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偶遇·貳

第26章 偶遇·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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行路一定要避開山谷,那是一個大寫的狩獵地帶。

也不能夜宿河邊,那裡可能出現會爬梯子的狼。

天色已晚,前方是一個山間谷地,陳鉻根據自己一路上的經驗判斷,現在非常不適合繼續前進,並將想法告知另外兩人。

北辰不置可否,從背後抽出用布條包裹的一把長刀,隨意道:「給了你,若弄丟了,你會知道後果。」

陳鉻撿起長刀,發現正是崤山墓穴中的那把十分趁手的長,隨手揮舞兩下,身旁的一顆小樹立即斷成兩節,應聲落地,斷口平滑無比,真是一把絕世好刀。

他興奮地一頭扎進前方的山間谷地,在蒿草從中神出鬼沒。

眾鳥驚飛,他便提溜著四五隻野兔、野豬回到樹下,扔在一旁,瞪大眼睛直勾勾地望向北辰。

北辰心下瞭然,三下五除二拔毛剝皮,生起篝火,烤肉。

入夜,天空中一片璀璨星芒,三人各自躺在一根樹枝上,默然無語。

陳鉻還因為白天李星闌的反應而有些不自在,一個年輕的直男,思想怎麼這麼老派?雖然由於人類的生育率降低,同性婚姻不再受法律保護,但大多數人在性向方面仍然十分開明。要知道,十幾二十年代的時候,那也算是一股潮流。

大哥不就是么?

按理來說不太應該,李星闌既然能和大哥相處得很好,為什麼面對自己的時候就這麼不自在?大概是因為大哥太有人格魅力,而自己從外表上看來就有點……不那麼男子氣概,只能希望李星闌了解自己后能拋開成見。

想到這裡,陳鉻偷瞄了李星闌一眼,被他的樣子嚇了一跳。

爆炸產生的火焰溫度極高,李星闌的左臉被燒得不輕,腐肉似乎已經被處理過了,或許是用燒紅的刀片割掉,陳鉻沒辦法想象。總之這時候,他左半邊臉頰血肉模糊,新肉、血痂、膿液斑駁淋漓,看著就很疼。

但可怕的不僅於此,只見他一整顆左眼珠幾乎全部□□在外,不知道為什麼,正直勾勾地瞪著陳鉻,令人多少有些不適。

真尷尬。

陳鉻只好先出聲,問:「李星闌,你冷不冷?」

說著,解下了自己的外衣拎在手裡,將手伸至半空,猶豫:「你如果不介意的話,可以……」

李星闌眼珠動了動,望向另一側,在陳鉻真怕它骨碌一聲掉出來。看來他似乎還是有些介意,只是說:「謝了,你別凍壞。」

陳鉻又被嫌棄了,心裡非常失落。

一陣風起,掛在胸前的口琴涼意襲人。

心情不好,他便拿起口琴,隨意地吹了一首悠揚的小曲,而後倒頭就睡。

李星闌暴露在外的眼球迎風流淚,翻來覆去無法入眠,只得撕下一根布條罩住左側臉頰。

很快,他的周圍冒出了一層水蒸氣般的藍色光點。

月落日升,陳鉻可能是太累了,來到這個世界后第一次睡得這麼香甜,很早便精力充沛地醒了過來,再也睡不著。

向右看,睡著后的北辰竟然一臉平和,沒了平時的邪魅與戾氣,俊美的五官看起來倒有點賞心悅目。當然,如果他能做到睡覺不流口水的話。

邪魅狷狂的遠古大妖怪睡覺竟然流口水,陳鉻心癢難耐,特別想掏出手機跟他來個自拍,發到推特上,配文字說明「野生變種哈士奇」。

向左看,李星闌的左臉被布條蓋住,未被燒傷的右臉線條流暢,鼻樑高挺,嘴角微翹。稜角分明的下頜骨,線條幹凈利落,令陳鉻無來由地一陣心悸,他在腦海中勾勒出一張李星闌未毀容時的面孔,那一定非常英俊。

