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你相信預言嗎?
「有什麼好問的?」廖翠喜將披肩解開,扔給傭人,「給我收好了——很貴的!」
「爛泥永遠扶不上牆!」丟下這句話,廖翠喜上了二樓。
庭意有些尷尬,到嘴的話又咽了下去。
而許悔之習以為常:「走吧,十三號,我送你回去。」
「你駕照還沒拿到?怎麼送人?」許懷秋厲聲問道,「出了事,不還得父親去派出所保你?」
「上個月就到手了,」許悔之將一個藍本在懷秋眼前一晃,「這總算可以了吧。」
意識到在庭意麵前,方才失態,許懷秋放緩了語氣:「庭意,路上叫他開慢點,小孩子急躁躁的,沒個安全意識······」並不看許悔之。
許悔之冷哼一聲,推開客廳先走出去。
「那懷秋姐,我先走了。」
「嗯,去吧。我今天走的腳有些累,沒法送你了。」懷秋指著地下十厘米長的高跟鞋,一臉歉意。
「沒事的,其實我自己打車都行。」
「還走不走了?」許悔之本來到了庭院,又回頭沖她喊道。
庭院,更深露重,鵝卵石鋪成的甬道有些滑。
庭意小心翼翼走在上面。
「謝謝你。」她說。
「太沒誠意,」許悔之突然扭頭,將她嚇一跳,「今天的情形,你也看見了吧?」
「要是沒我,許家二小姐把你生吞活剝了也不定!」
「嗯,」她說,「許二小姐當然不會錯給這個羞辱我的機會。」
「所以······」他在暗示。
「所以?」
他狡黠一笑,「車上說。」
許悔之將一輛半舊不新的小吉普停在她面前,「上來啊!」
見她站著不動,「放心,我對你這樣的姐姐,不感興趣。」他著重了「姐姐」這個詞。
天色已晚,許宅處在市裡略微偏遠位置。因此出了徐宅,還有條通往公路的小道要走,曲曲折折,也不好打車。
見庭意上了車,許悔之打開前車燈,小道上路燈稀少,遠處看不清樹的輪廓,只聽得「沙沙」作響。
「喂,」她拿起行動電話。
「庭意,你今晚還回來嗎?」室友陳海心問道,「我都聽楚菁菁說了。哎!你和小滿這麼要好,鬧鬧彆扭,也沒必要這樣嗎?」
「小滿這會兒也寢室?」庭意問道。
「嗯。」
「要我說呢,你還是回來。有什麼事大家好好說開不就行了?」
庭意沉默一會,「我不是沒有試過·······算了,已經這樣了。見了面還不知怎樣。」
「那你真的要搬出去?」
「不然呢?」庭意反問道。
「哎,」海心嘆了一口氣,「你們到底怎麼回事?我問小滿一天了,她都不肯說,估計你也一樣·······」
「沒事,海心,我沒事。」她說。
「那你晚上住哪兒?」海心被迫接受現實。
「嗯——有地方,你不用擔心了。這裡信號不太好,我先掛了。」
陳海心還想說些什麼,聲音戛然而止。
掛了電話,庭意有些疲憊。知道海心在關心自己,但她也是毫無頭緒。
刻意不想她和小滿之間的矛盾,以為並沒有自己失去什麼,以為回去還是那個安穩舒適的小窩,她們相互打鬧嬉戲。
她嘆了一口氣,想到許悔之還在車上。電話有些漏音,剛才對話不會叫他聽去了?
