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寒江

4.寒江

第二天早上,李益沒有出現在飯桌上。

他的房門緊閉,沒有任何動靜。

「老李,要不我進去看看吧?小益昨天好像傷的挺嚴重的。」夏莫冰確實有些擔心。昨夜李國來的那一頓暴打,縱使一個成年男子也不一定受得住,更何況是李益這種瘦弱少年。尤其是那一把椅子砸下來,恐怕李益的身上已經沒有什麼完好的地方了。

李國來卻不以為然,滿不在乎的說:「那一點兒小傷死不了人的,就讓他自己獃著好好反思反思吧。」

夏莫冰不好違背他的話,便不再說什麼,只是安靜地吃着早餐。

宋慈小口小口的喝着米粥,不經意間朝李益的房門處看去,有明晃晃的陽光從底下的門縫中漏出來。

宋慈不自禁地想:他還在裏面嗎?受了那麼重的傷,他昨夜竟然沒有發出任何聲音,似乎比平時還要安靜,連呼吸聲也幾不可聞。不知道他現在怎麼樣了?

正盯着那團光暈出神,卻被夏莫冰出聲打斷:「發什麼呆呢?再不快點上學就要遲到了。」

宋慈淡淡的嗯了一聲,三口兩口把碗裏的粥喝完,背起早已整理好的書包就要走。

李國來卻驀然伸出手來拉住他的手腕,把幾張紙幣塞進他的手裏,「這些錢你拿着,好買些吃的用的。」

或許是宋慈的錯覺,李國來粗糙的指腹似乎在他的手腕上微微摩挲了兩下,留下黏膩的觸感,就好像被毒蛇纏繞一般令他覺得惡寒。

宋慈迅速的把手抽出來,急急說了聲「謝謝」,便逃也似的跑出了家門。

一直跑到公交車站,宋慈的心跳才慢慢平復了下來。

回頭望望被自己甩在身後的那一排破舊的樓房,在晨光中顯示出一種灰敗的生氣,令人覺得絕望又無可奈何。

轉過頭,開往學校的公交車已經徐徐駛來,裏面擠滿了學生和上班族。

宋慈搖搖頭,把方才的不適強壓下去,匯進洶湧的人流中去了。

*

不出所料,學校里也沒有李益的身影。

班主任老師也只是看着李益空曠的座位無奈的搖了搖頭,似乎已經對他的無故缺席習以為常,並沒有多問什麼。

宋慈照常掏出課本,拿出筆記本和圓珠筆,做好上課的一切準備。

他盡量不去看身旁的空位,不去想這空位的主人現在怎麼樣了。

他現在還沒有餘地去為不相干的人和事操心。他能做的,就是緊緊抓住眼前能夠讓自己變得強大起來的機會,也就是努力地學習。

他從來都不相信知識就是力量這樣的鬼話,可是沒有知識,就連獲取力量的機會都不會有。

所以,宋慈上課的時候特別認真,他幾乎把老師說的每句話都記錄在了筆記本上。第二節課的下課鈴聲響起的時候,他已經記了滿滿三大頁的筆記。

「你叫宋慈是吧?」來學校兩天,第一次有人同他說話。

宋慈從筆記里抬起頭,便看到一個高大的男孩雙手插兜坐在他前面的課桌上,腳蹬在椅子上,臉上帶着玩世不恭的笑。而原本坐在宋慈前面的男同學,早已不見了蹤影。

雖然說不出他衣服上LOGO的名字,可宋慈知道這個男孩從頭到腳都價值不菲,恐怕他這一身衣服的花費都夠他宋慈一年的學費了。

「我叫葉寒江。」男孩主動自報家門,「是李益最好的朋友。」

宋慈不作聲,重又埋頭到剛才的課堂筆記中去。

他不關心他叫什麼名字,他也不想知道他是誰的朋友。直覺告訴他,這樣的富家子弟,還是不要招惹的好。

葉寒江勾唇一笑,繼續說:「你的名字應該怎麼寫?是唐詩宋詞的那個宋詞還是辭海的辭?又或者是慈悲的慈?」

宋慈充耳不聞。

「你是李益的同桌,知道他今天為什麼沒來嗎?他雖然經常曠課,但一般都會提前和我說一聲。」葉寒江從課桌上拾起一根筆,用食指和中指夾住,熟練地轉動起來,「算了,我問你應該也是白問,他當慣了獨行俠,又怎麼會和你這個昨天剛來的轉學生說他的事情呢?」