這人睡覺的時候全身都挺得標杆筆直,很有些軍人風度,如果沒受傷的話,一定是個非常帥氣的陽光大男孩。

可惜是個直男,世界上為什麼會有無法理解別人性向的直男?真是一種奇怪的生物。

陳鉻一早上就腦洞大開,感覺身體被掏空。

不能再亂想了,他拿起長刀,跑到谷地里去打獵。

沉寂了一夜的飛禽走獸,因為忽然殺出一個牲口般的少年,全都驚醒過來,倉皇逃竄。

陳鉻瞄準了一隻肥美的大野豬,在他看來那野豬跑得實在太慢,也沒什麼殺傷力,於是便沒有使用弩機,而是肩扛長刀,一路玩似的追著豬跑。

草叢裡一片雜亂,到處都是窸窸窣窣的響聲。

忽然間,陳鉻趕到膝蓋上一陣劇痛襲來,向前一個趔趄,臉朝下摔了個滿嘴泥。

「射中了!」

一名少年收起弓箭,抽出匕首,向陳鉻的方向飛奔而來。

「別——!」陳鉻欲哭無淚,爾康手,大喊:「皇阿瑪我是紫薇啊!」

那少年腳下一個急剎車,拖出一道塵沙,震驚地看向地下,不由自主感嘆:「我瞄準的明明是只野豬,怎麼變成了人?說得是哪國話,喂!你是野豬精?」

陳鉻在他驚恐的目光下勉強站起身,一把抽出膝蓋上的長箭,頓時血流如注,片刻后卻又立即癒合。他甩了甩箭矢,血珠紛紛掉落,繼而將長箭遞給那少年,道:「你才是野豬精。」

陳鉻轉身,準備繼續打獵。

那少年長得圓頭圓腦,面目卻十分清秀,一雙眼睛又圓又大,瞳仁如同黑曜石般靈動,穿著洗得發舊的窄身胡服,露出腳踝與手肘,少年人長得快,衣服已經有些不合身了。

他雙手緊握匕首,攔住陳鉻的去路,大喊:「你休想騙我!沒有人能這麼快就恢復,你是妖怪!」

陳鉻懶得與他計較,對著他做了個鬼臉便不再理會。

沒想到那少年活像只炸毛的野貓,拿著匕首就要阻攔陳鉻。

陳鉻無奈,果斷奪了他的匕首,扯下那人的腰帶將他雙手捆住,最後一手提溜著衣領,將那人和其他獵物一起拖回了大樹下。

陳鉻將那少年扔在地上,忽然玩心大起,裝模作樣地對著正在掏耳朵的北辰大喊:「辰哥,給你弄了好吃的。」

北辰大搖大擺地走了過來,圍著那少年轉了一圈,搖頭:「嘖,酸肉,還是你的味道好。」

豬隊友!

陳鉻用手肘撞了他一下,反被北辰一掌捉住扯進懷裡,眯縫著眼睛嗅來嗅去,末了還伸出舌頭來舔了舔臉頰,弄得一臉口水。

陳鉻一把推開他:「……」

北辰熟練地修理獵物,調笑:「我看你倒挺喜歡的,硬了?」

陳鉻力氣很大,冷不防將北辰推了個趔趄:「粗鄙之語。」

懶得理他,陳鉻圍著那少年轉了幾圈,問:「你家在這附近么?是個村子?鎮子?這是哪兒?」

那少年咬緊牙關,打死也不說。

陳鉻沒得辦法,將他獨自放在一邊。

李星闌醒了過來,拒絕了陳鉻的幫助,忍著疼痛,慢悠悠爬到樹下,問:「怎麼回事?」

陳鉻伸出食指,指向膝蓋,感嘆:「我也曾經是個冒險家,直到我的膝蓋中了一箭。」

李星闌:「?」

「你們當兵的都這麼……不接觸二次元么?」陳鉻無奈,解釋道:「我剛剛打獵的時候正在追一隻野豬,被他射了一箭。傷口馬上就好了,他非說我是妖怪。估計還想要替天行道,我沒辦法,把他綁起來了。」