她悄悄瞥了一眼,許悔之正小心將車開到大馬路上,神色如常。
「我想好了,」他說。
「陪我去吃飯,這個要求不過分吧?」
「你在家裡不是吃過了?」她發問。
「我哪敢吃?」許悔之半開玩笑,「誰知道裡面下毒沒?」
「沒說話,就算答應了。」他高興如同孩子,把她也感染了,「走咯!」
車子在馬路一邊停下,對面則是一排霧氣繚繞的燒烤攤,並不因為天晚受到影響。相反熱鬧歡騰,充滿人情味,與許宅壓抑的冷相反。
「就這?」庭意很難想象,許家大少爺會吃得慣路邊攤。
「你請我。」他生怕被拒絕,搶在她前面走。
「給你做家教,我這一分錢都沒見到,就得先請你?」庭意開玩笑。
「反正許峰儀不會少了你的。」
庭意不著痕迹將他面前桌子擦了擦。
老闆娘過來熱情問道,「哎,小美女你來了。要點什麼?剛出鍋的花甲,來一份吧,可香了。」
見許悔之困惑的表情,庭意明白,敢情這大少爺沒來這吃過,她說道:「好,要一份。還要一份蝦尾,倆份炒速食麵。」
「好嘞,一會就好哈。」
老闆娘端上來,滿滿一盤的花甲要溢出來,帶著辛辣的香氣,讓人胃口大開。
「能吃辣的嗎?」庭意問道。
「當然。」
馬上,許悔之就要啤酒,「咕咚咕咚」灌進肚子,更不用提蝦尾了。他吸溜了一下鼻子,又吞了口炒麵。
「慢點吃,我又不會和你搶。」
「這可比許家那飯菜才有味多了,」許悔之抹了一下嘴,絲毫沒有之前的矜持。
「吃膩了海陸十三味,自然覺得路邊攤也是好的。」庭意淡淡說道。
「沒有,」他說,「家裡飲食許太太一人說了算。她說是什麼要減肥,均衡飲食,讓一大家子跟著吃青菜,啃萵苣也不說了,就算是其他菜式也比白水還要清淡。」
「更別提,餐桌上還要瞅見那三個女人臉色,簡直······難以下咽!」
她笑了,「看來你口味偏重。」
「那當然,」說到這,他臉色暗了下來,「我還跟著媽媽的時候,她做菜也喜歡放辣椒。」
「我在旁邊看她用辣椒,蔥,姜炸出油,再放上綠豆角翻炒,變黃,就上白米飯,雖然就這些,但是真的很香——後來,就再沒有那樣味道了······」
庭意也沒想到他會說這些,許悔之是個過於聰明的小孩,與同齡人相比。一時,她不知道該說些什麼。
因為在庭意感覺,他好像對一切都表現不在乎,至少對許家人的態度看出來。他表現的不生氣,反而存心要激起她們。
「沒關係,」他說,又灌了啤酒,「看你緊張的。」
「既然當事人都不在意,我為什麼要無故去追憶這些,矯情!」他自嘲。
「你怎麼知道她不在乎?」
「一個連孩子都不要的人談何在乎?」
「你怎麼知道她不是想讓你過上更好一點的生活?這些年來,你有真的問過她嗎?你以為都是別人拋棄你,傷害你,你就沒有想過她是為你好?」
「你是她的孩子,也許在送走你那天,她就躲在大門外,比誰都要難受!」
庭意繼續說道,「你是因為膽怯,害怕得到答案,所以才選擇的逃避!」
她之所以這麼說,是老人院做義工的時候,一個老人講給她的。女兒把老人送進后,直到去世,都沒再露面。老人生前說,女兒恨自己把從小她送給別人家。
可是,自己的人生都已經這樣了,如果跟著自己只有受苦受累。老人想讓女兒過上公主的生活,學鋼琴,跳舞,唱歌······這些都不是老人所能給予的。更多時候,老人都是獨坐在一處,手裡攥著女兒幼時的毛線帽,喃喃自語。
許悔之愣住好一會,這些話從來沒有人跟他說過,像是被驚醒。
他也不知道,為什麼會跟一個並不熟悉的人講這些。也許是味蕾喚回他的記憶。
「也許,我是應該問問。」他說,「可是我要上哪找她?」
「真的想找到一個人,一定能找到,更何況那是你的媽媽。」
許悔之記憶像一隻白鴿「嘩」的一下洶湧而來,他的媽媽溫柔善良,會給他做飯,講故事,帶他到公園······怎麼會想許太太說的那樣不堪,賣子求榮?
暗暗地,他下定了決心,不管怎樣,一定要找到自己母親,親口問問她。不管怎樣,他都要試試。
「好了,天晚了,該回去了。」她提醒道。
「是啊,」他意識道,再晚一點,免不得許太太又在父親面前念叨,「你去哪兒?我送你。」
「嗯,我先去打個電話。」
庭意走到偏僻的街頭,將手機從頭至下翻了一遍,她在T市本來認識的人不多。猶豫了半天,她摁下那串號碼。
她甚至還沒想好說什麼。
「喂?」電話那端是一個柔柔的女聲,帶著一絲嬌媚,「請問你是哪位?有在聽電話嗎?喂?」
她沒出聲,慌亂掛上了電話。她不知對方是誰,喬柔熙或是其他女人,她甚至沒有資格去質問,不是嗎?
她早就該有這種自知,自己只不過是其中之一而已。但在蔣正南給予的溫柔里,她似乎慢慢陷入進去,抽身而退更難。
許悔之見她回來時,臉色有些異樣,彷彿洞察了些什麼。
「你相信預言嗎?」他問道。
她搖頭。
「多少信一點吧。」他從口袋抽出一副塔羅牌,鋪下第一張說道:「今天晚上十一點你會坐上一輛灰色的車。」
「我?」
「來人會將你帶個地方。」
「他?」
「一處四合院,庭院里有很多花草。」
「是在哪?」
「你知道了?」她笑道。
「我想幫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