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決裂

第六章 決裂

隨着「撲通」一聲,南宮琴竟然就那樣跌坐在了舒浩然和元以柔的遺照前,渾渾噩噩地不知在想些什麼。

舒雅玥想到顧清離世時,看着廖陽還微笑着祝他幸福,她想起冰冰姐離世時,還放心不下所有人的愛情。想到她從此以後,就再也沒有爸爸媽媽的愛,她突然覺得對南宮琴繼續隱忍,是最大的不值。

所有人都在用善意對待這個世界,而她卻在用惡意看待所有人。

南宮琴不配這麼多人為她而付出生命!

聲聲控訴,句句傷人,舒雅玥的話,讓所有來參加葬禮的人都震驚到瞠目結舌。

包括南宮澤。

在她發泄式控訴完南宮琴的行為後,南宮澤再也忍不住,上前扶起媽媽南宮琴,對舒雅玥咬牙說道:「夠了,舒雅玥,你發泄完了嗎?」

舒雅玥動也不動的看着他,眼中的倔強代替了她的回答。

「人死不能復生,你失去父母固然痛苦,可我媽媽也不好受,你又何必說這些在她心上再劃上一刀?」

原來,即使知道他媽媽是什麼為人,即使知道這四條鮮活的生命是因為她媽媽當年的錯誤而失去,可是在最後,他還是選擇站在他媽媽身邊,護着她。

舒雅玥一聲苦笑,原來她失去雙親的痛苦,根本就比不上他媽媽的感受重要!

「南宮澤,我固然痛苦,可我的痛苦是誰造成的?她可以做,就不准我說嗎?」

「夠了!」南宮澤輕聲呵斥,「難道你讓我媽以死謝罪,才能解了你心頭之恨嗎?」

「那現在我爸媽死了,可否解了你媽的心頭之恨!?」舒雅玥說出這句話后,眼淚再也控制不住的流了下來。積攢了這麼多天的情緒,終於在南宮澤的指責之下土崩瓦解,不堪一擊。

委屈的人不該是她嗎?為何到南宮澤嘴裏,自己倒成了咄咄逼人的那個?她說的都是事實,哪裏有錯?

此時的南宮琴從渾渾噩噩中清醒,原來一切都是她的錯!她從來沒有想過因為她,已經死了這麼多人!舒浩然的死已經對她打擊夠深,而舒雅玥口中的罪名,更是讓她覺得自己罪惡滔天。

她從未認真反思過自己,更從未覺得自己錯過,然而錯誤從一開始就已註定。

南宮澤想說什麼,最終還是沒有說出來,他失望的看了眼舒雅玥,轉身走時留下一句話:「你的仇,我替你還,但求你放過我媽媽。」

放過?他竟然讓她放過他媽媽?他還的起嗎?他至少還有媽媽在,可是她呢?什麼都沒有了!如果不是南宮琴緊抓着過去不放,處處找她舒家的麻煩,她的父母,怎麼可能出意外!

舒雅玥一股怒火從心中燃起,朝着他的背影大喊:「南宮澤,這句話應該是我說,我求你媽媽放過我們舒家!」

南宮澤猛然轉身,痛苦地說:「你非要如此嗎?」

「別忘了,我家裏的血跡是誰的!是誰造成的!如果早知今日,我也好想問問南宮阿姨一句『非要如此嗎』?」

「舒雅玥!!!」

眼看着兩人就要吵起來,蘇非決立馬吩咐身邊的人,趕緊把人勸走。

舒雅玥已經記不起來當時的南宮琴是怎麼離開爸媽的葬禮了,也記不起來最後她和南宮澤都相互嚷嚷了些什麼。她唯一記得的,就是她和南宮澤的關係決裂了,徹底決裂了。

在葬禮上,她再也控制不住壓抑的情緒,哭得撕心裂肺,哭得肝腸寸斷,哭到癱倒在地上,無力站起來。

如果爸媽在世,他們一定會護著自己,一定看不得自己受委屈,一定會為自己出氣,可是沒有了,再也沒有人會毫無保留的愛她、毫無底線的包容她了。

————

南宮澤在他們兩人關係決裂之後,在馬上就要放寒假前,利用關係直接換了班級,轉到其他班裏,兩人再無交流。

舒雅玥人生第一次翹課,不是為了去玩,不是為了其他,而是來到清冷的墓園,坐在石板地上,頭靠着冰冷的墓碑,閉上眼睛,想像著靠着的是還在世的父母。

她幾乎每隔幾天都會來這裏坐坐,一直持續到放寒假,就這樣靠着冰冷的墓碑,不管冷冽的風直往她的衣服里鑽,不管刺骨的冰雪落在她冰冷的皮膚上。反正再冷,也敵不過她的心冷。

