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9.赤司卷·十一

七夜有時候會想，或許曾經那個「藤原七夜」只是她的臆想。

人總是渴望著與自己沒有的事物，而藤原七夜則是如今的她相反的一面。

身世高貴，性格溫和，品學兼優，深受眾人喜歡。反觀如今的自己，孤兒，陰鬱，是沒人關注的小透明，甚至會引起他人的厭棄。

又或者這一切只是「藤原七夜」的一片記憶不知不覺地進入了她的腦中，以至於她把她當成了過去的自己。

不要說這不科學，那她能夠看到漂浮的不明物體又怎麼能用科學道理解釋呢？

然而每當產生這種想法的時候，她的腦中便浮現出赤司征十郎溫和的微笑。

其實那笑容與曾經的他相比談不上溫柔，仔細看或許更多的是禮貌，但是他卻是唯一一個沒有嫌棄她的人。他不曾提起「藤原七夜」，也沒說過相信她是藤原七夜，但卻一次又一次地伸出援助之手。

至少還有他，一遍又一遍地證明著那段過往並不是憑空衍生出的幻境，而是真實存在於世間的。

就如同茫茫大海中佇立的燈塔，雖然燈光微弱，卻讓這隻殘破的小船有了抵達岸邊的信心。

在渾渾噩噩中迎來了新學期。重新分班對於七夜來說著實是一件好事，因為在新環境下，幾乎沒人認識她，少了太多異樣的目光。她也下定決心在新班級徹底成為一個透明人，不惹事，不引人注目，不與人多說話，只是安靜地做自己的事情。

只是老天並沒有如她所願。

離開了高橋柰子原本是一件高興的事情。然而對比一下新同桌，七夜覺得她寧願受到曾經好友的鄙視目光。

新同桌名為黃瀨涼太，是學校的大名人，擁有的粉絲已經布滿全國各地。

七夜覺得這一定是來自世界的惡意。她拚命想要在人群中隱藏自己，可是身邊卻坐著一個閃光體。她發覺新學期掃射在她身上的視線多了十倍，當然有九成是看黃瀨涼太的，而一成則是以一種羨慕嫉妒恨的目光望向她。

七夜決定能不與他說話就不說，免得被誤傷。而且她一眼就看出了黃瀨對她的第一印象並不好，他雖然表面揚起一個燦爛的微笑，但眼底卻帶著一絲不易察覺的冷漠與嫌棄。

她不免想到了曾經兩人撞見之後，黃瀨良好的態度和現在簡直判若兩人。看來他並不是一個表面那麼親和的人。她默默地想。

一下課，黃瀨身邊圍滿了女生。

「黃瀨君，這是我做的便當，請你接受！」

「涼太君……可以請你在雜誌上簽名么？」

「涼太君！這……這是我的情書請收下……」

七夜不動聲色地抽開凳子遠離了風暴區，拿起下節課的書預習起來。

這群女生還真是無聊，她有些無奈地想。她不認為她們的付出就能打動黃瀨涼太。也許陷入情網的小女生們不會發覺，但在一旁圍觀的她可是看的一清二楚。那張官方的笑臉，表面的熱情，純粹只是應付罷了。

好在七夜每次非常知趣地適時逃離，兩人相安無事地相處了一周。而在這一周里，他們幾乎沒有說過一句話。

其實沒有人喜歡孤獨，只是不願意失望。

她害怕看到他人淡漠的眼光，不願見到別人對她露出嫌棄的神情。但她更討厭的是如今已經喪失了改變的勇氣的自己。

在這段時間，七夜更加沉迷於書本。因為只有文字她可以信賴，它們不像人，不會有那麼多紛繁複雜的心思，相反她可以一直看一直看，直到弄明白它們所要表達的含義。雖然書中的世界是虛幻的，是無聲的，然而比起現實更為單純。