他實在是太聒噪,讓宋慈無法專註。

「同學,你有什麼事嗎?如果沒事的話我要學習了。」宋慈冷聲說,逐客的意味已經相當明顯。

葉寒江停止轉動手中的筆,從課桌上跳下來,彷彿沒有察覺宋慈的冷淡,臉上依舊帶着笑,「哦,倒是也沒什麼事,就是覺得你挺不錯的,想認識認識你。」

果然,富家子弟就是這麼輕佻、自以為是。

他以為他這麼說了,他就會立馬像狗皮膏藥一樣緊緊地貼上去嗎?

宋慈冷笑,「是嗎?那太遺憾了。我覺得你不怎麼樣,所以不想認識你。」

這應該是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截了當的拒絕他吧?不是欲拒還迎的那種拒絕,而是實實在在的不喜歡。因為,宋慈的眼神實在太過坦誠,寫滿了不耐和疏離。

葉寒江覺得新鮮。

他嘴角依舊噙著笑,就連正處在變聲期的暗啞嗓音也帶上了幾分笑意,「有句話怎麼說來着?對了!是金子總會發光的。我身上的優點那麼多,又長的這麼帥,你總會有想要認識我的那一天的。」

「那你這輩子可能都等不到那一天了。」說完,宋慈再次低下頭,把精神灌注於眼前的筆記本上,很明顯已經沒有和葉寒江說話的打算。

葉寒江彎腰,雙手支在宋慈的課桌上,臉上帶着志在必得的笑意:「那我們就騎驢看唱本,走着瞧吧。」

上課鈴響起,葉寒江直起身,悠悠然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去了。

宋慈看也不看他一眼,迅速收斂起心情,全神貫注在了講台上已經開始滔滔不絕的老師身上。

*

當教室里的光線已經微弱到看不清課本上的字跡的時候,宋慈才收拾起書包,準備回家。

剛剛下了幾級台階,宋慈便看到樓道里有個忽明忽暗的紅點,還有略微嗆人的煙氣。聲控燈亮起,宋慈抬頭,便看到葉寒江斜倚在欄桿上,正含笑望着他。

葉寒江隨手把手裏還剩了半截的香煙扔在地上,抬腳把還未熄掉的煙頭碾滅,「嗨,宋慈,好巧,我們又見面了。」

宋慈低下頭,徑直從葉寒江身邊繞了過去,並沒有要和他搭話的意思。

葉寒江莞爾一笑,隨即跟了上去,「喂,好歹我們也是同班同學,你對我不要這麼冷淡好不好?別人對你打招呼,你最起碼也得應個聲吧。」

宋慈拾階而下,在心裏默數着:「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

見宋慈依舊沒有要接話的意思,葉寒江繼續說:「都放學這麼久了,你怎麼現在才出來?喔,我知道了,你那麼愛學習,一定是在教室里做功課呢吧?你這麼努力,成績一定很好。」

「四十八,四十九,五十……」

「雖然我最討厭和那些學習好的書獃子們一起玩兒,但是你不一樣。第一次看見你,我就知道,我們一定可以相處的很好。」

「八十二,八十三,八十四……」

「你看我長得比吳彥祖還帥,家裏雖然不能跟李嘉誠比吧,那也是這N市裏數一數二的大戶人家呀。放眼望去,你到哪兒還能找到像我這麼靠譜的朋友啊?」

宋慈心裏覺得好笑,這葉寒江如何靠譜他倒是一星半點也沒看出來,就只是覺得這人實在是太聒噪太能自吹自擂了,簡直是唐僧和王子病患者的綜合體。

好在,他已經數到了一百零五。

偌大的校園裏空曠無一人,高大的松柏在月光的照耀下投射出更加高大的樹影。

宋慈立在樹影里,額前碎發在夜風的拂動下微微揚起,側對着依舊在滔滔不絕的葉寒江,冷聲說:「像我這種人,怎麼有資格和你做朋友?別再跟着我了。」

