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反擊·貳

第77章 反擊·貳

戌時二刻,新鄭城內,王宮。

皓月當空,清輝灑落,地上霜白一片。舞女們身姿窈窕,纖長的倩影如靈蛇般游移,巧笑倩兮,比美酒更加醉人。

內史騰與李星闌推杯換盞,迷迷糊糊竟不知自己為何如此高興,明知入城受降全不妥當,危險重重,仍舊只想將杯中之物一飲而盡:「喝,喝,再來一杯!韓安,你生得實在是……俊俏,你……欲往何處去!啊?」

李星闌彷彿醉酒般,搖搖晃晃站起身來,將內史騰拖住。兩人勾肩搭背走到正在飲宴的主殿外,嘴唇幾乎貼在對方耳朵上,還要伸出一手來遮住。聲音極溫柔,只是所說的話卻半點情緒也無,道:「聽著,你對韓王的誠意很滿意,認為入城受降十分安全,你會命人將酒水全部倒入池塘,然後命秦國士兵放下武器痛飲。」

說罷伸手在內史騰太陽穴上一按,一道若有似無的藍色光線迅速沒入,繼而消失無蹤。

內史騰如夢初醒,反手摟住「韓王安」,腦海中莫名浮現出許許多多飲酒樂舞的場景,又看見滿城百姓跪地山呼他的名字,加官進爵,金銀無數。

兩人朝外走去,身後跟著一眾親兵侍衛,內史騰開心極了,朗聲笑道:「足感韓王盛情,堪為六國表率。來人!將韓王的美酒盡數取出,灌滿宮內池塘!」

秦兵們不明所以,見內史騰及兩名裨將均是同樣神色,便令行禁止,「轟隆隆」拖出數百支酒桶,「梆」一聲掀開蓋子,各色美酒如江河奔騰,「嘩啦啦」響個不停,匯入大大小小的池塘。

酒香如輕薄的霧氣,逐漸蓋滿整座王宮,甚至於救火用的水缸也被倒空,而後灌滿美酒。

內史騰慷慨豪邁,振臂高呼:「兒郎們!六國已滅其一,你們可放下手中武器,痛飲至天明!」

宮內爆發出一陣歡呼,本來準備一場惡戰,不料如此輕易便吞滅了韓國。秦兵雖有憂心,卻因為內史騰是個無比精明之人,再加上午後在韓國城中屠戮一場,並未遇到絲毫反抗,他們的戒心幾乎已經全然放下。

這時長官一聲令下,他們無不歡欣鼓舞,紛紛舉杯暢飲。

內史騰摟著李星闌,手指在他臉上輕輕滑過,兩人跌跌撞撞又回到主殿中,坐在同一張案幾后,推杯換盞。

李星闌笑了笑,嘴角勾起一個弧度,帶著股詭異的英俊。

他在內史騰耳邊說了什麼,後者吩咐左右,「吱呀」一聲,主殿的木門闔上,幾乎將內外兩個世界完全隔絕開來。

李星闌伸手環過內史騰的脖子,手指輕觸他的頸部,感受到粗糙的皮膚下,動脈正在突突突跳個不停。寬大的白色布衣下,他的大臂肌肉逐漸鼓脹,一點寒芒如同白雪飄落在他的指縫間。

