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詩歌

天亮了，無相寺如夜般清冷！

天黑了，無相寺更增添了一層悲影！

冷月無聲，照着千家萬戶的夢，也照着徹夜難眠的人悲傷地心情！

無相寺之中，無相寶殿正廳，燈火通明，佛音汨汨！眾多的僧侶圍繞着惠風的遺體，做最後的祭禮！

棲龍松和芬婷，望着這尊曾經鮮活而溫暖的身體，如今，僵硬而冰冷！無情的月色，又在這一份冰冷之上，加上了一層凄清！

「我的朋友，惠風」！棲龍松的無名指點上一滴聖水，一彈，灑向惠風！水，停留在惠風的額頭，像一顆痣一樣，死死的逗留住！看起來，是那樣的僵硬！不禁讓棲龍松想到，曾經，兩人揮汗如雨，那一顆顆豆大的汗水，蒸騰著熱氣，從額頭滾滾而下！同樣的是水，只是，一個鮮活而有溫度，一個死寂冰冷！

芬婷泣不成聲！惠風雖然生性粗糙，粗糙之中卻有着一份熱烈而真摯的情！如今這烈烈之焰突然熄滅，讓芬婷的心茫然若失！自從姐姐走了之後，他，就是棲龍松、棲龍海、藍心之外，最關心自己的人！可是，如今，僅有的幾個零星的朋友，竟然，還這樣，含恨遠走！

月色通明，照着千家萬戶的夢，卻照不亮，樹蔭背後，泣不成聲的心情！

「姐姐」！

藍心一把抹掉自己的心傷，裝作若無其事的端坐的著！

鬼語鍾遲疑了一下，覺得自己不應該此時此刻打擾藍心姐姐的心情！終於，還是鼓起勇氣，朝前走了一步！

「我不是想要打擾你，只是，我整理了一下惠風的記憶，整理的很完整，本來想將他的記憶一句一句的念給你聽」！

藍心的心顫動了一下！

「我來我想將惠風的記憶整理成冊，給你留着回憶看，最後記憶的最後端發現，這個粗糙的男人，已經將想要留給你的心情整理成卷」！

藍心接過一張殘卷，失魂落魄的坐在月光照不到的樹陰北側！

「姐姐，我想留下陪你，只是，這是一份只屬於你和惠風兩個人的心情，你一定要保重，為了惠風，為了活着而孤零零的我們」！

藍心廢了很大的力氣，也沒能成功的擠給鬼語鍾一個完整的安慰的表情！

鬼語鍾走了，背影之中有一種寂寥和擔心！

冷月無聲，靜！明！

藍心怯怯的走出樹陰，轟！明明如晝的月光，強盜一般，闖進藍心內心的幽微，肆無忌憚的窺視着揪扯著藍心不敢直視又難以承受的傷悲！

月太明，太賤，太肆無忌憚！毫不顧忌的照徹著悲傷的人難以承受的悲傷！

藍心即刻收住腳步，想躲避瘟疫一樣，躲避著月亮！

躲回樹陰，藍心只敢解開殘卷，伸出一雙手，露出月光！藍心笑了，笑中帶着一種回憶和憂傷！果然是字如其人，粗狂不羈！然而，認真端詳，字體雖然粗狂不羈，但是，從字體的排列可以看得出，惠風，刻意的用心！

