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錢部長對楊帆的低調深感驚訝。會議結束后，特意把楊帆留了下來，不放心地邊訓邊提醒地說：「你小子可別情緒化，這可是一個局，政府一個局，不是你家。當心你的烏紗帽，當心你的飯碗!」
楊帆苦笑了一下，不情願地作保證：「部長，您放心。我可以拿官帽當兒戲，能拿統計局當兒戲嗎?中不中看行動。如果我胡干瞎來，是砍是轉，您拿我咋是問都行。我絕不喊冤、不叫屈、不訴苦。」錢部長是老部長了，因為聯繫人大工作，楊帆較熟，所以說話就隨便些。
「別油腔滑調、油嘴滑舌，精神點兒。好了，我走了，好好工作。」錢部長和楊帆握了握手，走下政府四樓，回組織部去了。
任命書就像結婚證、就職議式就像結婚大典。楊帆經過一道道程序后，就算真正「過了門」嫁給了統計局。要說剛得到消息心裏有些不快、向羅書記爭取無果有點無奈的話，現在的楊帆正走出無奈、失落，有點賭氣似的抱着既來之則安之的思想而變得安定、鎮靜。他知道，這是命運對他新的挑戰。新的舞台已擺在面前，或者說已踩在腳下，開場鑼鼓已經敲響，下面就看他如何表演了。
在得到要來統計局當局長的消息后，楊帆就在心裏琢磨過如何當好他的一局之長。雖然他宣誓就任統計局長之前已做過十年的領導，但領導與領導不同。統計局長也算是「一方要員」，需要獨擋一面。而原來的人大辦公室主任不過是一個「大辦事員」，是一個服務角色。工作性質變了，角色也變了。所以，轉變角色是首當其衝的。
楊帆是個靈性之人，也是個安實的拉套牛。牛套往脖子上一套，他昂起頭就往前曳。他在心裏清楚，組織上選他來，一是對他的信任，或者說是重用，二是讓他來收拾爛攤子的，屬臨危受命。
胡折騰一被調離，或者說，沒調離前，統計局「局將不局」已為大院的人所有目共睹。作為大院人之一的楊帆因為夫人雅芳在統計局，他對統計局關注的更多。從他夫人嘴裏也了解得更多，統計局的恩怨是非或者說統計局的「癥結」，楊帆是再清楚不過的。那時，他也為統計局亂到這般天地而搖頭嘆息。
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楊帆不想一走馬上任就給大家來個下馬威。他的性格決定了，在執政方面他絕對是個溫和派，不是強硬派。老子曾曰：「治大國如烹小鮮」。廚師都知道，不同的菜有不同的做法，煎、炸、烹、炒，視菜而定。不管以後咋樣來管理統計局，首要的是他得把底子摸清、把情況吃透。只有這樣才好對症下藥。
胡折騰尚未騰出辦公室，楊帆只好先在局辦公室將就著。這幾天，他先找中層以上幹部逐個聽取了他們的工作彙報，又挨屋串門看望每個人，並尋問工作情況。除此之外，他不多言，只靜靜地觀察。
對統計工作並不陌生的他，通過一番調查研究之後，心裏更有了底。他把突破口放在了穩定軍心上。胡折騰的折騰已搞得人心渙散，不少人對統計局很失望。人心齊泰山移!一個單位，不管人多與少，三人三條心，思想不統一，工作肯定干不好，局風也不會好到哪裏去。他正準備下手籠絡人心的時候，胡折騰被迫來交接工作了。
一個星期多了，胡折騰還沒騰房，也沒來移交工作，包括財務。組織部、紀檢委早就聯合下文，要求幹部調整之後，兩天內工作交接完畢。胡折騰兩個月前就被免職，按說早該把辦公室騰出。
楊帆知道，胡折騰被免職心裏是極不痛快的。不說怨誰不怨誰，至少胡折騰給人的印象是灰溜溜地走、不光彩地下台。這一點，楊帆理解胡折騰，也同情他。但對胡折騰遲遲不來交接工作、不騰辦公室他有點不理解，甚至有點生氣。是縣委免你的職，又不是我楊帆!我來當統計局長是縣委定的、人大任的，不是我搶你的位兒、把你擠走的。有氣往羅書記頭上煞，別拿我楊帆當出氣筒!
