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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梁氏今兒早早起來,服過滋補的湯水,嫌新買來的小奴婢粗手笨腳活兒幹得不利索,特地讓姬瑤幫著她梳頭上妝,臉上塗過厚厚一層脂粉,再用上好的胭粉打在雙腮,該紅潤的地方要顯出紅潤,該白地方不會變黃。

她又從妝奩里挑出一枝點翠五尾大鳳釵,穩穩別在牡丹髻上,再挑出一對滴翠耳墜穿過耳洞,對著銅鏡看了又看,自個覺得沒什麼遺漏才結局早間的梳洗。

用早飯時,小梁氏一個勁兒問二娘子她今天氣色看起來如何。

二娘子心大如簸籮,草草看母親一眼,敷衍道:「哪天不都一樣,阿娘你別啰嗦了,快點用過飯我還要到門口去等著祖母他們。」

小梁氏氣結,生出這麼個不醒事的女兒,她窩著一肚子火。當她稀罕那個軟蛋丈夫才花費心思打扮梳洗,實在是……

小梁氏摞下筷子悶聲說飽了,穿著新做的淺絳彈花暗紋錦服歪在窗前獨榻上生悶氣。

姬瑤埋頭用飯並沒有過去勸,自打去年逃出京城小梁氏變得陰陽怪氣,說好話不愛聽,說中肯的她又覺得刺耳,又加上一直病著,更是難伺候。

何況據打頭的家丁來報,鎮國公新納了寵妾,吃草吃到窩邊,把小梁氏的頭號心腹婢女翠蓮收到房裡,背後被丈夫捅一刀,小梁氏若是高興才算是怪事。

二娘子心念著祖母和父親,一聲聲催促姬瑤快點,好不容易等她放下碗,一把拽過人拉著飛奔向大門口,伸長了脖子巴望,怨時間過得太慢。

姬瑤可沒有那麼急切,除了挂念三娘子,她更憂心太夫人和鎮國公兩個糊塗蟲來了之後,家裡大小事該如何處置。

急等慢等,太夫人一行快到午時才到得姬家門前,幾輛不起眼的小馬車,跟著二十來個婢女家奴,灰頭土臉是顯得不大體面。

二娘子撲到第一輛車前,掀起帘子喊祖母,好半天太夫人才愛搭不搭嗯一聲。二娘子沒意識到什麼,她跳上車去攙扶太夫人下來,同行還有三娘子也扶著太夫人。

大半年不見,太夫人老了一茬,從車裡走下木梯兩步路中途也要換口氣,盯著姬瑤站在面前俏生生向她行禮,一張臉差點垮拉到肚皮上。

二娘子喊著阿爹呢,又興沖沖奔向後面一輛車。

瞅空,太夫人身邊的三娘子和姬瑤對個眼神,眼中盈著淚似有千言萬語。

姬瑤暗嘆妹妹又長大了,襯在雞皮鶴髮的太夫人身邊,愈發顯得三娘子水靈動人,麗質天生遮也遮不住。

「阿爹,你,」二娘子興奮的腔調嘎然而止。

堂堂鎮國公出行不騎馬而是坐在車裡,貪舒服也就算了,他還和寵妾同乘一輛車,此時正小心翼翼扶著愛妾,邊下車邊念叨小心點。

「阿爹」,二娘子頗有點委屈。

「你阿娘呢,她怎麼不出來?」這是鎮國公說出的第一句話,理直氣壯,說完低頭看向翠蓮。翠蓮心虛不敢和二娘子的目光直對,輕輕往鎮國公懷裡偎了偎。

身邊小鳥依人,鎮國公夫綱大振,吼著大噪門追問:「梁氏何在?」難得有他逞威風的時候,和西市胡人雜耍班子里的猴子沒什麼兩樣。

「咳!」太夫人用力咳一聲,提醒兒子別忘了她也姓梁,怪聲怪氣來一句:「算了,人家架子大,逃生的時候都沒想著我們,何況現在,你我長著腳又不是不會走路,自己走進去死不了人。」說完她帶著三娘子先走進大門。

