個細胞，哪怕現在也好不了多少。再多的埋怨和遺憾，都改不了她已經嫁給了別人的事實，「你這是想騙誰？」
騙誰呢？她粗魯的用衣袖擦掉臉上的淚水，露出一個自嘲的笑，「我有沒有說真話重要嗎？我現在過得好與不好重要嗎？」
程柏衡睜開眼睛看着她，多想將她抱在懷裏，輕聲安慰着她，期待她露出滿足而可愛的小表情，但理智告訴他，他沒有那個資格，甚至他如今跑來這裏，已經是一種越距的行為了，他咬着嘴唇，壓抑著波濤洶湧的情緒。
秦素素低垂著頭，「不重要，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我已經結婚了，是別人的妻子，至於是因為什麼嫁給別人，無關緊要，反正已經是這樣的結果了。」
程柏衡摸著自己的口袋，拿出一包煙，抽出一根，快速的點上。
秦素素看着他的動作，他這樣緊張的動作，讓她更加不好受，「給我一支。」
程柏衡猶豫了幾秒，這才將煙和打火機遞給她。他看着她熟稔的抽煙動作，心疼了起來，她是真的學會了抽煙，而且時間不短了，他無法想像，如今的她過着怎麼樣的生活。他想起她面對洛明皓和雲琳的態度，以她那樣的性格，卻在面對洛明皓和雲琳時坦然以對，她在那段婚姻中到底經歷着什麼才能做到那般的麻木。
秦素素抽著煙，看着自己吐出來的煙圈，如果往事真的可以如煙，輕輕一吹就徹底消散，那該有多好。
「是我自己想嫁給洛明皓的，那時候公司里出了很多問題，我從小到大一直任性，都是媽媽和哥哥保護我，我也希望我能夠幫他們什麼，所以我去找了洛明皓。甚至我覺得挺幸運的，至少他沒有把我當做隨便的女人肆意糟蹋，反而願意娶我，所以我成了洛夫人。」她突然明白了，在他面前說謊話，只是浪費時間和讓彼此更加難堪而已，只有實話才能夠讓他相信，也讓他們認清楚彼此所處的位置，「程柏衡，你知道嗎？我真的背叛了我們的感情，因為嫁給他之後，我是真的想和他好好生活，想當他的好妻子，過屬於我們自己的幸福生活。」
他只覺得自己好像越來呼吸似的，手指捏著煙，將煙逐漸壓縮，捏成粉碎，就連碰到火星時被灼傷也沒有感覺。他知道她在說實話，正因為知道她在說實話，所以才更加難受。
「如果我們當初沒有分開，你就不會嫁給別人。」程柏衡非常篤定。
「你還是這麼的善良，主動給我找台階下。但那只是如果而已，不存在的東西，你也不要這樣，你越這樣，我只會越難堪。」
「素素......」
秦素素伸出手做了個打住的手勢，「我知道你想說什麼，你了解我，但我也了解你幾分。你想確定我是不是幸福，你不要聽別人口中的話，你只想聽到我親口說。因為我已經結婚了，所以你覺得只要我幸福了，你就可以祝福我，而如果我不幸福，你就沒有辦法放下我。甚至你會自責，如果不是因為你失憶了，或者說你家人如果不曾隱瞞我失憶的事，我就不會嫁給洛明皓了。但程柏衡，這個世界上原本一個人的人生就不該由另一個人承擔，你已經做得足夠好了，你沒有對不起我半分，真要怪就怪我們有緣無分，我現在的一切，都與你無關，這是我自己的人生，我會自己去承擔。」
「但你幸福嗎？你嫁給洛明皓你開心嗎？」
「你還是沒有明白嗎？我幸福與否，都是我自己的事，和你沒有關係。程柏衡，從我們分開的那天起，就開始各自的人生軌跡了，無論路途中遇到了什麼，都和對方沒有關係。」
「你是你的真心話？」程柏衡眼中是深深的無力，「你看着我的眼睛，你告訴我，你的一切全都和我沒有半點關係？」
她盯着他的眼睛，「我的一切原本就和你沒有關係啊！就算我和洛明皓之間有什麼事，那也是屬於我們的私事，畢竟夫妻是一體，就算我和他矛盾眾多，也只會關起門來解決。而你，你這麼多年來都這麼過來了，現在也應該繼續你美好的人生，像你家人期待的那樣。我們已經不可能了，你不能因為我們不可能的事，再讓你的家人傷心，他們是真的很愛你。」
「所以你的意思是我繼續過之前的生活，就像我從不曾想起你那般？」程柏衡終於忍不住，強忍的情緒像破開的冰鑽了出來，「秦素素，我沒有你那麼厲害，明明認出了我，還可以假裝不認識我。」
她如果真那麼厲害，就不會那麼失常......
