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與蝶同眠(二)

那晚岑曼覺得心緒不寧,總覺得有什麼事情將要發生。果然,翌日下午,她就接到父親的來電,被告知母親進了醫院,讓在外地出差的她儘快趕回家。

初春夜雨驟然而至,整個霜江籠罩在朦朧的雨幕之中。路燈投下昏黃的光線,道路不見行人,只有寥寥可數的車輛在行駛。

豆兒大的雨滴砸在計程車窗上,車載音響沒有被打開,岑曼的耳邊只有淅瀝的悶響在打轉。她低頭看著手機,直至司機的聲音傳來:「誒,到了。」

計程車停靠在岑曼家門前,屋裡沒有半點燈光透出。

岑曼付了車費,下車以後才發現驟雨已停,路上只有些許的濕滑。她努力翻著包,卻怎麼也翻不出鑰匙,找得心生浮躁時,一台汽車自遠而近駛過來,她循聲轉頭,強烈的車頭燈讓她眯了眯眼睛。

適應這樣的光線后,岑曼重新睜開眼睛。那台深色的suv正停在幾米之遙,副駕的車窗被降了下來,隨後便有人探出腦袋,並傳來一把略帶興奮的女聲:「曼曼,好久不見!」

依靠這微弱的燈光,岑曼看清楚坐在副駕上的婦人,竟是已經搬家多年的鄰家阿姨,她有點驚訝:「杜阿姨!」

與此同時,岑曼也瞥見她隔壁那位駕車的男人。她的笑容僵了一下,不消半秒又恢復過來:「您過來老房子走一走嗎?」

「不呢,我在這邊待幾天了。」提起這個,杜婉玉有些煩惱,「最近我又犯老毛病了,市區的空氣質量太差,我得回來住一陣子。」

岑曼關切地詢問她的身體狀況,她輕鬆地說沒什麼大礙,瞥見岑曼的行李箱,她便問:「你剛從外面回來吧,晚飯吃過了嗎?」

聽說母親進了醫院,岑曼便火急火燎就趕回來,別說吃晚飯,就連鑰匙都不知道塞到哪個角落了。她笑了笑,沒有回答。

單看岑曼這反應,杜婉玉就知道了答案。岑家烏燈黑火的,大家應該是出了門,於是她就說:「你先把行李擱好,等下到我們家來吃夜宵。」

「不用麻煩了。」岑曼連忙說。

聽著她們交談,坐在駕駛座上的男人仍是目不斜視地看著前方,他像是有點無聊,手指一下一下地叩著方向盤。

杜婉玉嗔道:「這麼見外做什麼!」

岑曼有點局促:「我好像忘了帶鑰匙,正打算到我姐那邊……」

「你這丫頭,還是這樣丟三落四的。」他們兩家是鄰居,杜婉玉又是看著岑曼長大的,待她就像自己孩子一樣親切,不等她答應就轉向兒子:「小遠,你載一載曼曼吧。」

說完,杜婉玉便下了車,鐵藝閘門已經被打開,她朝岑曼擺了擺手,之後就消失在門后。

汽車的低鳴聲仍在持續,在這寂靜的街道中顯得分外突兀。余修遠側了側頭,視線越出車窗看了看她:「找清楚了?」

他的語調沒什麼起伏,岑曼頓了一下,隨即對他說:「可能在行李箱裡頭,很難找。」

得到她的回答,余修遠沒有接話,也沒有催促她上車。

岑曼拿出手機,她一邊點開打車app,一邊說:「我召台計程車就可以了,你回去吧。」

余修遠還是沒有應聲,他拐了下方向盤,將車子停靠在一旁就下了車。

春寒料峭,余修遠卻將外套脫下來,隨手塞到了岑曼懷裡。

岑曼下意識接著,一抬眼就看見他解開袖扣,並把衣袖挽起。她突然意識到他想做什麼,想到外牆雨跡未乾,忍不住出言阻止:「喂,很危險……」

余修遠像是沒聽見,他一躍而起,借著身高優勢,他的雙臂緊緊地攀附在圍牆的頂端。隔著襯衣,岑曼隱隱看見那奮起的肌肉線條,她尚未反應過來,那男人已經乾脆利落地越過圍牆,在自己眼前消失。

岑家家宅建於九十年代的老式房子,樓高三層,帶有寬敞舒適的前院。庭院的圍牆築得不高,一是為了採光得宜,二是為了家宅風水。而對面的余家家宅同樣是這樣的格局,余修遠以前偷溜到外面玩耍打球,晚了回家又沒帶鑰匙的時候,可沒少翻牆進屋。

