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雪花

此時，召喚法術已是到了最後的凝體階段，成敗在此一舉。隨着可樂的一聲高喊：「顯聖！」那柄凝聚了太多力量的禪杖彷彿爆裂開來一般，化作了一尊足有三丈來高的神祗。

只見這神祗四首八臂，遍體青色，立於七寶雙華蓮之上，八臂各持金剛杵、寶輪、三叉戟等降魔法器、四面演盡了世間萬象。他的雙腿及每條手臂之上都各自盤纏了一條赤黑兩色相交的小蛇。因為「軍荼」又意為「拙火」，乃是象蛇一樣沉睡於身體海底輪之靈熱。

這尊明王挾著滔天的威勢自虛空中化身，可樂再一次五體投地、誠心誠意的參拜下去，不敢正視明王真容。

其餘眾人雖然不是佛子，但亦被那「軍荼利明王」的威嚴所震懾，心中不由自主的升起一股尊敬之意。

可樂再叩一首，隨後雙手伏於地面，口中恭敬道：「請明王賜下甘露！」

那空中的宏大金身彷彿是聽懂了小和尚的請求，開始了奇異的變化。

只見他八條手臂齊齊一放，手中的降魔法寶便各自消散於虛空之中。隨後，八臂齊齊掐捏法訣，並如風車輪一般緩緩旋轉起來。

眾人屏息凝神，等待奇迹的降臨。只見明王手臂運轉的越來越快、讓人眼花繚亂，最後，只聽得一聲輕響，彷彿指彈琉璃，所有手印全都靜止下來，化為了十指緊扣，各指關節以下部分包於手掌之內的「內獅子印」狀態，此印乃是密宗九印之一，亦稱「復元之印」，表現了自由支配自己軀體和別人軀體的力量，有「萬物之靈力，任我接洽」之意。

隨着「內獅子印」印的結成，在「軍荼利明王」金身之前的虛空之中，有一樣事物緩緩顯出身形。

「佛門妙法大能果然有其獨到之處，此尊『軍荼利明王』本身就是化形之物，竟然還能夠生生凝聚天地間的靈氣創造出類似於『法寶』的東西。如此神通，當真是奪天地造化！」姚淑盈觀看良久，不禁擊節讚歎道。

此刻，那事物已是漸漸清晰了起來，乃是一個高約一人大小的潔白玉瓶。

只見四道赤黑相間的光芒從「內獅子印」中分別射出，準確無誤的射入了玉瓶之內。

一股芬芳香氣，從瓶中溢散開來，使人聞之精神一震。

「軍荼利明王」分出兩隻手，輕輕握住了玉瓶。隨後，便傾倒瓶口，將其中的液體緩緩倒向奄奄一息的趙無畏。

玉瓶中流出的液體在透明之中帶着一點琥珀色，一經倒出，那股香氣更是四散而開。

「咦？我左肩的傷口好像不疼了？」宋小濃疑惑的道。隨後，他解開了纏繞其上的繃帶，驚奇的發現原本還未愈和的傷口已經是完全消失，連疤痕都沒有留下來。

「單是四溢開來的氣息就有如此大的治療效果，看來這次無畏有救了！」張獅子撫著鬍子道。

此時，甘露終於滴落到了趙無畏的背脊之上，那個本已沒有了聲息的男子，在接受到這來自「西天極樂凈土」的饋贈之後，竟然渾身一震。緊接着，那些可怖的傷口竟然以肉眼可見的速度開始癒合！

原來，如謂的不死妙藥，乃是以天地之靈氣為容器，內盛佛家主掌復元的「內獅子印」神力，其具象化之物就是——甘露。

不多時，趙無畏背脊之上那些可怖的傷口，已是全都消失不見，換之以嬰兒般嬌嫩柔滑的肌膚。雖然男子還是昏迷不醒，但是呼吸之聲已漸漸趨於平緩。

如此神通，當真是比世間任何神醫還要強上千百倍。

段驚仇此時不禁聯想道：如果元平鎮的沈郎中還在的話，會不會又要再次吹鬍子瞪眼的罵些怪力亂神之類的話了。

在施完甘露之後，「軍荼利明王」的三丈金身便漸漸開始漸漸淡去，也宣告著這逆天法術終將告結。眾人紛紛吁了一口氣，雖然獵妖劍者們都已有了一去不復返的覺悟，但如能不死，自然是最好了。