內史騰甚至連反應都來不及,便已經雙眼圓睜,瞬時間就死了過去。

鮮血迸濺至大殿的樑柱上,如同一道衝天的瀑布。

然而殿內仍有許多秦國將士,只是他們對此視而不見,一個個好似猶在夢中。

韓國官吏驚詫之際,橫陽君甚至將杯盞掉落在地,發出「哐當」一聲悶響,深紅色的酒水灑落,彷彿杯盞流出的鮮血。

李星闌聞聲,慢悠悠望了過來,與橫陽君的視線碰在一處,目光平靜無波,道:「還不動手,在等你的援軍?」

橫陽君不敢置信,聲音略有顫抖,問:「他們中邪了?對,援軍。」

李星闌站起身來,露出指縫間藏住的刀片,慢條斯理走到離他最近的一名秦軍將士身側。斂目,彎腰,溫柔地伸出捏著刀片的手,彷彿一名正在修剪碎發的理髮師。

下一刻,刀片割斷了對方的頸動脈,李星闌雙眼漆黑清明,滾燙流動的鮮血倒映其中,也變成了凝滯冰冷的水墨,他也不知是在對誰說:「援軍還有七里,疾行也要小半個時辰。」

鮮血噴濺,李星闌的手背被噴得斑駁淋漓,他順勢一撣,血珠飛出,正打在橫陽君的嘴上,將他的唇瓣染得殷紅:「秦軍太多,須得等待援軍。」

李星闌隨意地走,隨意地伸手摸了別人的脖子。

鮮血像是電力不足的隱約噴泉,伴隨著熱烈的絲竹之聲,此起彼落。他笑了笑,又收回笑意,說:「我不太明白,你為何捨近求遠,送信給趙國?」

衡陽君聞言一愣,站起身來,跟在李星闌身後。跨步上前,忽然與他貼得極近,避免他人聽見彼此的談話,輕聲道:「你果然知道。是,是我調換了王上的降書,假傳旨意,將求援信送往趙國。我姨母是趙國武安君的妾氏,武安君正妻早亡,對她寵愛有加。」

李星闌手中動作不停,在眾人驚詫的目光中,如閑庭信步般,悄無聲息地抹了所有秦軍將領的脖子,問:「趙國武安君,李牧?」

衡陽君點頭:「是,前些日子,姨母傳來書信,言道趙國早在肥下之戰時便曾與陰兵交鋒,對此早有準備。我不過是……不願見到韓國亡與昏君之手。」

李星闌對此倒是不予置評,只問:「李牧有幾個兒子?」

衡陽君的內心幾乎是崩潰的,他在說家國天下,李星闌問得都是些什麼亂七八糟的東西?然而他又不敢抱怨,只得順著他的話說:「李……武安君有三個兒子,姨母為他生了第二和第三子,小小年紀全都驍勇善戰。此次是姨母的兒子領兵,無須擔憂,必定會全力襄助。」

「趙國援軍行進到三裡外時,我會通知你們開始行動。」李星闌卻又對這不感興趣了,將手中的刀片一扔,在地上發出「哐」一聲響。順勢在衡陽君衣服上擦了擦手,肅容道:「先前出城投降時,印璽的事情,我也不與你計較了。韓成,你的人必須令行禁止,此戰我們勢單力孤,唯有裡應外合,行動環環相扣,須臾不得耽擱,才有取勝的機會。」

衡陽君深吸一口氣,準備說幾句豪言壯語。

哪曉得窗戶「梆」一聲被人從外頭推開,灰頭土臉的張良帶著個更小的少年七手八腳爬進來。兩人擠得不行,腳未落地便抱作一團摔在地上,張良十分激動:「是!謹遵李先生之命!」

戌時三刻,新鄭城外,東。

北風將樹葉吹得「沙沙」響,蒿草叢中隱藏著兩個黑影。

陳鉻一手摟著「金雁妖」的肩膀,總覺得既冷又滑,特別別捏。他的雙瞳放大到一個恐怖的程度,將黑暗中的一切事物盡收眼底,低聲說:「丹朱,你覺得她們該不該殺?別舔舌頭……別舔我!」