他已讓辦公室李主任通知胡折騰好幾次了，也親自給胡折騰掛了三次電話。在電話里上，胡折騰說得爽快之極，滿口地答應「中、中、中，馬上騰、馬上騰」，可就是不見人影兒。
「喂，胡局長嗎?我是楊帆，工作的事兒……，你看……，啥時有空兒?咱們坐一塊兒說說?」他到任的第二周周四，實在忍不住了，就又撥了胡折騰的電話。要說與胡折騰平時關係也不錯，見面老兄長老弟短、局長好主任好的。再說，胡折騰畢竟是他的上任，曾是他夫人的頂頭上司。不看僧面也會看佛面的。為工作上的事兒，他不願意同胡折騰鬧翻，讓人知道會笑話他沒有度量。所以，他儘力剋制，盡量先禮後兵。
「我還有事兒，回頭再說!」一聽楊帆又催工作交接的事兒，胡折騰不耐煩地回了一句硬幫幫的話。
「你百忙中抽點時間好嗎?總得讓我有地方辦公吧。我來可快兩星期啦!我怎麼向組織部交待?你也得替老弟想想。」楊帆強忍着，幾乎用求的口氣告訴胡折騰。
「行了行了，急球你不輕。當緊當官?不就是一個**統計局長嗎!誰沒當過?!」話音還沒落，胡折騰啪一下把電話掛斷了。
這讓楊帆大大地沒有想到，在場面上混的人，還當過多年局長，話說得如此沒涵養。楊帆心被刺疼了。要在平時，楊帆不會給他拉倒。是為工作也不是為個人私事兒?你架子恁大?!但，為了工作，他只好忍氣吞聲。
半個小時后，胡折騰胳膊夾着提包嘴叼著煙性沖沖地來了。見了局裏的人也不打招呼，直接開門進了他曾經的局長辦公室。
看見胡折騰來了，楊帆主動進屋問好：「胡局長，你好。真不好意思，麻煩你親自跑來一趟。」
「賣啥嘴賣?!啥球玩家!催命似的，我能不給騰?!我在政協的辦公室比這寬敞多了，誰稀罕這破地方!」胡折騰收拾著抽屜、書櫃，看也不看楊帆一眼，嘴裏牢騷著。
「你別生氣，胡局長，不是這個意思。我總得有個地方辦公吧，再說，工作上的事兒不也得說說?組織部、紀檢委不是有要求嗎。」楊帆知道胡折騰在氣頭上，不想嗆他，心平氣和地說。
破舊的書櫃里沒有多少書，大都是政治類的學習資料，只有幾本統計理論方面的業務書。除此之外，是統計局編印的《統計年鑒》、《統計月報》、文件。胡折騰只挑撿了幾本書，碼齊摞在辦公桌上。然後，揚著臉對楊帆說：「工作上的事兒你問兩個副局長就行了，其他也沒啥。這屋裏也沒啥東西，今天上午你就可以搬進來。」說罷，他順手從屁股衣服兜里掏出錢夾子，從裏面抽出幾張條子，向楊帆揚了揚：「對了，還有幾張條沒報。」
工作未交接，楊帆已交待會計，暫時凍結財務，先「一律不談錢」。他已問過會計，帳面上只有171塊錢，聽說外面還欠了很多外帳，具體數目不清楚。胡折騰來了，他想問一問，心中好有個底：「工作上我問副職就行了，不麻煩你了。財務上的事兒也交一下吧，我心裏沒底兒。」
「錢是會計管，這個你問會計，別問我。都在帳上，讓會計給你查查。」一把手簽字，統計局多少家當，他能不清楚?只是他胡折騰根本沒有交接的意思，似乎根本不把楊帆放在眼裏。
楊帆對胡折騰故做高傲有點輕蔑了，覺得胡折騰一身的賴皮味。他的話也不客氣起來：「帳目弄不清是不會給你報的，如果是私自花銷，也不會給你報的。得按規矩來!」
一看楊帆不吃他那一套，胡折騰吐著煙圈，像個斗架的公雞，逼視着楊帆，把手中的條子甩得嘩嘩響，說：「少我一分都不行!」胡折騰有些激動，吐沫星子噴了楊帆一臉。
