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章
楊帆拿著金常務的批字，找了廉潔自律辦公室與政府採購辦。廉自辦按慣例批到：「允許購不超過１５萬元小車一部」，並蓋了一個大大的紅色印章。採購辦見金常務批字、廉自辦公章手續齊全，開玩笑說：「照此辦理，錢到車到。」
財政只給六萬五，就是買**萬的車，缺口還不小。楊帆不會擺譜，也不會攀比。他自己可以不坐車，有事可以打的、坐公交、搭別人的便車，也可以張嘴向別人借車。但，統計局也是一個局，一個局不能沒有車，公事私事，沒有車不行。
楊帆是一局之長，為了整個局，他就得像個當家的一樣，想盡辦法去置辦。這也體現著一個局長的本事。如果一個堂堂的大局長，連個車就解決不了，別的局長會看笑話，連局裡的同志也會瞧不起你。人們不把你放在眼裡，你肯定很難對他們發號施令。
楊帆思前想後，還是決定買部車。再作難他去作，誰讓他是局長呢！局長不下地獄誰下地獄！為了車，平時不大求人的楊帆只好像要飯花子一樣放下架子與尊容，四處張口，到處化緣。楊帆首先想到了市局。
縣局沒有錢，不代表市局沒有錢。市局經費相對來說寬鬆得多，平時實行部門預算，一遇大普查，市財政幾十萬上百萬地給市局撥錢。到年底決算時，如有結餘，如撒胡椒面似的給縣局貼補一點。如果誰與市局關係好，或跑得勤、會哭窮，市局就會另眼相看。
楊帆想，如果向市局求求援、伸伸手，不管是仨核桃還是倆棗，一般情況下會「意思」一下的。楊帆抱著一線又一線的希望敲開了市局一把手甘局長辦公室的門。
楊帆才主江南統計局政沒多久，只見過甘局長三次，一次是到市局報到，一是去市局開統計工作會，一是甘局長下縣檢查投資項目。接觸少，交往就不深，交往不深，感情就淡些。不過，江南縣局作為市局在縣裡的一個「腿兒」，或者說，作為市局的一個可憐孩子，市局不會眼看著江南日子過不下去的。「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嗎！來前，楊帆就分析了一番。他是來要錢的，先不敢直奔主題，得曲徑通幽、曲線救國。
甘局長熱情地接待了楊帆，又是讓座兒，又是倒水。弄得楊帆有點不自然。楊帆喝了幾口水，然後說：「甘局長，我來是想向你彙報一下工作的。我是個新手、統計工作的門外漢，也不知道干到點上沒有干到點上。還請你多指導，不對的多批評。」
「不錯不錯！真的不錯！」甘局長微笑著，讚不絕口：「來的時間不長，亮點不少喲，其他縣得向你學習呀！」
「我得向兄弟縣（市）學習，其他縣（市）的局長都是老統計、老資格。我爭取不拉全市的後腿。」楊帆說。然後，他向甘局長簡要彙報了上任以來的工作及下一步打算。
甘局長聽得很認真，不時地點評幾句，說這項工作安排的好那項工作考慮不周。楊帆彙報完，甘局長說：「楊帆呀，你還是挺有辦法的。一個爛攤子，正扭轉被動局面、走向正規，是可喜可賀呀。」
「是大家共同努力的結果。我渾身是鐵也打不了幾根釘。」楊帆謙虛說。
甘局長說：「是呀，只要擺正位置、擺正心態，統計局也大有作為的。有為才能有位，也才能有威。單位好賴並不決定成績的大小、貢獻的多少。山溝里能飛出金鳳凰，我們統計部門也能在平凡的崗位上也能幹一番不平凡的事業來。別老瞧不起自己。挺起腰板做人、理直氣壯幹事。」
甘局長的一番話像是說教，看似大道理，卻句句說在楊帆心坎兒里，楊帆產生了共鳴。楊帆激動地說：「是的，事在人為，關鍵看我們自己。與其整天怨天尤人、唉聲嘆氣，還不如啥也不想，痛痛快快地干一場。」
