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馬車行出長安城,等天色大亮趕到渭水河畔,想去對岸必須要換舟而行,馬車留下,姬瑤等人六七乘著擺渡木船分幾拔抵達南岸。

韓七自小在江湖行走,人長鬼大,和別人相處時往往多長出個心眼,他注意到鍾益穿著一身簡素,就連襕衣底下的襯袍都是素色,不免心犯嘀咕。

他是為義父守孝,軍袍下穿著粗麻孝服,可鍾家二郎君簡衣素服又是為什麼?

春來江水平緩,渭水上寒風逼人,兩岸雖能依稀看到綠葉抽出枝條,可不改早春遲遲未到。

鍾益負手立在船頭,感覺身後有人注視他,他亦回頭相望。

韓七不避讓,坦坦蕩蕩把鍾益看個遍。

不知為什麼,鍾益很討厭和他同舟而行的少年郎,有種說不出來的抵觸,真想不明白父親是怎麼瞧上這種人委以重任,說看在宋十一郎的面子倒也未必。

鍾益很清楚父親的為人,絕對不會因別人舉薦或者是人情抹不開而對一個人大為賞識。

一艘小舟上統共六七個人,全都各懷心思,姬瑤裹緊披風倒也不曾留意鍾、韓兩人的眉眼官司,她緊盯著河對岸,心中懷著最後一絲希望,但願叔父沒有糊塗到變賣所有田地的地步,可誰知道呢?

姬瑤下舟時只攙著鵲兒踏過舢板,避開一旁想扶她的人,是誰她並沒去看,反正這兩個人她都不想招惹。

韓七落在後面,眼瞅著鍾益伸出攙扶姬瑤的手落空,他輕挑一記眉梢暗中有股得意勁。

後面擺渡坐騎的木舟也陸續靠岸,韓七牽馬的空當吩咐身邊一個兄弟:「多長個心眼,摸清楚鍾家老二的底細,無緣無故他穿那門子素衣,難道說家裡死了人。」

鍾家新喪了二兒媳在京城裡並不是秘密,可韓七一直外出公幹才回來,消息閉塞,他心中起疑勢必要弄清楚。

那位原先跟隨過韓七護送姬瑤去南陽的鹽幫漢子瞄向不遠處儀錶堂堂的鐘家二郎君,又看向花容月貌的姬家大娘子,眼珠子滴溜溜轉,喛應一聲,心裡也覺得這事有點不對勁。

卻說姬瑤騎上馬,三個人全都不說話,跟著鍾家家奴直奔鎮國府的幾處良田。眼看著快要春耕,也能看見稀稀拉拉三五個庄奴肩抗農具在田中勞作,找他們問肯定不行,尋常百姓奴僕連換過兩任皇帝坐江山都稀里糊塗,他們只知辛勞填飽肚子,田地若是真的易主底下的人未免知道。

「咱們去前面莊子上問一下庄頭,說不定能問出實話。」姬瑤說完抽鞭跑在最前頭,鍾益跟在其後。

韓七並沒有跟去,下馬徑直走向那幾個庄奴,半長的皮靴踏碎幾塊土疙瘩掠起浮塵,幾百米的距離走過去人又變得灰頭土臉。

庄奴看著突然冒出來一個小軍爺,個個停下手裡的活計,兩三個灰色的身影悄不出聲溜到田邊大樹后,看身姿曼妙估摸著幾個女兒家。

韓七順手取下盔甲,邊說討碗水喝,一隻已經伸過放在田壠上的土陶罐倒在黑乎乎辨不出顏色的粗瓷碗里,咕嘟咕嘟一口氣飲干,抹著嘴角的水漬看向庄奴笑語:「不用怕,某今天出來陪著表妹查看她家田產,百十來畝的田地接連兩年收成不好,缺糧少錢,表妹和姑母再沒旁的進項,日子快支撐不下去。別是黑心的庄頭背地裡把錢糧揣到自己口袋裡,騙了小主子和主母?」

有個庄奴大膽問一聲:「是誰家的田,說不定庄奴里有我們的一兩個相識。」

韓七胡諂了一個姓,庄奴搖頭否認道:「這方圓三四百畝全是鎮國公府姬家的田產,沒聽說過這個姓,你們要找自家的田還得再往前走走。」

「姬家?某聽說他們早把這塊地賣給旁人,難道是聽岔了。」韓七漫不經心在田裡走動。

「胡說,只換了個管事,沒有賣地的事。姬家是什麼人家,會變賣田地。」幾個庄奴異口同聲大聲反駁,說完有個年長一點的庄奴嘆聲道:「新換了管家說要加抽頭,原先是十抽一,連著兩年增到八抽一,聽說今年還要再加,日子愈發過不下去嘍。」

聽這麼說,韓七心中有個大概,他望著老莊奴皺紋橫生如枯樹般的老臉,往喝水的瓷碗里放下十幾個官錢轉身向外走,上馬趕到田莊時,姬瑤和鍾益正坐著喝茶等庄頭現身。

近午的陽光明媚,姬瑤半邊臉籠在陰影下,半邊臉沐在陽光下,安靜閑適。

韓七走到門外停下,腳步放慢走到姬瑤身旁的位子端起茶碗又是一口飲干。

他鬧出不小的動靜,讓姬瑤不得不去看他一眼,無緣由她心內笑了。

韓七更加得意,正打算擠眉弄眼做點什麼,姬瑤一早轉過頭留下側面給他瞧,一個人可沒的玩,他只好喊著添茶水。

鍾益坐在對面默不作聲,眼睛在姬瑤和韓七之間打轉,從昨晚阿娘吩咐他陪著姬家表妹出城之時,他心中已生疑,早間二娘子又被半路截回府,那刻起,他完完全全明白母親的用意和安排。

