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神秘記憶

16.神秘記憶

她的體內涌動著一股濃烈的情緒,說不清是痛苦悲傷還是悔恨。

這種感覺覆蓋了一切,流瞳一時分不出,這情緒是自己的,還是這具身體的。

女孩的父親許是想到今天是女兒的生日,略一沉吟,笑容便多幾分溺愛縱容,「像那些花兒是嗎?」伸手一撫,一朵朵鮮花在裙裾上盛開,青葉點綴,細藤蔓延,在胸口、衣袖處形成精美的花紋,如最精緻的刺繡,逼真到用手都可以觸摸到它的紋理。

女孩不禁歡呼。

男子道:「記住,只可以在這裡穿,不可以走出霧外。」

女孩忙不迭地點頭。

衣裙上身,女孩一會兒變成活潑花哨的小鹿,一會兒變成活潑鮮麗的公主,歡喜得不知如何是好。

和她模樣肖似的小男孩不高興道:「為什麼妹妹有第二件禮物我沒有?」

父親撫著他的頭意味深長道:「你有,妹妹就是你最好的禮物。」

自始至終,母親都在一旁微笑著看著他們。

這一天他們過得非常高興。

不止他們一家四口,就連幽宮的長老、神仆也來了,大家在這個美麗的地方悠遊、歡宴、暢談,最後,真像父親說的,大家都醉了。

他們是一群被上界遺忘的神民。

他們住在永不見天日的冰山之底。

他們幾千幾萬年守在那個陰暗苦寒的地方,如同囚禁。

所以,在這樣的日子,他們有理由醉倒。

不知道是被這歡樂的氣氛感染,還是因為飲了少許美酒的緣故,小女孩暈陶陶的。

於是,暈陶陶的小女孩就忘了父親的囑咐。

她是那麼喜愛自己的新裙子,在每個人的面前都興高采烈地展示了一番,她像只快樂的蝴蝶一樣四處起舞,贏得了大人們一致的誇讚。

可是漸漸的,她感到寂寞了,大人們飲酒飲得有些忘我,哥哥也不知道鑽到哪裡去了,寂寞的小女孩便想到外面去玩耍。

她偷偷地解開父親的禁制,走出了霧區。

她變成小鹿在雪原上奔跑,變成少女在冰地上起舞,在一片白茫茫的背景中,那一抹絢麗,是如此耀眼而奪人心魄。

之後的記憶有些混亂。

女孩玩耍了一陣回到霧區后,沒過多久,便有不速之客突然闖進,記憶的畫面開始變得駁雜而血腥,四個僕人或身首異處或開腸剖肚倒在地下,母親的衣襟和嘴角染血,她一邊執劍抵擋,一邊沖著兩位長老大喊,「快把孩子帶走!」

而後用盡最後力氣,施法阻擋,術法蔓延,在場的十幾位闖入者瞬時現出恍惚的神情,父親趁機攻擊。此時,一個闖入者率先清醒,他的吼聲如重鎚擊鐘震耳欲聾,「小心!她是夢貘,不要被她控制了心魂!」

隨即,兇猛的反擊排山倒海而來。

母親纖美的身軀被彈飛出去,如斷線的風箏,狠狠地撞上廊柱,跌倒在地,一口接一口的血噴了出來。

「芸兒!」

父親目眥欲裂,不要命一般揮舞著手中的冰淵劍,四面八方地攻擊越逼越緊,可他全然不顧,只一分一分地向妻子靠攏。

「孩子,保護好孩子……」女子掙扎著喃喃。

父親英俊而滄桑的目中泛起一層淚光,他拼勁全力,使出幽宮最強的法咒,霎時風雪瀰漫,雷聲轟隆,如有千萬頭巨獸在奔騰呼嘯,又彷彿一座接一座的雪山發生可怕的雪崩。大自然的絕對威力讓人震懾,開始有人手足無措,有人瑟瑟發抖,兩位長老趁機擺脫了兩個闖入者的糾纏,合力把此境撕開一道裂縫,然後一人攜著一個孩子,跳入裂縫之中。

留在她腦中最後的畫面,就是那個率先清醒的闖入者一聲嘶吼:「不要怕!這是幻境!」

然後聯合其他闖入者猛力一擊,父親猝然受創,踉蹌後退,噴出一道血劍,拄著冰淵劍的身軀搖搖欲墜。

幻境散去,闖入者猙獰殘忍的笑容直直地刺進她的目中,「呵呵,龍蜃,沒招了吧,告訴你,你今天你不把幽都秘鑰交出來,老子就讓你們生不如死!」一刀指向渾身浴血的母親,「就從她開始!」

冰寒刺骨的海水漫上來,淹住了口鼻,讓人戰慄,讓人窒息。

原來那美麗的境地之下就是冰海。

她腦海里空茫一片,唯父親最後傳來的密語反反覆復回蕩在耳邊,不要來找我們,記住,永遠不要來找我們!

*********

流瞳伏在地上,大汗淋漓,滿眼是淚。

洶湧的記憶和情感盤踞了她的腦海,現在連她自己也辨不清,自己是與這一切毫無關係的外來者,還是記憶中那個小女孩。

漫長的歲月中,一個可怕的猜想一直盤踞在小女孩的心底。

是誰,把那些兇殘的闖入者引入了父親無懈可擊的幻境?

焚心煎熬,錐骨之痛。

不敢想,卻總是無法抑制自己去想。

每一次都逼出一身涔涔冷汗。

女孩的變化自此開始。

她不知道那些闖入者是誰,宮中長老也從不告訴他們,可是她記住了那些人最鮮明的特徵,那就是,他們都有一頭耀眼的白髮!

白髮!