「厲害？或許吧，其實你可以去試一試，沒有試過的時候都以為自己做不到，只有試過了才會知道，自己會比想像中更加厲害。」
「秦素素。」
「我沒有說笑，我很認真。程柏衡，五年了，不是五天五個月，我們已經分開了那麼久，早就應該過各自的人生了。你不用管我，也不用來找我，洛明皓看到你，他會不高興。」
程柏衡看着她，半天說不出話來，她最後的那句話，真切的讓他明白了她如今屬於別人。他來找她，她的丈夫會不高興，而他以什麼樣的身份什麼資格來說那些話？
秦素素看到他受傷的表情，只覺得酸楚不已，可是這就是他們應該有的結果，她已經嫁人，他們之間除了這樣，還能如何？何況洛明皓那樣的人，不管他愛不愛她，他不高興了，他隨時隨地都可以對付程柏衡，程柏衡遠離了她，才能有平靜的生活。
「我回去了，你以後別來找我，就當你從沒有想起我。」她拉開車門，準備下車。
「你真那麼想？」
她動作頓了一下，「是，我真希望你不曾失憶，而你失憶后，我希望你永遠都不要恢復記憶。」
秦素素下車，走進小區，不曾回頭，原來她的心那麼硬，傷人的話隨口就能說出。
程柏衡盯着她的背影，原來他不該想起她么？他害怕失去人生中最重要的那部分，為了缺失的那部分惴惴不安，他害怕自己不明不白的繼續生活會對不起那個模糊的身影。可當他終於恢復記憶，記得那部分是誰時，她卻告訴自己，她根本都不需要他的記得，他已經不再屬於她現在的人生了。
原來他已經不被需要了，這就是如今他對於她的意義？
「程柏衡，你會愛我多久？」
「很久很久啊！」
「那你可得說話算數，你要是敢愛別人，我和你沒完。」
......
程柏衡回到家，程柏雪就擋在他面前，程柏衡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姐，你怎麼在家？」
「柏衡，你這些天都怎麼了？爸媽說你好幾天都沒有回家，我去事務所找過你，他們也說你沒有去上班，你去哪裏了？你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你不要一個人撐著，可以說出來我們大家一起商量。」程柏雪非常擔憂，這根本就不像是他會做出來的事，除非他受到了很大的刺激或者出了很麻煩的事。
程柏衡捏著自己的外套，那「商量」兩個字讓他有些想笑，他們是他的家人，他沒有辦法去責怪他們什麼，但他不舒服不高興，可是他應該如何發泄？
「沒事。」
他的語氣涼涼的，讓人感覺不到任何問題，這語氣和態度讓程柏雪愣了一下，這才伸手抓住準備離開的他的手，「柏衡，究竟出了什麼事？」
程柏衡頓下腳步，「姐，我自己的事，讓我自己處理，可以嗎？」
「你這樣子，我們怎麼可能放心？」
「每個人都有屬於自己的人生，不管是親人還是朋友，都沒有辦法替別人的人生做主，不管是抱有什麼態度。我知道你們擔心我，也是為了我好，希望我能夠幸福快樂。可是，你們有沒有認真的去想過，你們以為的好，是不是我想要的好？如果你們以為的好，並不是我想要的，你們真的覺得我能夠幸福？」
程柏雪本能的後退了一步，「你......不，不會不可能，你是因為工作上的事不如意，對不對？好好好，我們不煩你，但你也不能不接爸媽的電話啊！」
程柏衡閉了閉眼，再睜開雙眼時，表情無力又傷感，「姐，你找過她，是不是？」
程柏雪睜大眼睛，心裏晃動的東西終於平穩后，她竟然不敢看他的眼睛，原來他真的想起了一切，他什麼都知道了？這個她是指秦素素吧，他竟然又和那個女人聯繫上了？
程柏雪突然很是憤怒，「你在說什麼，我聽不明白。」
程柏衡看了她半響，最終抬步離去，程柏雪許多話堵在喉嚨，讓她難受得厲害，更讓她難受的是弟弟的眼神，好像從這一刻開始，他們再也回不到當初了，可是他們都是為了他好啊，他怎麼就這麼不理解他們？
第四十三章
程柏雪回到房間，她的心情還沒有平復下來，她拿着桌子上的一瓶礦泉水喝了幾口，冰冰涼涼的液體也無法讓她完全鎮定下來，她被程柏衡恢復記憶的事震得不知所措。柏衡記起了以前的所有事，甚至還可能沒有那麼簡單，他肯定也知道了他們瞞着秦素素他失憶的事，他剛才的表現就是在責怪他們？