姬家的嫡長女,又與宋氏關係密切,依是眼下宋十一郎與聖上的關係,鍾家是該把人爭取過來。

沒有姬瑤,也會有別家的貴女讓他挑,鍾益必須得喪妻再娶,這是父親的嚴令。

鍾益輕哼轉過頭看向屋外,恰好庄頭此時進屋,他先聲奪人:「好大的架子,讓我等在這裡一等又等,換過兩三次茶水才見到正主。」

庄頭高瘦身材,穿綾著緞,連聲陪罪腆著笑臉給鍾益、姬瑤幾個先後行禮。他自覺萬事妥帖,姬瑤卻是一目了然,論理她才是姬家家主,沒有奴僕先給外人行禮的規矩。

想通關節,姬瑤不繞彎子開門見山:「聽說此間田地被我叔父賣給別人,我今天來只想確認一番,還望你實話實說,別做糊弄人的事。」

庄頭眼睛瞄向鍾益,陪笑道:「真不知從哪兒傳出的謠言,幾百畝田一直歸鎮國公府,每年抽頭錢糧一分不少交到鎮國公手裡,小的不敢有半句謊話。」

韓七冷言插話:「你是怕說賣給別人,轉眼又被鍾大將軍的人搶了過去,不如一口咬死說成姬家,軍中的將領們不會膽大到把手伸到將軍的姻親家裡,某說得是不是在理。」

鍾益斜眼瞪韓七一下,父親手下的人剛到長安城時是有幾個做事出格強搶他人宅院田產,可那也是有功之人,被搶的也是家產豐厚的沒落之家。好鋼使在刀刃上,銀錢也要用在該用的地方,與其留著讓人揮霍,不如攏在自己手裡充軍用。

他警告韓七別做逾越的事,韓七毫不退卻,堂堂朝中第一重兵幹得卻是打家的劫舍的事,比淮北鹽幫又能好到哪裡去,至少鹽幫的漢子們沒臉白吞別人的家私。

庄頭一口咬死:「小郎君說笑,姬家的產業怎會變成別人的。」

鍾益氣歸氣,沒忘今天出來的目的,開口做出保證:「你直說就是,有我在,這塊地不管歸誰家,都不會有人強搶強佔。」

庄頭皮笑肉不笑點頭哈腰,韓七又插話:「莊子里現在是幾分幾的抽頭?」他不想說出新管事和抽頭連年上增的事,不能給田間幾個無辜的庄奴招禍。

姬瑤機靈接過話頭:「既然你說莊子仍歸姬家管,我要看帳冊,順道定下今年該下什麼種子。前幾天聽姨丈說軍中缺糧草,不如劃出百畝地種高梁,靠著半山慢坡的邊角地種上苜蓿,應該能趕得上不會誤了農時。」

庄頭猶在嘴硬,辨解道帳冊等全交給鎮國公他手裡也沒有,至於臨時換更換種的作物他也做不了主,因為種子一早備好,再更換怕是損失更大,他承擔不起。

「那更好,索性我與叔父說,免了今年的抽頭,不會讓你們白忙活。」姬瑤微笑笑道。

鍾益嘴角微彎露出一絲笑意,好整以暇看著庄頭如何圓謊。

那庄頭真是油鹽不進,挺直腰桿嗆聲:「鎮國公府內的事,怕是大娘子沒資格發話。」他暗指姬瑤在府里的處境。

姬瑤笑意不改:「我有沒有資格說話你毋須多管,我只管今年這幾百畝該種什麼,三天後自有人來盯著你,若是種了別的,我只好求姨丈托為託管兩年。」

說實話,鍾大將軍幾個字真的很有威懾力,庄奴咽了幾次口水,終於低頭服軟:「大娘子,田產你說了不算,小的說了也不算,即使鎮國公來了未必說話管用。」

「那誰說了算?」韓七逼上前,他真是忍了許久,若不是姬家家事,姬瑤要親力親為出面解決,依著他的性子,三言兩語早把庄頭打趴下再問話,看還敢滿嘴胡言。

庄頭意識到韓七的威肋,縮著脖子低聲說:「鎮國公早三年前就把幾百畝地並人賣給別家,他一再交待不管是誰來問千萬不能說實話,小的也是……」

庄頭話沒說話,哎喲一聲捂著胸口在地上打滾,原來是韓七氣不過一腳踹翻人。

「先別,我還有話要問。」姬瑤阻止道。

韓七聽見阿瑤對他說話,這還是今天頭一回,他收回腳嘀咕自己是不是下腳有點早。

「我問你,再往南還有五六百畝地,是不是也被叔父賣出去?」姬瑤問道。

庄頭捂著胸口額上直冒生汗,說話也是斷斷續續:「小的……不知,不過,聽說……那邊逢著年頭也有臉生的管事過去。」

「知道了」,姬瑤淡淡道,僅剩下一塊壓箱底的寶貝,聽說它早碎了,感覺也不過如此。

鍾益奇怪地看姬瑤一眼,納悶她的平靜和鎮定。

韓七再一狠腳下去,屋裡只有庄頭在慘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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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夫君是反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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