他的臉隱在樹影里,卻依舊有細碎的月光透過松葉的縫隙打在他的臉上,襯得他越發好看。

葉寒江看得呆住,半晌,才又嬉笑着說道:「有沒有資格和我做朋友自然是由我說了算的。況且,這學校又不是你們家開的,我願意走哪兒就走哪兒,你憑什麼說我跟着你?」

宋慈氣結。

他根本不應該開口和他說話,對付葉寒江這種人,最好的辦法就是以不變應萬變。縱使你說破了天去,只要我不搭理你,你又奈我何?

想到這裏,宋慈也不再在這裏和他浪費時間,徑直往校外走。

時間已經略有些晚了,公交車站只有零星的兩三個人在等車,臉上俱是疲憊與不耐。

昨天在這裏乞討的那個中年婦女已經不在了,想必這裏的「生意」不是很好,已經轉戰其它地方了。

宋慈剛剛挑了個角落的位置站好,葉寒江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蹭了過來,「哇,真是有緣,我也是在這裏等公車,看來我們要去的是同一個方向呢。你是要坐哪一路?我坐495。」

宋慈覺得十分無奈,因為他要搭的也是495,除了495還真再沒有其它的公交車到他住的地方。

所以,為了不和葉寒江搭同一輛車,當495晃晃悠悠開過來的時候,宋慈並沒有上去。

可葉寒江也沒有上去,「這輛車太擠,我要等下一輛。」

宋慈抬眼,看着還有半數座位空着的車廂,心裏十分無奈。

因此,當第二輛495開過來的時候,宋慈認命的走了上去,他可不想站在這裏等一個晚上的公交車。而當葉寒江歡快的坐在他旁邊的座位上時,宋慈選擇了徹底無視。他從書包里抽出一本《牛津英漢雙解詞典》,十分認真的翻看了起來。

葉寒江好心提醒:「不要在公車上看書,對眼睛不好。」

宋慈連眼皮也沒有抬一下,一如既往的沒有任何回應。

葉寒江也十分無奈。既然語言沒有任何作用,他只好採取行動了。轉眼之間,那本磚頭一樣厚的詞典就被他從宋慈的手裏拽了過來,墊在了屁股下面,「等下車了我就還給你。」

宋慈望着瞬間空空如也的雙手,心裏無名火起,語氣也僵硬起來,「拿過來。」

這本《牛津英語詞典》,是他省了半個月的午飯才買來的。對於葉寒江這種一雙球鞋動輒就要上千塊人民幣的富家子弟來說,這本詞典轆才能得到的貴重物品。

葉寒江臉上是玩世不恭的笑意,「我說過了,等下車了我就會還給你的。」

宋慈的耐心快要用盡了,「現在,立即還給我。」

葉寒江臉上的笑有些掛不住了。他含着金湯匙出生,從小嬌生慣養,還沒有人敢像他這樣用命令的口氣同他說話,就連他的父母也不曾有過。

「不就是一本破詞典嘛,有什麼了不起的。給,我現在就還給你。」說着,葉寒江從屁股底下抽出那本詞典,順手扔給了宋慈。

也許是有意為之,也許是不小心用力過猛,詞典並沒有落到宋慈的手中,而是從大開着的車窗飛了出去。

當葉寒江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宋慈已經一把推開他,大喊一聲「停車」,然後從還沒停穩的公交車上跳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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竹馬PK總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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