程柏雪越想就越平復不了，她想起那些年曾發生過的事，就憑秦素素當初的態度，她和爸媽所做的事完全就是合情合理，秦素素那樣的人她這弟弟竟然一直寵著呵護著，這讓她更加不滿，真娶這樣一個女人回家，家裏不是會亂套？秦素素會孝敬長輩，那絕對是一個笑話。現在的程柏雪除了憤怒還有一些難過，都發生那麼久的事了，秦素素也已經嫁給了別人，她這弟弟竟然還能夠責怪他們，就為了一個那樣的女人。
程柏雪越想越不對，拿出手機給丈夫打電話，告訴他自己今天就住在這邊不回去了，讓他照顧好兒子。掛斷電話，程柏雪就把手機扔在床上，直接出了房間，她走到程柏衡的房間門口，用力的敲著門。
程柏衡打開門，就看見自己姐姐眉宇間儘是激動，他沒有開口說話，就這麼看着她，當過去的那段記憶回歸，他們也因着那段時間隔着些什麼。
「柏衡，我們談談。」
程柏衡讓開身子，讓程柏雪進門，程柏雪走進去，直接坐在床上，「柏衡，你什麼都知道了吧？」
「是，我什麼都知道。」
程柏雪看着他，這一句話似乎在告訴她，什麼都不用瞞着他了，因為他什麼都知道。當他用這樣的方式和態度對待她時，她只覺得難受，跟着就是氣憤，「當初的事，都是我的提議，和爸爸媽媽都沒有關係。你出了車禍，我們接到通知后，迅速趕去了醫院，我從你手機發現了你購買機票的信息，就知道你是打算和秦素素一起離開。你是什麼樣的人，我還是了解，以你的性格，怎麼會做的出這種不管不顧私奔的事？一定是秦素素對你說了什麼，讓你心軟了，你才會做出這樣的決定。而你最後的時候竟然還是在打電話，打電話給秦素素......當時我氣急了，你竟然因為那樣一個女人，不要生你養你的父母，甚至因為那個女人還出了車禍。程柏衡，你做這些事的時候，你有想過我們嗎？作為你的家人，我們在你心裏的地位比不上你高貴的愛情，你明明知道她那樣的性格讓爸媽不喜，卻還是一意孤行，你把我們當成了什麼？」
程柏衡捏著的拳頭緩緩放下，「這就是你替我選擇的理由？」
「是，我替你選擇了，我不希望你和那樣的女人有任何關係，你失憶了，我覺得這就是上帝在讓你們分開，否則為何你會出車禍，而不是你們按照約定那般坐飛機離開？而我也覺得自己做了很正確的決定，你失憶后不是過得很好？成績優異，工作理想，爸媽高興，我也為你開心，我們再不會因為秦素素的事焦頭爛額......」
「可是，你有想過我嗎？我的人生，為什麼不能由我自己做主？你這樣為我選擇，你覺得真的就是我想要的？」
「那你又想過我們嗎？我們如此反對秦素素，真的就因為我們自己？不是。是因為看到了她對你的太對，知道在你們兩個人相處的時候，永遠都是你遷就着她，生活不該是這個樣子。你可以遷就着她一輩子，所以也讓你的家人遷就她一輩子.......」
「她已經知錯了，甚至向你道歉，你為什麼就不肯給她一個機會？她的確性格不好，但這不全是她的原因，也有我的錯，如果不是我的放任，她就不會變成那樣。」
「你到現在都還在幫她說話。我都不明白，你究竟愛她什麼，她原本就是一個自私自利的女人，而這個女人如今已經嫁給了別人，竟然還能夠讓你如此維護。程柏衡，我告訴你，看到你現在的表現，我真的覺得我當初做得對極了，你簡直就是被她給蠱惑了。你這般對她，她又是如何對你的？找你一段時間，找不到也就放棄了，然後心安理得的嫁給了別人。別說什麼逼不得已那種話，她如果真不想嫁，別人能夠逼她？」
「你會這麼說，只是因為你不了解她。」
「程柏衡，我看你是瘋魔了，秦素素嫁給的人是洛明皓，那個有錢有勢有地位的男人。你還把她當成了小白兔，你以為誰都像你這樣失憶幾年單純又犯傻，她看中了洛明皓的名利，你覺得你能給得了她想要的東西？你別犯傻了，人家哭一下，隨便說幾句話你就相信了她是迫不得已。話又說回來，能讓洛明皓娶她，我還真小看了她，她真的像她表現出來的那麼傻？應該不會，否則她怎麼能夠教唆你干出私奔的事？這樣的女人，你根本玩不過......」
「夠了，你不要用你猜測的事附加在她身上，她不是你說的那種人，我很了解她是一個什麼樣的人。」
「我不是在猜測，而是事實，如果秦素素能夠一直等着你，也許我會後悔我所做的事，甚至成全你們，但沒有，這讓我覺得你當初的所作所為就是犯蠢。」
......
