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2.042

?042

病來如山倒，小梁氏自從暈倒在茶鋪里再沒得起身，她又心強時時牽挂著家裡的一大攤事，被大夫困住不讓出門，就在屋裡急得轉圈念叨著要及早把長安城的大宅子收拾出來，自己的陪嫁里還剩許多良田或許拿來能頂用一時。

正兒八經的夫君兼家主是指望不上，小梁氏也得為兒子和女兒做打算，眼看著二娘子快到說親的年紀，憑家世姬氏只剩下一個空架子，憑性情，二娘子勉強能夠得上中人之姿。世家娶兒媳婦外貌全在其次，試問二娘子沒有可靠父親和兄長，自身又沒有幾樣可以拿得手的真本事，再沒有像樣的嫁妝，哪個有底蘊的家族肯娶她。

日夜憂思，急得小梁氏嘴皮直起泡，病情愈加重，需要人在身邊日夜不離守著。一大攤子事她幫不上忙，反倒給大家托後腿，沒辦法姬瑤只好接手。

小梁氏本來不放心交給姬瑤，人心隔肚皮，姬家大房和二房又不是同母所出，但凡有點私心她都想著讓二娘子打頭陣爭名聲，可二娘子顯然又不是那塊料。又有鍾夫人在旁勸解說堂堂姬家嫡長孫女放著不用，何苦要累著自己。

小梁氏哪裡能猜透胞姐葫蘆里賣的葯，雖然心有不甘也放手讓姬瑤出面料理。

真又不是什麼好差事，姬瑤也是沒法子才接手，費心費力恐怕到最後還會落個吃力不討好。別的不說，單她在城裡接連跑了十幾天，挨個打問原屬於姬家產業的小獨院如今又歸何人所有，腿都要跑斷，受了不少氣，回來少不得照實向小梁氏彙報，搜腸刮肚出溫和的說辭盡量不要嚇著病中的人，她也是操碎了心。

不出所料，那幾個院子早被鎮國公低價換了銀錢使喚，小梁氏聽后氣得臉色臘黃，伏在床邊哇的一聲吐出早間服過的湯藥。

二娘子邊給母親擦頭臉，沒好聲氣埋怨道：「阿姐真是的，回回來說得這麼清楚，不就幾處宅子沒了就沒了，看又氣得我阿娘把葯吐乾淨，我盯著熬藥的一個多時辰功夫又白費。」

姬瑤心頭一口鬱氣也是忍到極限，她不客氣還擊道：「珝娘也不問問是誰把宅子弄沒的，只我回來上下嘴皮一碰就把罪名全推到我身上。我不說瞞著嬸娘和你，等回頭知道了你又該報怨這麼大的事怎麼不早點說，我依樣說出原情反倒是罪過。沒了就沒了，你說得輕巧，全家上下幾口人吃什麼喝什麼？你還想著養花溜鳥，又拿什麼來供它？還有你還要不要貼身侍奉的奴婢，出門坐不坐車？三郎在宮裡當伴讀，沒根沒基你讓他在十幾個同伴中拿什麼抬起頭？」

一連串的問題問得二娘子啞口無言，她一把拾起錦帕站直身目光對上姬瑤說道：「是我阿爹敗光了家業，事到如今，又能拿他怎樣？再說，不是還有阿娘和阿姐你的一點嫁妝暫時可以撐一陣子，真又沒到山窮地盡的地步，你又是何必呢。」

姬瑤真是怒了，她的嫁妝也是她阿娘從宋家帶來的產業，太夫人謀算它們多少年了，如今輪到小梁氏來打它們的主意，她們真把她當成了死人。

姬瑤下死眼盯著二娘子，直到把她盯得心虛轉過頭向床上的小梁氏求救，小梁氏有氣無力道：「好了，你們姐妹別吵了，有話好好說。」

「好，既然嬸娘發話，明天我出城到渭水以南去查看田產，讓珝娘也跟著去，她好見識一回姬家的排場究竟有多大。」姬瑤說話幾乎沒留情面，也不等小梁氏母女答應，扭頭出了屋子。

院子里一堆奴婢擠在台階下聽熱鬧，見她出屋子，一鬨而散。

姬瑤立在石階下猛吸一口氣，抬腿回自己屋裡腿像灌了鉛似的。心想她若不是有個頂著太傅虛名的阿爹，姬家若不是還有她的同父胞妹，真想一走了之。

想歸想，第二天清晨她依是強打起精神起床梳洗，用過早飯過去敲上房的門：「珝娘，到時辰該出門了。」她知道，自己若是不再催一次，二娘子又會像前幾次一樣裝聾作啞躲著不出門。

過了有一會兒，房門吱呀聲響，二娘子披著披風閃身出來，目不斜視從姬瑤身邊走過，顯然還在鬧彆扭。

姬瑤也沒有多餘的功夫哄二娘子，姐妹倆一個不理一個走出內院坐上車，馬車走到大門口裡聽到車夫在說話：「二郎君，您這是也要出門？」

鍾益順口說：「阿娘讓我護送兩個表妹去城外，走吧，動身吧。」

姬瑤聽見掀開車簾，推辭道：「不敢有勞二表兄，有車夫和家奴跟著一切穩妥，二表兄有正事在身不必再跑一趟。」

天色微明，只能瞧清院里人的大模樣，鍾益騎在馬上聲音淡淡的：「阿娘吩咐的事不好更改，我也沒甚正事，放著閑人不用，城外也不太平，你們倆要是磕了碰了，阿娘心裡難受。走吧，不算勞累我，要記好記到我阿娘身就是。」

鍾益說話的功夫，馬車駛出鍾家大門，他在馬上悠哉悠哉左右搖晃。

姬瑤還能再說什麼。

馬車還沒駛出長安城，鍾府派人又請回二娘子，說是小梁氏早起吐血，人也顛狂，讓二娘子快回去看。

二娘子急跳下車走回幾步，眼淚汪汪看向姬瑤一眼，背轉過身再也沒回頭。

姬瑤沒有慌亂，她確信小梁氏病重只不過是鍾夫人使的障眼法，為的是騙開二娘子。眼看著別人挖好坑等著她一步步往進跳，心內反而安定，鍾家郎君再好也沒有，她不會嫁。不是她要挑揀別人的人品家世，而是不願意讓人把她當成乘手的工具使。

馬車繼續前行，姬瑤連日勞累又起得早倚在軟墊上昏昏欲睡，一陣梆梆的敲車廂聲驚醒她。

她甫一睜開眼，映入眼帘一張眉飛色舞的俊臉，再揉一下眼睛，確信無疑眼前的人是韓七。

他怎麼在這裡？又是什麼時候回來的？姬瑤心裡疑問千千。

鍾益也對突然冒出來的人大為不爽，他認得韓七，宋十一郎的過命之交，妹妹成天在家裡咬牙切齒痛恨的惡賊，又跑來做什麼？

「宋大哥讓我來照看你。」韓七對著姬瑤擠眉弄眼，把她惹毛了氣得轉過臉，才心有不甘訕訕地摸下鼻子。

「宋大哥在宮裡給聖上授課，他讓我來護送姬家娘子出城，鍾二郎可以先回，這裡有我在。」韓七對著鍾益也是同樣的說辭。

鍾益冷笑，無名小卒不看看自己有幾斤幾兩，也敢在他面前呼來喚去。「走吧！」他抽馬率先出城。

韓七望著姬瑤的車從他眼前經過，騰出手揉揉脖子和腰肢，爺爺的，老子回來只顧得上填飽肚子，要想補覺等晚上回來再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