鎮國公扶著翠蓮當成寶貝,時時提醒她腳下有塊磚,小心磕著,前面有根樹枝,小心掛到頭。

姬瑤瞄瞄前面,那塊磚縫能磕著的只有螞蟻,至於樹枝,大概也只有擎天柱能掛到枝條上。無語歸無語,翠蓮可能有喜信了罷,可真夠亂的。

全程和姬瑤一樣被無視的二娘子,委委屈屈走到她眼前,勾著姬瑤的胳膊輕聲說:「咱們進去罷!」

一對同病相憐的姐妹還有什麼話說,太夫人頭一天到長安城肯定要出盡幺蛾子,等姬瑤兩人進到花廳里,她已經在上頭擺起架子,閉眼裝睡假裝不知小梁氏跪在地上。

好久不見祖母磕個頭也是應該的,二娘子和姬瑤也跪在小梁氏身後向太夫人正式請安問好,她再心大也體恤自己的母親大病未愈,就像以前那樣自顧自起來撒著嬌:「祖母,你看我阿娘都跪了有一會兒,她還吃著葯,你就讓她起來罷。」

「我又沒說不讓她起,誰沒吃著葯,我差點被人燒死,你們誰又看得著。」太夫人眼皮不帶夾一下她曾經最為疼愛的孫女,指著身上半舊的衣衫訴苦:「我穿不上衣吃上飯的時,你們又在哪裡?洛陽滿城都是燒焦的死臭味,想起來我又要吐,我那孝順的兒媳和孫女又在何處?」

小梁氏早知道會有這麼一天,她扶著女兒站起來直接堵回去:「我和阿姐她們都是被人劫出洛陽城,誰曉得後面會有變故?阿娘缺衣少穿,怎麼不問問是誰敗光了家,上千畝良田、幾家臨街的商鋪和小宅子,若是能留到現在轉手能翻幾番,真不至於讓我們全家上下像叫花子。」

說起變賣家產的事,鎮國公不自在挪動身子,昂首挺胸裝成大丈夫。

「你也沒餓死啊,瞧瞧這麼大一宅子還不是被你收拾得齊齊整整,真沒錢難道是你會變戲法。」太夫人要是不講理,滿口胡言亂語,合著把宅子收拾齊整也算過錯。

「阿瑤你替我說,咱們是怎麼吃苦才把宅子收拾出來。」小梁氏氣得胸口發疼,忍著喉嚨里一股潮意和太夫人鬥嘴。

「桌椅傢俱還有各屋裡擺設、被褥,再還有外面幾個奴僕都是鍾夫人、梁家舅舅和宋家阿兄掏錢資助,咱們住的屋子也只清理出幾間,其餘的還是那樣破瓦爛窗。再者,嬸娘做主把府東面的練武場和書院隔出去,賣給兩位新上任的京官,換了點銀錢在郊外買下百十來畝地,今年秋後便能有收成。」姬瑤說話一分不添一分不減,言多必失。

「賣掉半邊院子,你倒是能耐?你手裡有不少陪嫁的地,我不信幫襯不了家用。」太夫人進門就為挑事,上的茶水顧不上喝口口聲聲想把小梁氏生吞活咽。

「怎麼沒見三郎?」鎮國公進門大半天總算是說出點人話,還想到他有個兒子沒露面。

「弟弟在宮裡,一月只能出來一回,他給聖上做伴讀沒我們自在。」二娘子搶著說話,手裡絞著帕子不知在氣誰。

「你還想他做什麼,你知道有個兒子,三郎卻不知道有個阿爹。」太夫人句句是剌,不懷好意笑指著翠蓮說道:「我的大乖孫子馬上要出世,這才是祖母的心頭肉。」

翠蓮嚇得縮在椅子里直打哆嗦,她總歸是小梁氏的心腹,有些事做得理不直氣不壯,著實心虛。

小梁氏胸口一口潮甜差點湧上來,她硬壓著自己不去看翠蓮,裝成沒事人一般:「夫君房裡納了人,規矩不能少,論理我也該吃一碗茶,順道讓翠蓮交出我讓她收著的首飾和地契,那都是我的嫁妝,沒有讓外人收著的理。」