李星闌聲音依然嘶啞,但語氣平緩,說:「孩子只是害怕,我去做做他的思想工作。」

「思想工作。」陳鉻聳肩,思想工作,這倒是姜雲朗最常對自己做的。

一刻鐘后。

肉還沒烤好,李星闌就帶著已經被鬆綁並且能自由活動的少年走了過來,那少年對他服服帖帖地,竟然沒有因為他可怕的樣子而排斥他。

李星闌盤腿坐在篝火邊,背脊筆直,說:「他叫韓樘,住在五裡外的靈運城,是韓國的屬地。」

陳鉻:「韓國?我以為過了黃河,東邊都是秦國的國土了。」

他想起顏川給的羊皮卷,展開查看,然而實在看不懂。

李星闌看了一會兒,用手指著地圖,分析:「運城、茅津渡、函谷關,是一條東北、西南走向的斜線。」

陳鉻的目光卻完全跟著他修長的手指移動,胡亂點頭,道:「我們渡過茅津渡的時候被戍衛軍發現,就向……呃,上北下南左西右東,應該是向南跑了,渡口和函谷關離得這麼遠?」

李星闌手指一點,道:「對,我渡過黃河的時候發生了點意外,被衝到南岸,想向南走武關繞過函谷關,沒想到在山裡遇上發洪水。」

陳鉻:「你也要去秦國,為什麼?」

李星闌目光一閃,避開了這個話題,說:「這不重要,以後再說。」

陳鉻:「好吧。」

李星闌咳了一聲,深吸一口氣,道:「河洛、崤山一帶水網稠密,加之應龍帶來不少降水,許多河流泛濫成災。我本來在山裡疾行,不小心落水,因為山體走向的原因,一條支流竟然成了懸崖上的瀑布,我就被衝下去了。」

陳鉻腦袋上的燈泡「叮」一聲亮起,學會了搶答,說:「我記得我們跑到一個谷地,而且還爆發了山洪。應該是就這個了,青龍河谷。墓穴入口在北面,瀑布在南面,河水向東流。我天!我是南方人。」

陳鉻陷入了方位的迷宮,開始瘋狂地撓頭。

李星闌瞟了他一眼,似乎是覺得莫名其妙,說:「別急,山勢南高北低,河水是從西南向東北流的。墓穴所在的這個區域地質構造複雜,青龍河在這裡形成了地表、地下兩條分支,並且河水是從東北向西南流動的。從瀑布下來,河流的方向就正常了,地圖大致沒錯,我們沿著河走下來是一路向東南走,現在處於靈寶鎮和運城之間的這塊三角區域。」

陳鉻小狗似的眨巴眼睛,問:「靈寶鎮?」

李星闌看了他一眼,呼吸一滯,連咳數聲,好不容易才平復呼吸,說:「就是,函谷關所在的地方。你看,這之間有一大片區域,都算是秦、韓、魏交界的地方。由於歷史遺留原因,分界有些奇怪。」

陳鉻咋舌:「這你都知道?」

李星闌側過臉去,道:「初中課本上……沒什麼,以前看過。」他瞟了陳鉻一眼,調轉話頭。

韓樘挑釁地望向陳鉻,陳鉻一看他,他卻又躲到了李星闌身後。

北辰懶得搭理韓樘,倒是陳鉻一點也不計前嫌,拿著長刀給眾人割烤肉,還給韓樘挑了最肥的一塊,說:「抱歉,我沒有惡意。多吃點,小心長不高。」

韓樘咬著牙看他,慢條斯理地吃著,雖然看得出他很餓,卻仍然吃有吃相,應該是個很有家教的孩子。

李星闌陸陸續續問了韓樘一些問題,他倒是對李星闌沒什麼防備之心,竹筒倒豆子般將靈運城的事情講了個七七八八。最後低聲地對李星闌說:「到了城裡,帶你去我家養傷,不要再被這些妖怪欺負了。」

陳鉻、北辰:「……」

李星闌,你是不是對他進行了黨性教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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