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6. 最後訣別

46. 最後訣別

其實根本不用費心找支開邛澤的借口,因為過不了幾日,邛澤便要出城巡視,彼時正是開溜的大好時機。

流瞳回到宮中的時候,邛澤正在房內等她,一面遞上魔廚新獻的茶點,一面貌似不經意地問道:「和周先生都說了些什麼,用了這麼許久?」

流瞳面色有點疲倦,捧著茶飲了一口,又放下,「唔,先討論了一下如何避免成為文盲的問題,然後又討論了一下軍國大事。」

邛澤不禁眉毛一挑,「軍國大事?」

流瞳:「嗯,少主忘了嗎?以前在島上的時候,那裡海上往來的妖商海船上有一種千里鏡,唔,或許應該叫望遠鏡?據說特別適合海上作戰,我就順便向周先生打聽了一下,如果能弄到一個話,雖然在這裡不能出門,倒是可以憑藉它向外窺一窺。」

邛澤黑漆漆的眼睛望著她。

流瞳:「有海,有船,有戰爭,有武器,可不就是軍國大事么?」

邛澤一下子把她撲倒在床上,「你在逗我?」

流瞳眉頭微蹙,「我逗你了么,我向來只逗未斷奶的娃,而少主你早已成年。另外,請勿亂撲亂壓,吾是人是鹿,不是煎餅。」

邛澤忍不住笑著在她頸間亂親一氣。

流瞳實在難耐,通紅著臉使勁推他,「喂,請檢點一點好嗎?如果控制不了自己到處發情,就做煽割手術,免得你珍貴的狼種子像蒲公英一樣四處亂灑......」

邛澤一把把她的手按在頭頂,充滿侵略性的目光緊緊地盯著她。

流瞳心中咯噔一聲,倏然閉口,滿嘴的胡言亂語飛到了九天外,身體僵成了一塊木板。

青年眼神灼熱,呼吸燙人,出口的話已然喑啞,「我想要你。」

流瞳心中再次一顫,緊緊地抿著唇不做聲,她腦子裡飛速地思考起一個重大的問題:是要趕緊給他編織個小黃夢呢,還是為了保存實力就這麼給他壓?可是如果就這麼給他壓的話,自己付出的代價是不是太大了點兒?

還未等她思考出結果來,邛澤的唇已經率先壓了下來。

流瞳駕輕就熟地把他引入美夢的陷阱。

下半身掌控上半身的生物,真是一引一個準兒。

看著床上陷入沉睡的青年,她一手拂開他的衣袍,搖搖晃晃飄出門外。

好不容易將養出一點成效的身體,再次萎靡回解放前。

青年醒來后,照例在院子的角落找到了她,看著他自責痛悔的表情,她心中嘆息之餘,又忍不住有點好奇:難道他就從來沒有懷疑過嗎?

是她編織的夢太真實了,還是他太沉迷於自己的幻覺,竟然一點都辨不出自己是在做夢......

當然,如果輕易就能夠辨得出的話,她就不是夢貘了......

更何況,他對她的屬性毫不了解,所以對她也毫不設防......

人心最隱秘最柔軟的領域,就像一段思維盲區,任何理智之光都無法觸及......