眼淚又一次無聲無息落下,爸爸,媽媽,我好想你們。

你們走了,顧清走了,冰冰走了,她和南宮澤也決裂了,這個世界,只剩她一個人了。

嗚嗚咽咽的哭聲,傳到遠處在寒風中站立良久的蘇非決耳中,他就這樣靜靜的陪着她,一次又一次,遠遠地看着她,從不驚動。

玥兒的心已經隨着父母的離世,也跟着離開了,在失去雙親的痛苦中,好像他的愛不值一提,也不能提起。

他能做的,也只有替她打個飯,偶爾噓寒問暖,然後在她不知情的情況下,陪她看望父母。

如果玥兒一直走不出這段悲傷,他的愛,就只能選擇被遺忘。

身後有腳步聲響起,蘇非決轉身看了看來人,是一個不認識的少年。

他沒有在意,繼續看着遠處的舒雅玥,陪着她一起傷心。

誰知,那少年並沒有離開,反倒是和他並肩而立,同樣看向舒雅玥。

蘇非決這才看向他,總感覺似曾相識,在哪裏見過,卻又怎麼也想不起來。

「她的父母,還是離開了。」少年主動開口,不是反問句,彷彿早已料到。

這讓蘇非決心中一驚,對他的身份更加起疑。「你是誰?」

少年沒有回答,卻說了一句不相干的話:「妹子,多陪陪父母吧!」

蘇非決皺眉,想了良久,突然想起他曾經陪玥兒給南宮冰掃墓的時候,和他有過一面之緣!

「你是誰?你怎麼會知道玥兒的父母不久於人世?」

少年依舊沒有回答,看向舒雅玥的眼眸閃爍了幾下,「知道就是知道,沒有為什麼。」

說完,朝着舒雅玥慢慢走去。

蘇非決猶豫了片刻,卻沒有跟上,不知為何,他直覺這個人對舒雅玥沒有惡意。

少年走到舒雅玥身邊,看了看墓碑上的照片,嘆口氣道:「人死如燈滅,你又何必想不開呢?」

舒雅玥被突如其來的聲音打斷了對父母的回憶,她看也沒看來人,又向墓碑靠近了些。

看她不說話,那少年也沒在意,大大咧咧坐在墓碑的另一邊。

舒雅玥也不在意,任由他坐着,甚至想着如果他是一個壞人,不如就此把她殺了,也好過整日痛苦難捱。可隨後又嘲笑自己怎麼會有這樣的想法。

「你來這裏,是因為這裏也有你已故的親人嗎?」舒雅玥主動和他說起話來,也許是壓抑的太久,她真的好想和一個陌生人傾訴自己的不幸,只是一個陌生人。

少年想了想說:「這裏沒有我已故的親人,但是我卻必須得來。」

舒雅玥沒有聽懂他的話,也沒在意,伸出手撫摸著父母的照片,輕輕地說:「這是我的父母,他們在一起車禍中喪生,再也不能陪着我了。」

少年點了點頭,沒有說話。

「以前我覺得死亡離我好遙遠,可是現在突然發現,它竟然離我這麼近。都說地下有知,如果世上真的有陰間,我在這裏每天陪着我的父母,他們會知道嗎?」舒雅玥幽幽的問。

卻沒想到那少年笑了笑說:「會知道的。」

舒雅玥這才抬起頭仔細看向他,挺年輕,長得也清秀帥氣。

「可是他們從來沒有來找過我,哪怕是託夢,也沒有。」

少年想了想說:「因為託夢很耗損陰齡,不是什麼大事,他們是不會找你的,畢竟陰陽兩隔。」

他的話,讓舒雅玥輕聲笑了出來,「你的話在這裏聽着,感覺很奇怪,不過我不怕,有父母守護着我,我什麼都不怕。」

聲音越說越低,說到最後,舒雅玥也不確定了。陰陽兩隔,爸爸媽媽是無法保護她的,一切不過是自己的妄想罷了。

兩個人靜靜地坐了一會,舒雅玥準備起身走了。「謝謝你,我要走了。」

少年點頭,卻沒有動。

舒雅玥好奇,問道:「你好奇怪啊,這裏沒有你的親人,為什麼會來這裏?難道只是陪我和父母說話嗎?」

「等人。」

簡短的兩個字,卻已經說出了他來此處的目的。舒雅玥沒再多問。

「那等你朋友來之前,我們說會兒話吧。你想聽嗎?」

少年沒有說話,舒雅玥只當是他默認。

她想了想,從回國的第一天開始,慢慢地講述自己的遭遇。

在她身上發生的所有事情,包括韓默的策劃導致她身邊親朋好友一個接一個喪生。她說的很緩慢,聲音輕飄飄的,看向遠方的眼中都是深刻的回憶。

少年靜靜地聽着她講述,沒有打岔,沒有疑問。

兩個人就像是久別重逢的好友,一人講述著自己的過去,一人默默地傾聽。

直到舒雅玥說到父母離世,說到她和初戀決裂,說到她幾乎每天都會來墓園陪父母坐坐。

沉默良久,舒雅玥突然笑了起來,「是不是覺得這些事都可笑,我有時候也會這樣覺得,好像這一切都像是夢一樣,只要夢醒了,一切都還會回到我回國前的樣子。只是,我很清醒,知道這一切都不是夢。」

少年抬起眼帘,看了她半晌后問:「你相信這個世上有鬼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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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心一朵向陽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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