可樂跪於地上，雙手合十，以最恭敬的姿態目送明王離去。小和尚此時已累的直不起身子，但這佛子之禮卻絲毫不能有一絲怠慢。

就在此時，只聽見一個溫暖如春水一般的聲音柔柔地響起：「想來就來，想走就走，你當我這蠻疆是什麼地方了？」

接着，彷彿有一陣微風輕輕拂過心田，段驚仇只覺得一股讓人完全生不起反抗之心的力量徐徐掃過了自己的魂魄。雖然被人看透了心中所有的隱秘，但少年卻覺得，這應該是天經地義、理所當然的一樣。

少年緩緩閉上了雙目。一切，就似一場醒后便會忘卻的夢……

只是，腦海之中的劍者至室——《虛無劍典》終於在這關鍵時刻起了作用。他在燃起了千萬道耀眼金芒，將段驚仇從無盡的沉淪之中拉了回來。

清醒過來的少年只覺得汗流浹背，這到底是何等恐怖的力量啊。需知他自幼便最能控制自己的感情，心志方面在幾次心魔來襲之後，也被錘鍊的堅愈鋼鐵，就算是當年那威能極大的最強心魔——波旬，也只能誘導其心中殺戮一面的爆發，而根本動搖不了其本心。

而這股看似溫柔綿弱的力量，竟然能夠輕而易舉的突破少年的層層心防，將他的神魂完全控制住，那是何等的可怖，因為一旦完全掌握了一個人的魂魄，便可以不廢吹灰之力的摧毀他！

如果不是《虛無劍典》的存在……少年簡直不敢再往下想。

喘息已定，段驚仇睜開了雙眼。映入眼帘的，卻只有一片蒼白。

白色的天空、白色的大地、白色的樹……世間一切彷彿都沒有了色彩，只剩下一幕純白的啞劇。

驚駭莫明的少年轉頭望向四周，姚盈雪、張獅子、老唐……甚至連可樂都變為了絕望的白色，他們輕輕的閉着雙眼，嘴角掛着一絲滿足的淺笑，彷彿在做着最為甜美的夢。

只是他們嘴角的那抹笑意，卻成了段驚仇最為恐懼的夢魘。悲傷絕望的感覺如潮水一般的涌了過來，彷彿要將他徹底吞沒！

「吾乃劍者！區區幻像，焉能迷我劍心？！」少年放聲大呼，想給自己壯些聲色，只是他在張口之後，卻發覺自己一個字也喊不出來。

這是一個靜默的世界。

段驚仇深深呼吸，盡自己最大的剋制力來保持冷靜。

「作為這裏唯一的『活物』，我必須得做些什麼！」少年暗下決心。

平靜下來之時，段驚仇開始細細打量四周。這裏果然變成了一個靜止、沉默的世界，凡是被沾染上白色的事物，都會變成如同「活死人」一般的存在，有呼吸，卻不能動、不能說話，如同睡著了一般。

段驚仇試圖去觸碰他們的身體，卻在指尖將觸非觸之時，即被一股大力彈開。少年嘆了一口氣，確認了自己是這裏唯一的色彩。

「只是，在這個世界中好像還缺少一樣東西……」少年坐倒在一塊白色的石頭上努力思考着，忽然，他的眼光掃到了仍舊保持着虔誠姿態的可樂。

「對了！那尊『軍荼利明王』呢？！在失去意思之前，他還沒有完全消失呢！」少年環顧四周。

從先前這尊明王所施展出的無上大能來看，一定能夠破解這魔障！段驚仇堅定了信心，準備起身四處尋找起來。

然而，就在少年剛剛站起身子的時候，忽然，有一片雪花緩緩的飄落在他的肩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