楊帆喝了口水，看了看甘局長，若有所思地說：「不過，要干成一番事業真的很難。尤其我們基層局，要錢沒錢，要人沒人，這窮事那窮事還血多，有時領導還不理解不重視不支持。」
「是嗎？」甘局長問，又說：「要想贏得領導的重視與支持，只能靠工作。說一千道一萬，不如干給領導看。當然，我不是說擺花架子，玩胡里花哨。」
「干，不怕。咱就是幹活的命。怕就怕心有餘而力不足。你比如，你想求真務實，讓數字真實可靠；你想有人有錢干工作，行嗎？事實上很難辦到。」楊帆說。
「有困難要克服嗎，只要思想不滑坡，辦法總比困難多。」甘局長說，「對了，你們江南目前還有啥問題？」
「大的問題到沒有，小問題還是有的。」楊帆欲言又止，「眼下，想買部車。」
「好啊好啊，早該鳥槍換炮了。」甘局長顯出興奮的樣子，「你們縣領導還是挺重視統計部門的嗎。準備買啥檔次的？」
楊帆猶豫著，停了一會兒，說：「還能買啥檔次的，縣統計局有個車就不錯了，好車超標，買了也不敢坐。」
「好不容易逮住機會換車了，換就換個好點的。」甘局長說，「別學那小家子氣！」
「甘局長，我想大氣，可大氣不來呀！」楊帆嘆了一聲，又說：「哎，甘局長，能不能支持一下？縣裡給了六萬五，還差兩三萬塊錢。」
「哦，半天你是為了車來的呀，醉翁之意不在酒、醉翁之意不在酒呀！」甘局長笑了笑，揚了揚手，說：「喝水喝水！」
「光讓喝水，水可不值錢呀！」楊帆開著玩笑說，「你給我少擠點，一千不嫌少，一萬兩萬不嫌……，不嫌多。我可是窮極了，獅子大張口呀！」
「別說這麼可憐。我這裡也作難呀，今年財政上扣得緊，沒給多少經費，市局也是保運轉。」甘局長為難地說。
「一兩萬對你來說不就是，啊，小菜一碟。」楊帆差點說「九牛一毛」，意識到失言，馬上改了口。笑笑，又說：「只當救濟災區。要不，算我借你的？」
「那，那就給擠一點吧，一萬，不算借，支持的。就算市局給你暖車吧！」甘局長無奈地笑了笑。除了割肉疼，就是出錢疼。市局再有錢，一萬也不算個小數目。甘局長還是有點心疼。
「怕有借無還？我楊帆是那種人嗎？」楊帆故意說，看了看，馬上說：「不少不少，感謝局長的大恩大德」。
楊帆在甘局長那兒化來了一萬塊，又拐一頓飯。中午，市局招待了楊帆，沒讓他喝水，而是讓他喝酒。出於感激，楊帆多喝了幾杯。
下午，楊帆回到局裡，還脹紅著臉，滿嘴酒氣。他覺得不雅，有失體面，就關著門辦公。正常情況下，喝個三四兩，楊帆能堅持辦公。「麻歸麻，事不差」。今天喝的不到半斤，頭腦不迷糊。
他先看了一篇孫梅撰寫的關於種植業結構調整的一篇統計專題調研，然後審閱局裡基礎工作規範化互查報告。為了把基礎工作規範化落到實處，在各專業自查的基礎上，組織了一次互查。互查后，把查出的問題歸納成文。
楊帆看過，發現還存在不少問題，有的專業弄的還不細，有支差應付的現象。這是一項長抓不懈的工作，非一日之功。他準備再開一次會強調一下，正準備叫高強，有人敲門了。
進來的是梁敬業，一進屋他就愁眉苦臉地彙報說：「楊局長，一些鄉鎮報表報不上來，一問，說鄉統計下村服務村委換屆去了。」
這個月的投資與工業報表又該報了。及時性是對統計報表的一個基本要求。要求一號報的一定要一號報，過了一號就是遲報。《統計法》上明明寫著「不得拒報、瞞報、遲報」。
「上次例會不是要求過了，也把報表上報列了個明細表，他們為什麼不照要求來？」楊帆問。