鎮國公更不自在,屁股上像生了瘡,在椅子上左扭右扭,眼睛到處瞄,就是不敢看小梁氏。

翠蓮更是恨不得縮到地縫裡,頭埋下裝死人。

姬瑤大呼不妙,她怕什麼來什麼,太夫人進門給的下馬威份量夠足,小梁氏怕是頂不住。

果不其然,太夫人咯咯笑起來,聲音如夜梟,不無得意和興災樂禍:「什麼你的嫁妝我的嫁妝,既然嫁進姬家門,全是姬家的家私,不分你我。不僅是咱們姑侄倆,這屋裡別人也一樣,過兩天把地契全交到我手上保管。」

后一句話是對著姬瑤在說,她全當沒聽見。

小梁氏可不能裝聾子,她僅剩的一點家底,等於她的命根子,之前還盤算著拿它們給二娘子準備嫁妝,有幾樣留給三郎娶媳婦,白白落到丈夫手裡還能剩下什麼?

小梁氏再也忍不住,急撲到翠蓮面揪著她的領口質問。鎮國公著急,以為小梁氏要做什麼,一把推開妻子,把翠蓮護在自己的懷裡跟老母雞護小雞仔。

小梁氏外強中乾,看起來衣著光鮮面色紅潤,內里卻是虛的,經不住鎮國公一個大男人用力推搡,踉蹌向後退磕在桌子腿上,嘴中噴濺出一口鮮血暈過去。

屋裡亂了套,二娘子撲到小梁氏身邊哭著喊阿娘,鎮國公護著懷裡的愛妾猶豫要不要過去看妻子一眼,太夫人心滿意足長舒一口氣,最後姬瑤眼角掃到三娘子,看見胞妹嘴角輕勾恨恨地盯著地上不醒人事的小梁氏。

來不及多想,姬瑤兩步奔出去招手,喚來一個家奴吩咐出去請大夫。她在廊下抽空透會氣,發現居然一小會兒功夫院里的奴僕也分成兩拔涇渭分明。一拔是她來長安城以後新買的奴僕,還有一拔是太夫人他們從洛陽帶來的舊仆。

姬瑤審時度勢,猜測小梁氏這一病沒三五個月又不能起身,二娘子單純不太會理事,家是萬萬不能交到太夫人手上。

她叫來暫任府里管事的一個新家奴,三十歲左右,大家都叫他胡叔,是這些奴僕裡頭少有的機靈人,話有所指:「他們長途勞累,你讓廚房裡做些好吃好喝的把人招呼好,再領到廈房裡先歇下。你可別讓我丟臉,回頭讓祖母說我不會調.教管事。」

姬瑤把管事兩個字壓得格外重,胡叔瞄了瞄洛陽來的二十來個人,點頭說明白。他領命帶著兩個心腹把人分撥帶下去,發號施令倒真像一回事,不一會兒回來向姬瑤耳語道太夫人的心腹已經囂叫大管事的位子馬上換人,讓他別張狂。

「你只管做事,別的有我,大門上的人不能放手,迎來送往挑兩個有眼色腦子靈光的守著。釆買那一塊或許我爭不過,可以交出去,再別的你給我用心守住。」姬瑤決定要爭得先機,她不僅要和太夫人爭,還要圖謀外面的事,不能被人困在宅子里,管家的事務拿不到全部,也要爭得一半。

有姬瑤發話,胡叔精神抖擻腿腳跑得極溜,等車夫接來大夫時,他又過來向姬瑤報信,說宋家來人請她明天過去一趟。

宋家,或許是韓七被放回來了罷。

正好,姬瑤有事要和他說,她點下頭:「你讓宋家明天派車來接我,就說我不方便,沒有太夫人發話等閑出不了門。」

小梁氏被氣病,姬瑤被人關在府里出不去。風聲放到外頭,她要把鎮國公和太夫人的惡名先揚出去,以前的帳和他們一筆筆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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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夫君是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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