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圍城·柒

第75章 圍城·柒

城中,家家戶戶門窗緊閉,一片蕭索。

秦軍隊伍玄蛇般駛入城中,踏過泥濘的馳道,穿過清冷的街市。風中飄來一條碧綠的絲絛,撞在閃光的刀刃上,剎那間被割裂,化作蝴蝶飄搖遠去。

城頭,士兵們跪伏在地,雙手捧頭,不敢向下多看一眼。

寒風吹過萬千人的面頰,唯有陳鉻雙眼清亮,仍舊睜得滾圓。他知道滿城軍民雙膝跪地,為的是要引誘敵軍,心中卻壓不住一股無名怒火,在自己可有選擇時,不願隨便去做違心的事。於是便整個人趴在城牆上,雙手捂住腦袋,偷偷從指縫間向下遠望。

北辰不知什麼時候摸到他身側,學著陳鉻的模樣仰面躺著,嘴裡叼著根枯草:「人族自古如此,滿口仁義道德,背地裡卻玩些陰謀詭計。」

陳鉻腦袋靠在北辰肩頭,挪了兩下:「人族和妖族,除了身體構造意外,根本就沒有區別好嗎?你們只是在第一次人妖大戰里打敗了,所以才盡給別人潑髒水。秦國使用非人道的方式,沒來由侵略別國,而韓國……」

北辰嘲笑:「而韓國便因著對方無道,自己就可以更加不仁不義,誰的命不是命?就因為他們自身弱一些,便是受人欺負了?你們救了韓國人,殺了秦國人,從古至今的大道理,儘是些瞎編亂造的胡話。」

陳鉻:「韓國積貧積弱,並非朝夕間的功夫,落後就要挨打,算是自然規律。但如果只是挨打,我肯定不會胡亂摻和。現在的問題是秦國,嬴政不知道在想些什麼,滅亡別的國家也就算了,他要擴充喪屍軍團。這是自掘墳墓,不僅會害了人族,你們妖族也一定會受到牽連。」

北辰眸光一閃,望見城外樹林上方,一道金芒疾閃而過,便輕手輕腳爬了起來:「你看看他們眼中,全是驚懼與絕望。韓國此戰必敗,新鄭多半藥丸。」

「葯你個大頭鬼!人人心中都有恐懼,這不值得羞愧。你看他們,他們的恐懼更多的,是出於對家園或親朋的熱愛,沒人願意臣服於侵略者,即使恐懼、戰敗、死亡。」陳鉻回頭,順著他的目光望去,見樹林上棲息了一隻大嘴巴的金鳥:「你弟弟來幫忙的嗎?」

北辰沉默半晌,撇撇嘴,閃電般飛出城去。

耳邊終於安靜下來,陳鉻看著逐漸遠去的秦軍,忽而生出一種錯覺,只覺得那些黑壓壓的高頭大馬,俱從鼻孔里噴出灼熱的白煙,馬蹄似是鋼鐵澆築,踏下每步,都將老舊的街面震開一道裂縫。每一道裂縫,都是一段過去的歲月,歷史的車輪滾滾向前,過去的光陰往後輪轉,轉眼間竟然就要消失不見,縮為一個黑點,縮為一顆歷史的塵埃。

秦軍整齊列隊,趾高氣揚走在街上。

忽而一名玄甲秦兵長矛橫掠,毫無徵兆直直刺入一名韓國士兵脖后的衣領,將他整個人挑至半空。只聽一聲爆喝,銳氣刺入血肉,那韓國士兵瞬間身首分離,鮮血呈一道半圓形的弧線噴洒在空中,落在李星闌及他□□的白馬上。

鮮紅滾燙的血液,自李星闌右側顴骨向上越過眼瞼、鼻樑至於面具中央,蒙住他的左眼,最終從左側太陽穴飛出。鮮血落在白馬的腹部,令它看起來像是被人剖腹一般。

那名秦兵收回長矛,面無表情,望向內史騰。

後者凝神靜觀,一陣沉默后,點點頭。

內史騰驅馬上前,伸出食指抹了把「韓王安」的臉頰,順手將血珠撣掉,轉頭厲聲喝問:「你是何人所轄?無故出手傷人性命,非我秦軍所為。」

那秦兵翻身下馬,厚重的盔甲發出頓挫之聲,聲音悶在鐵盔中,道:「池章將軍近衛烏賓白,並非無故傷人,乃是那韓國士兵目露凶光。臣恐其有貳心,非誠意歸降,是為大人的安危著想。」

內史騰望向李星闌,拖著聲音,問:「韓王以為如何?」

陳鉻所幸將捂在眼前的雙手放下,睜大眼睛望向四周,只見穿城而過,黑壓壓一串儘是秦兵。家家戶戶門扉緊閉,裡面裝著的全是斂聲屏氣、憤怒至極的韓*民。

這要怎麼辦?