流瞳悚然一驚,目光不自覺地移向殘月下一頭銀髮的邛澤,只覺得渾身冰涼。

她渾渾噩噩地想:這就是我在這裡的原因嗎?

我到這裡要做的事?

有風吹過,四野靜寂,邛澤對月沉思,待回過神來時才發現她的異樣,不禁歉然,「是我忘形了,嚇到了你,對不起。」

說著,便俯身去抱她,流瞳不由自主地瑟縮了一下,邛澤一下一下地撫摸著她的脊背安撫著她,流瞳便在這徐緩的撫摸中慢慢鬆弛下來。

回到月漾洞府,流瞳有一種渾身脫力的感覺。

無數的疑問和情緒在心中翻湧,讓她無法安眠。

她輕輕地摩挲著自己手上的戒指,呼喚著肜淵的名字,不一會兒,裊裊的煙霧升起,玄衣俊挺的男子出現在她的面前。

經歷了大起大落的心情緩緩平靜下來,她卻沒有再像以前一樣,歡喜得恨不能撲上去跪舔他的臉。

就好像,經歷過這一連串的事情之後,整個人也變得凝重起來。

她問:「除了銀狼族,還有什麼仙、妖或者魔是滿頭白髮?」

肜淵微微沉吟,「白頭翁?」

「......」流瞳,「白頭翁會出現在寒冷至極的冰海之上?」

肜淵黑漆漆的目光看著她,不做聲。

流瞳揉了揉額角,「好吧,是我沒有說清楚。以前你問過我,我在這裡要做什麼,」她的目光不經意地帶了一絲迷茫與憂傷,「事實是,在我,是我吧,百歲生日的時候,我的父母被一群滿頭銀髮的人捉走了,至今生死未明,所以,我想知道,這些人是不是銀狼族,或者和銀狼族有關係。」

肜淵:「你懷疑那些人和這裡的銀狼少主有關?」

流瞳滿目疲憊,「我不知道,雖然時間已經過去很多年,但我記得清楚,那些人裡面並沒有邛澤,或者長得像邛澤的人,所以即使有關,也不會有直接關係。」

肜淵:「那是自然,這隻銀狼不足萬歲,幽都境主消失時,他連是否出生都沒有,更遑論劫持你父親了。」

萬歲!

邛澤都快一萬歲了!那她這具身體該有多大年紀了?

流瞳目瞪口呆,頓時有一種被雷劈中的感覺。

可如果她連自己的歲數都不知道的話,那能不能暗暗祈求,這些事情其實和自己一點關係也沒有?

她心中如有兩個小人在使勁掰扯,最後,掰扯的結果,就是她的心情詭異地輕鬆了一點兒。

「我就是想問問,這些銀狼是什麼路數,都是哪裡有?」

邛澤:「銀狼以前也叫雪原狼,天生靈力好,適合修鍊,除了得道成仙的,當屬北方魔帝手下的銀狼部族實力最強,就連這一任北方魔帝也是銀狼族。」

流瞳嘴巴微張,好像有什麼東西飛快地掠過腦海,卻快得什麼也抓不住,她發了一會呆,眉頭蹙起,「我記得我父親不是妖也不是魔吧,他好歹也是在神籍的神民,替天帝看守那個沉到海底不知道幾億年,早就快爛掉的幽都秘境,現在他出事了,天界老大就不管管?」

肜淵默了好一會兒才適應了她的措辭,簡潔道:「不值,」頓了頓,「與魔族正面為敵。」

缺胳膊短腿兒的句子,流瞳卻神奇地明白了。

就好比一個邊遠地區犄角旮旯的倉庫管理員某一天突然失蹤了,值得皇帝大人親自過問嗎?

哪怕這個倉庫管理員也算是公職人員,哪怕知道他是被蠻夷人擄走了,皇帝大人也不會開尊口的。

皇帝大人不提那就是一件小小的人員失蹤案,皇帝大人一提,那就是涉及兩國矛盾的大事了。

更何況皇帝大人提了人家就交人嗎,證據呢,人家不買賬的話,皇帝大人天大的臉往哪兒擱?

而皇帝大人的臉沒地方擱的話就不免要發生戰爭,事情只會越鬧越大,越鬧越複雜,所以皇帝大人的尊口絕對是很尊的,除了品嘗美食和親吻美人外,開口是絕對慎重的。

流瞳表示很憤怒。

可憤怒過後,便是一股無可奈何的頹唐,她突然想起父親最後的話:不要來找我們,記住,永遠不要來找我們!

為什麼要這麼說,這其中有什麼深意?

她腦袋發痛,卻想不出個所以然,最後,她決定先放過這些惱人的問題,考慮些眼前的實在的。

「我有些餓了,要不你做個夢給我吃吧?」她說。

那口吻好像在說,你做盤蛋炒飯給我吃吧?

肜淵黑魆魆的目光看著她,不語。

流瞳毫不羞窘,好像經過那些事情之後,臉皮也變厚了,神色甚是坦然,「這裡有床有被,你可以抱著我睡一覺嘛。」

肜淵:「……」

流瞳:「你不必害羞,我只是讓你抱著我的小鹿身,可不是人身。」

「......」肜淵深深地看著她,緩緩,「你與以前大不相同。」

「那是,」流瞳相當淡定地理了理袖子,「估計誰受了我這樣的刺激,都保持不了原樣,」她提了提自己的衣領,「要不你再聞聞,看我究竟哪裡不對,然後提點提點我?」

肜淵:「......」

大男人終於不敵小女子的厚臉皮,猝然從她面前消失,只不過這一次怎麼看怎麼有逃跑的意味。

流瞳無聲而笑,憋屈了一天的心情終於露出一絲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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食夢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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