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質問

清早，蘇非決推門而入的時候，剛好看到舒雅玥獃滯地坐在床上，雙眼空洞地望着前方，整個人看起來毫無生氣。

蘇非決蹙眉，走到她旁邊坐下，開口道：「昨天你在醫院昏倒了，我帶你回到我家。」他低頭頓了下繼續道：「伯父伯母……的後事，你二叔會張羅，他特意交代，讓我好好陪着你。」

提到父母，舒雅玥又是一陣心痛席捲整個胸膛，痛到無法呼吸，拚命壓制一不小心就會洶湧而出的眼淚，喉嚨卻是酸痛到不行。她聽不得別人提起自己的父母，聽不得「後事」二字，她還無法接受父母真的不在了的事實。

蘇非決見她一直不說話，不哭不鬧，也不知道她是什麼時候醒來，更不知道她就這樣坐了有多久。一陣心疼過後，蘇非決握着她的手，嘆了口氣。

「玥兒，你要是想哭，就哭出來，千萬別憋著，會憋壞身體的。」

哭？為什麼哭？哭，是弱者的表現，她要堅強起來，決不能讓爸媽就這樣慘死！

對，她差點就要忘了，那個殺人兇手，南宮琴，她還沒有出現！

「南宮琴呢？她哪兒？」

冷冽又冷靜的聲音響起，讓蘇非決一時不敢相信開口的真是他眼前的玥兒，她太平靜了！

顧清離去的時候，她還會憤怒，冰兒離去的時候，她還會痛苦，可是伯父伯母離去了，她竟然平靜的像一潭深水，暈倒之後再次醒來，情緒竟然沒有任何波瀾！

她這樣不怒不笑，不哭不鬧，失去昔日色彩的雙眸，毫無生氣的狀態，看起來不像是失去了父母的樣子。蘇非決更希望她醒來之後會大哭，會大鬧，會因為痛失父母而崩潰，也好過如此平靜的可怕。

安靜的房間，靜得連呼吸聲都聽得清清楚楚，蘇非決試探地問：「玥兒，你怎麼了？」

「我問你南宮琴在哪兒！！！」

突如其來的一聲咆哮，驚得蘇非決立刻鬆開握緊她的手，直接從床上站了起來，不可思議地看着舒雅玥。

眼底燃燒的憤怒是真的，眼中迸發出的仇恨也是真的。

蘇非決嘴角不自覺抽搐一下，眼前的舒雅玥，怕是把父母的死全部歸罪於南宮琴身上了！

「玥兒，監控錄像已經調出來了，車禍和南宮阿姨沒有任何關係，是一輛麵包車逆行，伯父躲閃不及才出事的，那輛車是套牌車輛，司機當時就跑了。」

「那和我有什麼關係！」依舊是一聲低吼。

蘇非決安撫着她，「你二叔已經和警方全力調查車主信息，相信很快就能找到。玥兒，人死不能復生，你一定要看開。」

「看開？」舒雅玥面無表情，「是南宮琴去我家鬧事，是她讓我爸媽處於危險之中！我家裏地上的血跡怎麼解釋？那是誰的血？明明是南宮琴蓄意殺人！」

「玥兒！」

「你不想說，我自己找！」

舒雅玥說完起身就要下床，腳剛沾地，雙臂被蘇非決緊緊握住。

「玥兒，你怎麼了？難道你也步南宮澤的後塵嗎？難道你忘了小澤現在變成什麼樣子了嗎！你給我清醒點兒！」蘇非決大聲怒吼，真想一聲就把她吼清醒。

舒雅玥一把甩開他的雙手，眼中的恨意更濃：「我爸就不該聽冰冰姐的話，說什麼要看在她的面子上原諒她媽媽。我就不該不聽爸媽的話，非要和南宮澤接觸，最終讓自己在感情上受傷！南宮冰的死，是林姿和韓默策劃的，可我爸媽的死，卻是南宮琴送上門的！你讓我清醒，我現在清醒的告訴你，南宮琴就是恨不得我爸媽早點死！」

蘇非決被她的話震驚到張口結舌，說不出一句反駁的話，沒錯，冰兒的死，是和舒家沒有關係，而舒伯父舒伯母的死，若不是南宮阿姨逼上門，他們又怎麼可能出事？

可是玥兒現在的神情，讓他擔心到極致，她像極了冰兒過世時的南宮澤，不顧一起的要讓林姿和韓默付出代價，可是結果呢？不僅什麼都沒有做到，還讓南宮阿姨的公司受到重創，連累舒家。

如果玥兒現在也是和南宮澤一樣的打算，被仇恨蒙蔽了雙眼，被憤怒吞噬了心智，做出不可挽回的傻事，那最後將會是兩家人都不得安寧，正好隨了韓默的願，他根本不需要出手，就可以讓這兩家人自相殘殺！