李星闌壓住呼吸,低眉斂眸,「啪」一聲甩開韁繩策馬緩行,邊走邊說:「韓*民上下一心,俱與寡人同心同德,若非如此,也算不得韓人。」

內史騰聞言,發出一陣爆笑,策馬追上李星闌。一皮鞭抽在他那白馬的臀上,將雪白的皮毛抽得血肉翻出。

白馬長嘶一聲,向韓王宮殿狂奔而去。

內史騰緊隨其後,頭也不回,向餘下的秦兵揚手示意。

烏賓白的長矛上頭還扎著那名韓國士兵的頭顱,他橫掠一下,頭顱便呈一道及開闊的拋物線,一直飛過眾人頭頂,最終落在城樓的青瓦上頭。

發出「啪嗒」一聲脆響。

那一瞬間,秦兵如同得了什麼訊號,齊齊揮動武器,長矛如尖刺般根根飛出,將路邊跪伏的韓國士兵們一刀穿喉,鮮血如雨灑落,屍體堆積成山。

隨著長矛與砍刀的揮舞,殺戮的樂章激揚奔流。新鄭城內彷彿一瞬間到了春天,迸射的鮮血是血紅的群花怒放,破落泥濘的街道被染成最長的一道紅毯,桑巴女郎的殷紅裙擺輕舞飛揚。

陳鉻爆發出一陣無法抑制的憤怒,一手按在蚩尤刀上,忿而暴起。然而卻被兩側的韓國士兵死命按住,一回頭,才發現所有人俱是滿面涕淚雙肩顫抖,咬碎了牙齒,鮮血從嘴角淌出。

韓國士兵們緩慢沉重地對他搖頭,咬牙切齒,字字帶血,道:「秦軍鐵騎驍勇生猛,貿然行動毫無勝算,不可。」

陳鉻想不明白,揮出一拳,將城牆砸出個拳頭大小的坑來,指關節傷可見骨:「這是坐以待斃!怎麼能讓他們這樣濫殺一氣?他們的犧牲有什麼意義!」

韓國士兵眼淚決堤:「釜底抽薪,若非一擊即中,大韓滅國絕種。秦人戒備森嚴,反擊時刻未至,我等……必須……等待號令。」

白刃入肉的水聲是一首歡快的舞曲,群馬在人類恐懼的海洋中,熱烈地跳著一段踢踏。

那頭顱的雙眼瞪得滾圓,慘敗的雙頰上流下了兩行血淚。

是夜,內史騰帶著浴血的秦軍,如一根閃著寒光的長矛,直刺入韓國王宮。韓國的宮殿被翻了個底朝天,王親、貴族、群臣、宮人、奴僕,俱都跪伏在地,不敢言語。

秦軍打開了貯藏戶籍卷的倉庫,從李星闌手中拿到國庫的鑰匙,將堆積如山的金銀財寶、布帛糧油全都搜刮一空,人人都是心滿意足,終於能夠在宮城內的空地上歇息。

此時,一盞盞宮燈又被點亮,燭火在風中搖曳,光影如同在夜空中遊動的金魚,飄忽不定。

宮人們在秦軍的監視下,為他們準備了豐盛的晚宴。

年輕美貌的女子被聚在一處,寒冬里換上輕薄的紗衣,登上高台撫琴奏樂,輕歌曼舞。

秦人的歡聲笑語中,老舊的韓國宮門「吱呀」一聲被打開,一桶桶近一人高的木質酒桶被裝在車上,由數個奴隸拖了進來。

士兵們爆發出一陣歡呼,紛紛舉起手中的酒杯,在案几上「哐哐哐」撞個不停。

秦國的後勤士兵們打開酒桶的閥門,暗黃的米酒、或紅或綠的果酒,像是一道道蜿蜒的瀑布,帶著泠泠脆響流了一地,瞬時間整個宮城中酒香四溢。

這些關外風沙中成長的秦國男兒,個個身材高大魁梧,一把掐住女子們的纖腰,將她們摔在酒桶邊,仰面向上,灌了滿嘴的酒水。

不一會兒,色彩繽紛的酒水便將女子們淋得渾身濕透,越顯得她們膚如凝脂,紗衣近乎透明,胸前一對柔軟的□□若隱若現。

女子們面色通紅,神情飄忽,顯是醉了。

秦兵確認酒水無毒,便將這些瓊漿玉液從酒桶里倒入千萬杯中。

一名容貌昳麗的舞女倒在酒桶旁,任由酒水留下,長大了嘴巴將五光十色的水流接住,原本纖細的腰腹逐漸變得脹鼓鼓的,雙眼迷濛,閃過一絲金光。

陳鉻躡手躡腳蹲在宮牆之上,簡直沒眼看了,朝著那舞女「咪咪咪」地輕聲叫著。

舞女聞聲抬頭,臉上露出狡黠的神色,刷地一聲竟縮成個紅毛狐狸,腳底抹油溜走了。

陳鉻無奈嘆氣,低頭,視線與李星闌撞在一起。

李星闌舉起酒杯,輕輕搖晃,朝著陳鉻的方向輕擊案面,犀角杯發出「哐」一聲悶響,他便笑著將酒一飲而盡。

陳鉻的心裡咯噔一下,忽然產生一種異樣的情緒,悸動混雜著一絲驚異。

李星闌似乎缺乏對別人的同情心理,陳鉻想,然而無論性格如何,他為救人所作的貢獻都不可否認。自己得慢慢了解他,把他的心扉撬開一條縫,讓陽光能夠緩緩照耀進去。

陳鉻想著,直勾勾望著李星闌,盯著他的眼睛看,好奇極了。

他張了張嘴,並未發出聲音,說:「愛你。」

李星闌的臉忽然泛起一層極淡的紅暈,剎那浮現,稍縱即逝。

高台上響起陣陣歡快的弦樂聲,女子手舞水綠輕紗,身姿曼妙,仿若翩躚的蝴蝶。輕紗繞樑而過,飛至高空,遮住陳鉻的視線,一晃而過,令他感到一股冰涼的夜風鋪面而來。

李星闌的聲音浮現在陳鉻腦海中:「可以行動了。」

陳鉻步伐如貓,一把將趴在身邊的紅毛狐狸揣進懷裡,輕盈無聲飛檐走壁,朝著城外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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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於嬴政豢養喪屍事件處理情況的通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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