恍惚間,岑曼回想起他往時那年少輕狂的樣子。記憶中那模糊的身影與眼前的男人漸漸重合,往事驟然湧上心頭,她默然站在原地,看上去似乎有點落寞的感覺。

岑曼還沉浸在自己的思緒里,大門已經被余修遠打開。聽見那頭的聲響,她才疾步走過去,瞧見他人沒事就說:「謝了。」

余修遠「唔」了一聲,自顧自地幫她將行李箱提進去。穿過前院,他便熟門熟路地將窗戶推開,接著從窗口跳進去。

這種老房子年久失修,靠近進戶門那窗戶的窗鎖壞了很多年。霜江這種小城鎮民風淳樸,在這裡安居的全是相識幾代的老街坊,治安好得好,因而他們也懶得修理了。

折騰了一番,岑曼才進了家門。她還真把余修遠當成客人,剛放下包包就問他:「留下來喝茶嗎?」

余修遠臉色一滯,冷冷地丟下一句「不用」,之後就轉身走掉。

關門的聲響從外頭傳來,岑曼無端地煩躁。她連行李箱都不拿,直接回了卧室,連衣服都不換就把自己摔到床上。

卧室的窗戶閉鎖,而窗帘卻沒有拉緊,岑曼扭頭就能看見微弱的光線從對面的房子滲出。自從余家搬走了,她大概有五、六年沒在這個時間見過對面亮燈,每次朝向窗外,那個房間都是黑暗而沉寂……

其中的距離,這麼近,卻又那麼遠。

在長途車顛簸了幾個小時,岑曼抵不住倦意,不一會兒就悄然入眠。她睡得淺,迷迷糊糊聽見有人喚自己的名字,便爬起來看個究竟。

走到窗前,岑曼看見杜婉玉站在門前,她連忙應聲,接著聽見杜婉玉說:「曼曼,趕緊過來吃夜宵,不然就涼了!」

杜婉玉對岑曼還是十年如一日的和善,岑曼一來,她立即把熱騰騰的夜宵端出來,笑眯眯地說:「我隨便做了點青菜雞蛋面,你將就著吃,填填肚子就是啦。」

岑曼接過筷子,連忙道謝。

杜婉玉笑意不減,她說:「謝什麼,我巴不得有人陪我,我家大少從來不肯陪我吃宵夜,他就喜歡跟一群豬朋狗友去……」

這話還沒有說完,杜婉玉口中那位從不陪她吃夜宵的大少爺,竟然走進飯廳,慢悠悠地坐了下來。

餐桌上只放著兩套餐具,杜婉玉不等兒子開口,就多添了一套餐具。她先給岑曼舀了一碗,隨意地問:「你爸媽上哪兒去了,這麼晚還不回家?」

岑曼說:「我媽住院了,我爸在醫院陪著她。」

杜婉玉皺起眉頭:「怎麼了,嚴重嗎?」

「應該沒什麼問題。」岑曼回答。

趕回霜江以後,她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撥通了父親的手機,問明母親在哪家醫院,直接過去看她。然而,父親卻讓說醫院裡病菌多、讓她先回家休息,她幾次追問,他都支支吾吾的,始終說不出究竟。就在她幾近抓狂的時候,父親才肯實話實說,其實她家母后的身體並無大礙,之所以鬧進了醫院,不過是慪不過那一口氣罷了。

儘管父親沒有詳說,但岑曼已經猜到其中因由。她無奈地嘆氣,而杜婉玉以為她擔憂重重,連忙勸她寬心,並提議:「今晚早點休息,明早我跟你一起到醫院吧。」

岑曼不想麻煩她:「我媽過兩天就出院了,不用專程去看她。您剛回霜江,明早就睡個懶覺吧。」

「我一把年紀了,還睡什麼懶覺。」杜婉玉說,「就這樣定吧。」

杜婉玉這麼堅持,岑曼也不好再說什麼。她答應下來,隨後陪著杜婉玉閑話家常。

在旁的余修遠安靜地吃著湯麵,由始至終都沒有插話,母親探問岑曼的近況,他便心不在焉地聽著。

無意間瞥見岑曼指間那枚素雅的白金戒指,余修遠的眼底瞬間波瀾莫測。但很快,他又淡淡然地收回視線,平靜得像什麼事情也沒有發生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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蜜汁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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