丹朱將舌頭一收,撇撇嘴,笑:「殺呀,兔兔那麼可愛,你為什麼要吃兔兔?」

陳鉻被他說得心裡發毛,抓了把頭髮,說:「別鬧,跟誰學的?還是覺得不太對,雖然北辰說『大道廢,有仁義』……」

丹朱聳聳肩,道:「那是老子說的。」

陳鉻莫名其妙:「你才變成人幾天,就學會說髒話了。」

丹朱更加莫名其妙,滿腦袋問好,解釋道:「確實是老子說的,什麼是髒話?老子就是老子啊。」

陳鉻:「而且你有口音。」

兩人說著說著,竟然相互推推搡搡站了起來,各自的內心都很崩潰。陳鉻攤開雙手,在身前比劃:「你不要學北辰說話好嗎親?」

丹朱隨意推了他一把,將他推得一個趔趄飛了出去,正好摔在一群紫衣人中央:「……」

丹朱推開蒿草,大大咧咧走上前,啐了口唾沫,大罵:「老子都被抓了,你們都沒人來救!還是不是人了?」

姜氏們顯是認識這「金雁妖」,冷冷瞥了他一眼,為首一人開口,聲音清脆甜美,語氣卻十分冷淡:「金朝?你自己將事辦砸了,卻還有臉回來。」

「金朝」瞬間面露凶光,巨大的羽翅再其身後張開,如一團金色焰火,瞬間爆裂,化作渾身流光的金雁,長嘯一聲:「死——!」

姜氏們深知這半妖瘋瘋癲癲,不得不起身迎敵。

那瞬間,東門匯聚的所有喪屍俱齊齊轉頭回望此處,腳下不穩,將大地震得一抖。

姜氏暗道糟糕,一面要對付著發瘋的巨大金雁,用寬大的披風遮住全身,生怕自己被病毒感染。另一面還要維持住控制喪屍的陣法,以免軍團發生動亂。

一時之間,進退兩難。

方才說話的那名女子退至眾人身後,指尖輕碾,將一隻血紅色的甲蟲從自己的手背上逼出,望向「金朝」,嘴裡念念有詞。

她的眼神中藏著急迫,似乎隱約在期待著什麼。然而過了半晌,卻不見「金朝」有絲毫變化,她終於反應過來,大喊:「他不是金朝!我們中計了!」

一眾紫衣女子如花朵瞬間綻放,朝四周散開,卻是為時已晚。

陳鉻從被推倒地上時,就懷抱著蚩尤刀。丹朱吸引了眾人的注意力,他便輕手輕腳爬到一邊,將刀鞘解了下來。這刀通體黝黑,似乎是由某種隕石所打造,幾乎不會反射出任何光線。

他在黑暗中拔刀,利刃幾乎與夜色融為一體。

那女子喊出一聲,連退數步,忽覺後頸處寒意刺骨,像是扎了根冰棱似的,下意識回頭去看。只看到一名短髮少年站在自己身後,右手平舉,似乎握著什麼。

她再仔細一看,只見汩汩鮮血在半空中流動,反射出一星半點的月光,那是自己的血,勾勒出一把長刀的輪廓:「兵祖……刀……」

那少年雙眼微微下垂,眼神清澈明亮。

陳鉻將手向前一送,「哐當」一聲悶響,這名紫衣女子脖上戴著的銀圈應聲落地,一把長刀便將她從後頸處扎了個對穿。

女子倒地,陳鉻一愣,來不及抽刀,被她的屍體帶著,打了個趔趄。繼而猛烈吞咽,大口喘氣,自言自語:「我殺人了,大哥……」

其餘女子見狀,爆發齣劇烈的憤怒,連帶著東門前的一大片喪屍,都發出了震天的怒吼。

喪屍齊齊望向東方,陰森的吼聲如有實質,彷彿暴烈的寒風吹送。

她們相視一眼,默契十足地分裂開來,圍成一圈,像一朵艷麗詭異的食人花。花瓣迅速朝陳鉻收縮過去,紛紛掏出懷中的毒蠱,準備讓這不知天高地厚的少年為姐妹陪葬。

姜氏來勢洶洶,陳鉻卻有一瞬間的愣神。

天空上的「金雁妖」急不可耐,拍打著巨大的雙翼,颳起一道道旋風:「鳳翼天翔——!」

沒想到出招的時候喊自己招式的名字,竟然真的這麼尷尬!陳鉻一瞬間沒了悲情。

女子們以手護住豢養毒蠱的竹筒,「哐哐哐」一聲聲脆響,頭上戴著的青銅面具紛紛應聲落地。一張張正當青春的美麗面龐,嘴唇血紅,皮膚蒼白,雙眼盛滿冰冷的悲涼。

她們迅速吹響口哨,一大片金雁從黑暗中迸射而出,迅速將丹朱撞飛,如同鋪天蓋地的洪流。

丹朱長嘯一聲,骨骼爆響,在通天徹地的一道道颶風中,幻化為九隻一模一樣的巨型金雁。金雁們雙眼充血,向這一群怪鳥反撲過去。

陳鉻沉默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覺得濃黑如墨的天幕彷彿也帶著一股血腥氣味,曠野之上,是煉獄般的戰場。他不再遲疑,雙手握住蚩尤刀,將它舉起,對準這一群鮮活的生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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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嬴政豢養喪屍事件處理情況的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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