楊帆對胡折騰品行略知一二，對如此不君子的人他不想計較。他怕把自己成色搭進去。再說，都是領導幹部，鬥起嘴來有啥好?他強忍着怒火，和氣地說：「只要是為公家花的錢，不會掏你腰包的。這個你放心。」停了停，然後又問：「除了這條，還有啥嗎?」
楊帆已經打聽清楚，局裏曾買了兩台手提電腦，其中一台被胡折騰的兒子背進大學使用去了。這是公家的東西，雖不是在他手上買的，但他得對整個財產負責。他不想直接給胡折騰提出來，給他留個面子，想讓胡折騰自覺交公。然而，胡折騰像哄傻瓜一樣對楊帆隻字不提。
「沒了，其他沒啥。我只等着你把錢兒給我報了。我快拎着拐棍去要飯了。」胡折騰似乎很輕鬆，開玩笑起來。
這可是交接工作，話得當面說清，就是得罪人，也得說。楊帆把話撂了出來：「聽說局裏有兩台手提電腦?你兒子用一台?」
「誰說的，誰告的，媽的。老子非日兒他不中!墊我的磚!」一聽電腦，胡折騰惱了，說罷就出門去找知情的吳副局長去了。事後知道，他狠熊了吳副局長一頓，說吳副局太不夠意思了。說他前腳走，吳後腳就舔新主子的屁股。弄得吳副局長干張嘴，說不出一個字。
十幾分鐘后，胡折騰回屋，氣哼哼的樣子，說：「看老子免職了，有人日搗我!媽的，真是人一走茶就涼。」
「胡局長，你看，啥時把電腦拿來?局裏電腦緊張，這個你知道。」既然把這事擺了出來，楊帆想有個結果。
「你就知道催。放心，我不會把公家的財物據為己有的。再說了，有的局長還把車帶走呢!一個手提電腦算個啥!小題大做!」胡折騰說罷，掐著那一摞書，氣惱地把門一摔，揚長而去。
楊帆愣在了屋裏，看着胡折騰遠去的背影，不知說啥好。
交接就這樣不歡而散。楊帆心裏很不是滋味。本來是好說好商量的事兒，說好了，一些事兒也是可以睜一隻眼閉一隻眼、清楚不了糊塗了的。還可以同胡折騰照照相，作個留念，吃頓飯，送個行。胡折騰這種態度，讓楊帆沒了心情。不是他不懂人來禮往這些人情世故，而是他看不慣胡折騰的行為。
楊帆把交接情況向班了成員通了氣，並開了黨組會議進行了研究。最後形成一致意見：「清理財務，追回電腦!」
后經清理，統計局外欠帳近五萬元，而且有些帳是十多年的老帳。二十多個人的小局，每月經費不足二千元，五萬元對統計局來說就是天文數字!真沒想到，胡折騰竟折騰出近五萬元的欠帳。
追要手提電腦頗費了一番周折，胡折騰總是推三阻四不交。最後，主管縣長、政協主席出面他才讓人送來。送是送來了，可誰知送回的是一台弄壞了電腦，害統計局花了兩千多元才修好。
頭戲難扎，末戲難剎。一點也不錯。一上任就如此不順，讓楊帆心裏頗有一番感嘆。他真的不明白鬍折騰這個局長是怎麼當的。他也真的不明白組織部門對胡折騰這樣的人為何如此手軟。
感嘆一番后，楊帆更感肩上的擔子重了。拿別人議論的話說：「楊帆接的是黑豆茬兒呀!組織上讓楊帆到統計局是讓他來收拾爛攤子、給胡折騰擦屁股的。」拿統計人的話說：「楊帆掉進了苦海!」
如果說剛開始楊帆還有點聽天由命、順其自然的話，經過與上任局長的「恩怨」，他較勁般地有點愛上統計局這個爛單位了。「不信驢不吃麩!」他暗暗地給自己壓着擔子。騎虎難下，那就不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