她又陷入了身心的虛弱的糟糕狀態中。

但沒有想到,這種狀態反而幫助了她。

邛澤原本想帶她去巡視的,可看到她此時的情況,也不得不把她留在宮中。

「要不我推遲一段時間,等你傷好再去?」他有些遲疑。

她搖了搖頭,很不習慣這樣粘粘糊糊的邛澤,「別,正事要緊,更何況,我一個人專心靜養的話,反而會好得快些。」

邛澤不說話了,神色鬱郁。

邛澤離開的第二天傍晚,流瞳便催眠了侍女,換上侍女的衣裝,扯出早已琢磨好的侍女面容幻影,糊在自己臉上,然後暗暗地握緊手指,慢慢地向侍女曾經出沒過的地方走去。

心緊張得幾乎要跳出胸膛,靠近牆壁的那一刻,她不禁閉上了雙眼,甚至都做好了被結界彈回來的準備。

然而,等她再睜開眼時,她已經身在寢宮外。

結界君顯然還沒有發育出那麼高的智商,能夠透過幻影,辨別出她的真實容貌。

她心中一陣激動,強自按捺住自己,若無其事地頂著一張幻影臉一路矇混過關。

日已將暮,煙靄沉沉,她走出魔宮,立即化為一頭煙灰鹿,閃電一般向北竄去。

沒命一般不知跑了多久,直到覺得離魔宮足夠遠了,她才停下來喘息。

編織過夢境的身體,真是不中用得要命。

她化為人身,收起變色衣,輕輕地撫摸著手上的龍形戒指,一遍一遍地念起那個人的名字。

遠黛空濛,她白色的衣裾拂在地上,被露水沾濕。

此次他的出現沒有像前幾次那麼迅疾,但終於還是出現了,夜色如幽暗的海洋一望無盡,他的身影浮現在夜色中,金冠玄袍,廣袖垂地,像一位沉凝高貴的君主,輕易地安撫住了她所有的倉皇、不安、傷痛、委屈,她的眼中驀地浮起一層薄淚。

淡淡的酒味瀰漫開來。

她抬眼看他,「你飲酒了?」

他淡淡地「嗯」了一聲,「剛從東海龍君的酒宴上過來。」

截然不同的兩個世界,讓她有恍然若夢的感覺,彷彿直到此時,她才真真切

切地意識到,他今天的裝扮分外不同,意識到,他是掌控一方海域的龍君…

如果是最初的最初,此時的她早已迫不及待地撲過去跪舔男神的臉,如果是以前,她也會忍不住投入他的懷中,求得一個擁抱,而現在......

她端端地站在他的面前,有些恍惚,彷彿在不知不覺間,很多東西都變了,恍若隔世一般......

她自失一笑,道:「我要做的事情已經做完,當初龍君說要帶我離開的話可還算數?」

肜淵微微頷首,「走吧。」

他抬手招來浮雲,示意她乘上,待他自己也上去時,才驚覺她的身體空空蕩蕩的,靈氣虛渺,不禁道:「你的靈氣何故損耗這麼嚴重,多長時間沒補給了?」

流瞳自嘲一笑,「連我自己也不記得了。」

肜淵什麼話也沒說,立即調轉雲頭,向人類居住的地方飛去。

各色夢境在她眼前漂浮,如一場盛大歡宴,空氣中滿滿的都是幸福的味道,她簡直感動流涕,撲上去便如餓死鬼一般一頓饕餮,胃被滿足的同時,心也軟軟地傾倒在男神的腳下。

這裡離北海還有兩三日的路程,流瞳酒飽飯足后,便化為一隻巴掌大的小鹿,請求到男神的袖子里眠一眠。但等男人真的把她放在袖子里后,她又順著他的袖口爬出來,爬到他的掌心,蜷縮著睡下了。

被人捧在掌心的感覺真好……小白鹿很滿足,夢中綻放出幸福的芬芳……

邛澤垂目看著她,靜靜地用袖子把她密密遮住。

也不知睡了多久,天空明了又暗,暗了又明。

潔白的冰雪世界闖進他們的視野,平原、河流、山脈都是白色,白得令人昏眩。那白色海洋上的白色冰山,更是白得剛強尖銳,直而冷的線條,犀利地劃過冷而寂靜的大地。

睡夢中術法鬆懈,她又變回普通的小鹿,蜷縮在他的懷中。

幸福依偎間,一聲雷鳴把她驚醒,醒來過後,她才驀然意識到,這不是雷鳴,而是嘶吼。

她頓時一激靈,睜開了眼睛。

男人乘疾風而來,銀髮飛揚,衣擺獵獵,手中的月刃如兩彎犀利的閃電,映出他眼角妖異的猩紅。

流瞳心中一震。

「放開她!」

男人嘶吼,周身的真氣劇烈鼓盪,風雲在他身後疾聚疾散,急劇波盪的氣流中,他整個人呈現出一種無法言喻的狂烈氣勢。

肜淵眉目冷凝,玄衣飄起,他居高臨下地望著邛澤,沉聲道:「狼妖,速速離去,勿要生事,否則休怪本君對你不客氣!」

邛澤仰天大笑,雙目赤紅,「廢話少說,放下白鹿,否則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肜淵沉沉地望著他,聲含薄怒,「狼妖,你已墮入魔障,再不離去,本君便要替天行道了!」