新班級的英語老師是曾經的班主任小林。

在課堂聽寫的時候，她任性地不想動筆。因為只要抬頭，七夜就回想起他當初在辦公室嘲諷的嘴臉，不斷地在腦海中放大，一股厭惡從心裡升起。

為了消減心中的異樣情緒，七夜略微轉頭，便看到了同桌神色不太對勁。對方那一貫的笑臉，似乎沾染上了焦急，再仔細觀察，她得出了結論。

看起來是筆沒墨了啊。正好她不想寫，順個人情吧。

於是她把筆輕輕地放在了黃瀨涼太的桌沿邊上，瞧見對方猛地睜大雙眼，眼神中帶著不解與感激，她只是輕輕點了點頭，然後轉過頭開始發神。

誰曾料到，把筆借給了黃瀨涼太，結果對方還是幾乎空了一大半，然後被老師趕出了教室。

這傢伙是智商都發育到身體上了么？！

七夜有些無言以對，而她自己一個單詞沒有寫，自然也是一樣的下場。

在老師的呵斥下她拿起書跟著走了出去。

不得不說有人一起罰站的感覺，絕對比一個人好。至少天塌下來可以兩個人承擔重量。一想到一節課不用面對小林老師那副令人作嘔的面孔，七夜的心情不免輕快了起來。

打架，被指責作弊，被罰站，這些是她從前想都不敢想的事情，沒想到短短數月她便經歷了個遍。

之前歷經了打架請家長的事件，七夜如今覺得被老師罰站簡直就是小菜一碟。

果然人都是自甘墮落的生物么？但為什麼對如今自暴自棄的她，心中除了漠然以外，還是有那麼一點難過呢？

她應該是那個總是被老師讚不絕口的好學生，是家長口中「別人家的孩子」，是同學里的榜樣與目標，而不應該是現在這樣被所有人唾棄的差生。

只是這種想法並沒有維持太久就被她拋在腦後了。

人都是會變的，如今這樣似乎也沒什麼不好，除了自己難過一點之外。畢竟就算她做到最優秀，她也不再是曾經那個她了。

放學后的大掃除，不出所料只有七夜一個人留在了教室。

果然黃瀨涼太靠不住么？還好她沒抱太多期望，只是嘆了口氣，開始認真地打掃起來。

而隔日便收到了黃瀨涼太認真地道歉。

「對不起，對不起，昨天忘記有掃除了！」他低著頭，雙手合十，看起來十分懊悔。

「沒事，我都做完了。」七夜面無表情地說。

其實她還是有些詫異他會來道歉，原本以為他會耍大牌，把事情都推到她身上。不過就算如此，她現在更想一個人呆著。因為只要不與人接觸，就不會有失望。

將倒垃圾的工作留給黃瀨之後，七夜去衛生間洗了手然後便背著書包走下了樓梯。在拐角處意外看到了一抹熟悉的身影。

自從那一次轉身離開之後，她和赤司似乎很久沒再見過了。不是同班，沒有參加一個社團，組織，自然少了很多碰面的機會。赤司本身也是一個大忙人，在學校總會被各種事情纏身。再加上七夜的刻意躲避，兩人幾乎沒有見面的機會。

為什麼要刻意躲避呢？

七夜自己也不能說清楚，只是她覺得兩人之間的關係已經不同往日了。

他朝她伸出援助之手，七夜心裡在感激的同時，卻隱隱有些難過。

曾經他們站在同一水平線上，她能微笑著挺胸收腹地站在他的身邊。周圍人總會把他們誤會成一對。就算沒有這樣的想法，也會覺得這叫做物以類聚，人以群分。

而現在，他們已經身處於不同的高度了。就算她的靈魂還是「藤原七夜」，但她連與他人正常相處都那麼困難，又怎麼會有勇氣站在他的身邊呢？

但此時他的出現讓七夜覺得並不是偶然。

他在這裡等她。

到底是為什麼呢？是有話要對她說，還是想聽上次不告而別的解釋？

七夜站在離他不足兩米的地方，盯向他的眸子，卻倒吸一口冷氣。

少年曾經溫和的赤色眸子，已然變成了一紅一金。紅色的仍然是那麼鮮亮，彷彿一眼便能奪取他人的魂魄，而金色更顯高貴，也帶上刺骨的冷漠。

他的氣勢與以往全然不同。

以前的赤司是溫和的，總是那麼彬彬有禮。很多人即使是知道這只是他良好的家教體現，卻心甘情願地為他沉淪。記憶中的他從來沒有發過火，就算是遇到棘手的事情，也會處理得遊刃有餘。骨子裡是驕傲的，但他可以很好地收斂住全身銳氣。氣場是強大的，但卻不讓人感覺壓迫。

而今天的他，內里的霸氣全部表露了出來，儘管還是帶著笑容，但卻讓人心生畏懼。目光好似一頭剛蘇醒的雄獅，一眼便讓人感到危險。

「征？」七夜帶著疑惑，輕輕地喚了一聲。

「聽涼太說，這幾天你們因為聽寫不合格，被老師罰站，還負責這周的大掃除？」嗓音仍然是往常般的好聽悅耳，只是總感覺不太一樣了。

「是這樣，」七夜強迫自己迎上了他強勢的目光，「我……任性了，不過下次不會這樣了。」

她有些語無倫次地說。的確，他是明白自己的實力，無論怎樣說這次都是她的錯。

「呵，是么？」他輕聲笑了。

那笑聲卻讓人不寒而慄，而他接下來的話語卻將她打入了更深的冰窟中。（看盜文的親們給可憐的作者一點活路吧，正版真的不要多少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