無論如何，也不能讓玥兒繼續這樣下去！

舒浩然夫婦的葬禮，全由弟弟舒浩正一手操辦，這個比哥哥還要小几歲的人，一夜之間，竟是老了十幾歲。總是風趣幽默的二叔，再次出現，沉默寡言，再不如往日健談。

和他一樣的，還有舒雅玥，每日猶如行屍走肉，心隨着父母的離世變得麻木，不會哭，不會笑，不管外界如何，都無法讓她從麻木中蘇醒。陽光無法將她照耀的溫暖，雨水更沖刷不掉她心中的仇恨，就連蘇非決愛的溫柔，也無法讓她的心，再度重生。她和寒冷的風、刺骨的冰雪融為一體，將自己的心冰封。

舒雅玥的爺爺身在國外，得知大兒子和兒媳在車禍中雙雙喪生，一病不起，就連最後一面，也無緣見到。

在電話里，舒老爺子只和舒雅玥說了一句話：「玥兒，你還有我。」

只是這一句話，就已經讓她無聲哭了出來，對着電話拚命的點頭。

南宮冰葬禮上的一幕，歷史重演般發生在了舒浩然葬禮上，南宮澤陪着媽媽想來送最後一程，卻被舒雅玥拒之門外。

痛了十幾年，恨了十幾年，在得知舒浩然死去的那一刻，南宮琴的對舒家的恨意轟然倒塌，留下的只有滿目蒼夷。有多愛，就有多恨，可是人沒了，愛恨便成了一場空談，還有什麼能比得上生命可貴？

隨着舒浩然夫婦的過世，所有人都變了，所有的關係也都變了。

往日的凌厲、幹練、精明，在南宮琴臉上再也找不到一絲痕迹，更像是一個普通的婦女，眼睜睜看着深愛的男人離去，即使撕心裂肺也無法挽留的痛苦。

那一刻，她終於露出了隱藏多年，從未有人看過的脆弱和柔軟，將包裹的嚴嚴實實的心，攤開了給眾人看。

最後，舒雅玥還是放南宮琴進去了，不是因為心軟，不是因為不忍。

她指著爸爸的遺照，質問南宮琴為何如此不依不饒，非要逼死他才甘心！質問南宮琴為何失去了女兒，就要讓她變成一個孤兒！

南宮琴悔恨交加的淚水，換不回兩人的性命，更換不回舒雅玥的原諒。面對舒雅玥的質問，她一個字也不說，只是站在舒浩然的照片面前，長久不語。

舒雅玥被她的虛偽惹得大怒，如了她的意了，看也看過了，為何還要在這裏裝可憐？瘋狂的拉起她，讓她走，最後被二叔攔在了懷裏，這才阻止了她衝動的行為。

「南宮琴，當初我第一次見你，你就對我爸惡言相向，後來我見到你，你也對我惡言相向，我和南宮澤真心相愛，所以我不怪你，可你非要阻止，我如了你的意。後來冰冰姐身份爆出，你把責任全都推在我身上，說什麼也不讓我見冰冰姐最後一面，我還不怪你。我們數次隱忍、包涵，是不是就是這樣，才給了你肆無忌憚傷害我們的權利！」

舒雅玥將二叔推開，站到她面前繼續控訴：「你為了你的自私，強制拆遷，只能讓我爸為你善後，你因為你的武斷、錯誤決策，讓公司資金斷裂，欠下巨款，害了成百成千的人，只能讓我爺爺為你善後。你直接、間接地害死多條人命，卻沒有受到任何懲罰，是不是因為如此，才讓你對生命無法產生敬畏，隨意踐踏他人的尊嚴，殘害他人的性命！」

南宮琴猛然看向她，卻是如何也說不出一個字。

「我爸爸向你解釋清楚了當年的誤會，你不僅不體諒他，還怪他為何當初選擇不信任你，可你何時相信過他？你以為只要你變強了，才能更好的配上我爸爸，做我爺爺的兒媳，可你可曾問過他們，他們究竟要的是什麼樣的愛人和什麼樣的媳婦！你只會守着你的那份自私和自大，驕傲和自以為是，任由自己傷害別人，卻對別人的感受充耳不聞！」

「你以為我爸爸的死是意外嗎？我告訴你，就是因為你當年的任性，害死的那個建築商兒子，他回來報仇來了！他要讓當年害死他父母的人付出代價！明明是你造成的這一切，為什麼最後死的是我爸媽，不是你！？你為什麼不去死？為什麼？」

最後一聲怒吼，如當頭一棒。

南宮琴睜大了眼睛，滿臉震驚。

舒雅玥因為情緒激動，一口氣說完這些已是滿臉通紅，她悲憤又厭惡地看着眼前的女人，那副不知所以、無辜的神情，更是刺痛了她的心。

「你當年做下的孽，卻要讓別人用生命償還！我的好朋友顧清，死在別人的刀下，你知道兇手是誰嗎？就是你害死的建築商的兒子！南宮冰的身世為什麼會被爆出？也是他做的！可是你不僅不保護你的女兒，竟然還指責她為什麼要偷偷做鑒定！她的猝死，也是因為你當年做下的孽！」

「現在呢？你的公司受到重創，你不查清楚就來找我爸媽的麻煩，害他們出意外！明明是你害死別人，為什麼要讓他們為你償命！南宮琴，你真就以為你什麼錯都沒有嗎？因為你，死了多少人，多少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