說話間,極冷極沉的極夜之暗如潮水蔓延開來,轉眼便吞沒了整個天地,眼前的世界墮入一片濃濃的黑暗中,如君王的無聲之威,逼得人胸口陣陣發緊。

流瞳連忙拉住肜淵的袖子,顫聲道:「龍君稍等,這件事因我而起,讓我過去和他說。」

肜淵垂眸看她,通過黑暗的目光如深夜暗涌的海水,讓她心中微抖,但最終,他默然放開了她。

白鹿向銀髮青年走去,待走到他面前時,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白衣少女。

青年微紅的眼睛盯著她,一字一句,「你又不告而別!」他強抑著心中洶湧的情緒,緩聲,「到我身邊來,有事回去再說。」

流瞳抬眸看她,一向澄澈明媚眼中湧起太多複雜的情感,難過、傷懷、疲憊、無奈……

她緩緩搖頭,語中不經意地染上一絲滄桑,「邛澤,你讓我跟你走,你準備把我置於何地?我不是錦繡,不是你母親的轉世,我不會接受任何形式的豢養,你能放棄和戰狼族長的聯姻嗎,你能徵得我父母的同意嗎,你能讓神界天帝認可我們的結合嗎?」

她看著他,長長的睫羽上染上蒙蒙的濕意,如黃昏時欲落的雨,「最重要的,邛澤,你真能分得清你想要的人是誰嗎?

那個你放在心底的人,一直在尋找的人,曾在你小時候給予你保護的人,她不是我,不是我啊!」

真相猝不及防地撕裂開來,如撕裂一道深埋的傷口,傷痛直入肺腑,「我曾告訴過你,那個人是劍羽將軍,這是真的,不是撒謊,不是敷衍,如果這個世界上還有第二個人知道真相,那個人就是我。」

淚水無聲滑落,但她還是一字一句、清晰地說了下去,「劍羽曾是先魔帝的……身邊人,她的所有武功術法都是先魔帝一手□□出來的,當年先魔帝不滿意你母親混淆魔族帝室血統,便暗派劍羽將軍對你們不利。但劍羽被你父親對你母親的深情感動,愛上了你父親,所以她不但沒有對你們不利,還處處保護你。」

殘忍的真相,終於還是經由她的口一點一點地袒露在他面前,「後來,她發現你對她有了不同尋常的感情,為了阻止這種感情再發展下去,她便讓一隻以記憶為食的鱸魚消去了你這段記憶……這件事情你父親也知道,你可以向他求證……」

極沉極冷的極夜之暗漫進他的雙眸,沒有一絲光芒,沒有一絲溫度,他靜如死寂一般站在那裡,面容蒼白,銀髮凌亂,如一尊沒有生命的雕塑。

一陣風從他們中間穿過,捲起蓬蓬飛雪,旋即又歸於沉寂。

她靜默須臾,然後轉過身,腳步沉重地向肜淵走去。

「你分得這麼清楚,是因為,你心裡從來沒有愛過,對嗎?」

半晌,他的聲音從身後傳來,帶著沙啞。

她微微側身,「如果少主是我,你會怎麼做?」

沒有回答,風無聲而去。

她走到肜淵面前,眼圈微紅地牽起他的手,「我們走吧。」

肜淵微微點頭,冰山在他們面前裂開,他拉著她,投入深海之中。

燈光幽明,古老的殿堂中,一雙眼睛緩緩睜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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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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