「要求是要求過了，可一忙起來，他們就顧不上了。與計劃生育比，統計報表就不算啥了。」梁敬業說，「鄉里也真忙，鄉統計除了報表，還得包村、服務計劃生育、村委換屆。」
「再忙，也不能不報報表呀！」楊帆不高興地說，「不行，這兩天得下去催催！」
「沒有車怎麼下？」梁敬業看著楊帆說，覺得說得不合適，馬上又補充說：「我不是說坐車下，我是說時間緊，騎車十幾個鄉鎮跑不來。」
「騎車也得下！連報表時間都忘，相話不相話！」楊帆發了一通火，看了看梁敬業，平靜地說：「那吧，今天下午通知各鄉鎮，就說明天我去。明天，你跟我。車，我想辦法！」
第二天，楊帆央求雅芳，讓她給她們局長說說，借車用一天。雅芳只好給局長說了。局長怪好說話，滿口答應。有了車，楊帆就帶著高強和梁敬業下鄉了。
江南縣共有十五個鄉鎮，離縣城都不太遠。開著車轉一圈，一天不要就能轉完。如果找鄉鎮領導結合工作，不耽誤的話，兩天就能跑個遍兒。沒有按時間要求上報的，也只是一小半鄉鎮。楊帆去的就是這些鄉鎮。
「何不趁此向鄉鎮化一化緣？」楊帆坐在車裡想。他知道，鄉鎮是一級黨委政府，如果門勢不硬，鄉鎮是不甩你那一套的。對統計部門鄉鎮也不是太感冒的，你沒財權，也沒人權，給人家鄉鎮辦不了一點事兒，頂多搞個百強鄉鎮排名。楊帆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知道自己的話有多輕多重。雖說，他與各鄉鎮黨委書記鄉鎮長都熟，關係不鐵，他是不敢冒然開口的。好在，有兩個鄉的黨委書記是統計局的家屬，楊帆管著他們的夫人。不看僧面看佛面，這兩個鄉會有所表示的。楊帆想。
楊帆還在遙想車已到了Ａ鄉。車停在鄉政府大院，楊帆從車上下來，高強、梁敬業跟著下來。鄉政府辦公室走出來一個人，他不認楊帆，楊帆也不認識他。他站在楊帆臉前問：「你們是哪個部門的，找誰？」
「我們縣統計局的，這是我們楊局長，這是高局長。」梁敬業向那人介紹著。
那人禮節性地與楊帆、高強握了握手，然後說：「書記鄉長都下村了，正村委換屆。要不，先往辦公室等一會，你找誰，我給你們聯繫。」
「統計在嗎？」高強問。
「也下了，到包的村上去了。」那人答。
「昨天不是通知讓往鄉里等嗎？」梁敬業不高興地說，「那吧，麻煩你給他聯繫一下，就說楊局長在這裡等。」
那人只好聯繫。半小時后，鄉統計騎個摩托回來了。把摩托車往車棚一紮，趕緊跑向楊帆，邊跑邊說：「不好意思，村裡選舉，亂糟糟的，不去不中。」
在這等候的半個小時里，楊帆沒去辦公室，和高強、梁敬業站在鄉政府大院花壇邊說話。見統計回來了，梁敬業責怪地說：「昨天不是說的好好的，為啥不在家裡等？」
「算了算了，敬業。」楊帆瞅梁敬業一眼，梁敬業閉口不言了。
「走，去我屋。」鄉統計把楊帆他們三個領進他的寢辦合一的屋裡。
屋不大，裡面有一張床，床頭有一個大立櫃，裡面靠窗戶有一張辦公桌，可屋只有兩把椅子。楊帆進屋掃了一眼，心想這也太簡陋了。
「坐坐，楊局長、高局長，床上也可以坐。」鄉統計尷尬地讓著。
楊帆坐在床上，問：「平時就在這兒辦公？」
鄉統計說：「可不是，寢辦合一。太窄了。」
「有電腦沒？」高強問。
「辦公室有兩台，合用。」鄉統計答。
楊帆知道鄉里條件差，也沒想到這麼差，差得有點窮酸了。楊帆問了問報表情況，然後讓他抓緊時間上報，不要影響全縣。
鄉統計應著：「報快做好了，做好都報。我加加班吧。」
沒見著鄉里領導，楊帆沒法提要錢的事兒。心想，等下個鄉鎮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