房門被推開，程柏衡程柏雪同時看向門的方向，程父程母站在門後面，他們一臉的深沉，程母看向兒子，彷彿被兒子的態度傷透了心，「你們剛才說的話我們都聽到了，柏衡，當初的事我們都同意你姐姐的提議，你要怪就怪我們，別只怪你姐姐。如今你既然已恢復了記憶，這很好，至少我們不用時時刻刻擔心你哪天恢復了記憶會怪我們，你要怪就怪吧，不過我的態度現在就放在這裏，我不喜歡那個女人，以前不喜歡，現在更不喜歡。你如果還當我是你的母親，就不要和有夫之婦的女人糾纏不清，我們雖然是小門小戶的人，卻也丟不起這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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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土地拍賣現場，各家公司的領頭人悉數到場，可想而知這些地花落誰家都會引起巨大的反響，這代表着這座城市在未來一定範圍內的發展都在今天有所決定。各個負責人在台上講解著各自的方案，那放映出來的建築設計展現在眾人眼前，新意的環保的全都囊括其中。
洛明皓眼眸微微動了一下，他敏感的知道有人一直看着自己，不覺勾了勾唇角，然後交代了一下助手等會兒要做的事，他自己走出了這間屋子，裏面的任何決定甚至是某一句話都能牽動不少人的心，然而對他來說不是。
他沒有向電梯走去，也沒有走向安全出口，而是走向對面不遠的露天陽台，好像他只是嫌棄裏面太悶出來呼吸新鮮空氣而已。站在欄桿前，他看着這座城市的輪廓，突然想起了席文闡的話，他喜歡的東西太少。似乎的確如此，他想得到的東西似乎總能夠得到，雖然有例外，但不多，於是這些輕易得來的東西不再能夠引起他情緒的起伏。
拿出一支煙點上，風瞬間就吹走了絲絲煙霧，好像它從不曾存在似的。
「洛總真是好興緻。」
洛明皓轉過身，看着文雅氣質濃郁的程柏衡，「程律師的興緻也不錯。」
程柏衡看着眼前的這個男人，如果第一次看到洛明皓，心裏有的是不喜，如今還有一些說不清道不明的厭煩情緒了，「不及洛總你，那麼大的項目也可以放在一邊不予理會。大概是洛總自信過人，覺得那塊地已經被盛達收入囊中？」
「程律師真會說笑，沒有看到我緊張得連結果都不敢看，出來吹風冷靜一下？」
這話放在別人身上自然有相信的可能，放在洛明皓身上怎麼可能？洛明皓殺戮果決，當初「盛達」還在洛老先生手裏時，洛老先生被一同打拚江山的幾個好兄弟聯合起來對付，洛老先生被這樣的背叛氣得腦溢血搶救無效而亡，這些人一同欺壓現在的洛太太以及當初被視為「盛達」接班人的洛二少，洛家開始一蹶不振，不少人有明言洛家完了。洛明皓在那時回來了，以一人之力和眾人對抗，眼睛都不眨一下對那些背叛者趕盡殺絕，經歷了這一切的洛明皓會因這樣的項目緊張？這才是一個笑話。
「洛總可真會說笑。」程柏衡眼眸沉沉的，「不過以洛總現在的身份地位而言，也可以理解不將這樣的項目放在心裏，就像很多在別人心中重要的人，在洛總這裏也不過是可有可無的存在。而洛總不喜歡不去珍惜，總有人會去珍惜，畢竟有些人的價值，只有珍惜她的人才會明白。」
「哦？」洛明皓笑了起來，「我只知道，我的東西，哪怕我不喜歡，也輪不到別人指手畫腳。」
程柏衡眼神更加暗沉，卻是看着洛明皓一言不發，洛明皓這樣的態度，似乎已經說明了一切。
洛明皓笑了笑，「我覺得我和程律師並不熟，有些事輪不到程律師提，有些話程律師更沒有資格說，希望程律師自己能想明白。」
「是我打擾你了。」程柏衡轉身離開，是他自己犯蠢了，洛明皓處於這個圈子，怎麼可能願意過安穩的生活？
洛明皓看着程柏衡的背影，的確沒有什麼能讓他喜歡的事，如果不是他願意讓程柏衡有這樣的機會和自己面對面交談，程柏衡能有這樣的機會？
他盯着手裏夾着的煙，這一切，很快就會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