如果有一天，你看到了這份殘卷，我一定撒手塵寰！最重要的話應該與你直面，我恨自己不勇敢，終於，還是偷偷摸摸的寫成了這份殘卷，記錄我心中的柔軟！

第一首：寫成詩歌

我曾求助於棲龍松

如何安放心中的殘念

它總讓人心煩

凌亂！

棲龍松告訴我

心情如同水果

任其放置凌亂

最終

發酸腐爛

如果

將一段心情清洗

在陽光下晾乾

放入潔凈的容器

然後靜靜的等待

等待時間

等待春風襲來

等待碧荷花開

等待紅葉飄落

等待白雪映月

最終

在最恰當的時光

揭開這一段心情

飄出來的

一定是醇香四溢的詩歌！

我很慶幸，我認識了棲龍松，從這一天起，我開始回憶，開始整理凌亂髮酸的情緒，開始將一段段的情緒清洗、晾乾，開始將情感和往事付諸筆端！

師傅說我濁氣太重

成不了心地純明的僧

他希望我惠風和暢

為我取名惠風

我剃了頭

念了經

我的頭又光又亮

卻始終照不明

濁氣籠罩的心靈

都說我念經的聲音震耳欲聾

可是我自己

從來聽不清

那一天

偶然抑或必然

我遇見了你

你就像是一輪朝陽

在我的心中

緩緩升起

那一刻

『惠風』吹不走的濁氣

像霧一樣

在你這一輪朝陽前

漸漸消弭

我念經的聲音開始小了

是因為

我只想想念給自己聽

我聽得很真切

那就是你的芳名

花葉大師總是教導我『禪定』

教導我八風吹不動

教導我享受『恆樂』

教導我無明

我想笑着告訴師傅

只要想想你的樣子

就能感受到恆樂的境界

我沒有告訴他

我怕他說我對佛法不尊敬

更怕，他也想你

他要是見了你

也一定會想你

得道高僧也就這副德行

月圓的日子

總有人經不住思念

佛前的燭光

搖曳着火焰

我想

一定不是風在動

是我的心

在動

我明白我為何思念

可還是要一本正經的假裝參悟

這大概是所有思念的人

難以避開的痛苦

為何

我總是思念

也許

相逢就是答案

為何我們相逢

老掉牙的故事：

前世的五百次回眸

換來今世的一次擦肩

我們前世因何擦肩

前世的前世

又有着怎樣的緣

我試圖沿着前世的脈絡

追溯起點

我想

一定有前世

我想

前世的我們一定沒有結緣

這一世

才是我們一切的緣起的開端

如果

如果緣分在今世開端

何時何世

才是這份緣分的終點

想着想着

心就亂了

我開始念經了

或許

聖賢那裏有答案

我沒有找到答案

聖賢講的話

總像是在扯蛋

如果有一天

今生的緣分到了盡頭

請讓我

先走

相比而言

我不怕黑暗

畢竟念了多年的經

佛祖照顧

畢竟

光頭惶惶如燈

不是菩薩

卻總一直菩薩心腸

我知道

你一定會傷心

一定會流淚

想到你的傷心流淚

我的心

就會醉

別了藍心

不知道臨終的時候

我有沒有

瀟灑的招手

我好想像棲龍海一樣的瀟灑

可我的瀟灑

總顯矯揉造作

僵硬笨重

別了藍心

相見在來生的時候

那是的我

一定勇敢

一定會將那句話說出口

別了藍心

我原諒了自己的懦弱

所以將心情付諸筆頭

請你不要懦弱

勇敢的

勇敢的找棲龍松傾訴

別了藍心

雖然捨不得走

請答應我

讓我們的相逢

在很久的以後

答應我

一定要很久

很久很久以後

當你踏上黑暗的路

請不要害怕

有一輪月亮一樣的光頭

在彼岸

為你照亮

為你守候

月色依舊，只是學會了溫柔！照着藍心臉龐的淚珠，熒光閃閃，直到，失去溫度！

無相寺的燭光，依舊肅穆！

繞着惠風旋轉的僧侶，停止了腳步，無相寺，陷入一陣安靜！安靜的，能聽見月光落在地上的聲音！

所有的人，目光指向棲龍松！

棲龍鬆手指火把，環視眾人，火把正要脫手，又陡然停住！

「藍心在哪裏」！棲龍松尋求着幫助，或許，最後的火把，應該由藍心丟下！

芬婷片刻遲疑，不知道如何回答！此時此刻，應該讓藍心一個人靜靜，還是，讓藍心......

「我在這」！眾人循聲望去，燈火暗淡的地方，傲然挺立着藍心不堪憂傷，強行支撐的身影！

「惠風去往天堂的路，我來點燈」！

藍心一把從棲龍松的手中接過火把，不做任何的遲疑，丟上盛裝惠風遺體的木頭！

呼！大火熊熊！

惠風的身軀，化作最後的光芒，卻沒有驅走眾人心中的寒冷！

「陪我走走」！芬婷不堪憂傷的走進棲龍松！

「當然，像以往一樣，我要牽着你的手」！

無相寺格外的寧靜，主道兩旁佇立着高大的樹，在月光下的照耀下，投下了斑駁的影！

「月亮照在樹上，在大地上留下了影！這樣的景象不禁讓人聯想，有的人，就像天上的月亮，當他看見你的時候，就會在你的心上，留下了影」！

「嗯」！

「可是，月亮終究會下去」！

「哦，月亮下去的時候，會升起來太陽，一樣，會留下影」！

「咦，對哦」！芬婷不禁嘻嘻一笑！

棲龍松用一種寬容的眼神望着芬婷！

「假如，我是說假如，假如我和惠風一樣，你會是一種怎樣的心情」！

棲龍松怔了一下，心情轉瞬間跌入谷底！

芬婷看着棲龍松的心情登時之間跌入谷底，立馬心疼的自責起來，即刻轉移話題，道：「在無相寺住的這一段時間，我總是在想什麼是緣，什麼是彼岸！你說，前生，我們是一種怎樣的感情」！

「前生我們是一種怎樣感情？我想想，前生，我們一定很相愛，我一定對你講了太多的甜言蜜語！我們臨終之前，一定彼此都有着心愿！我的心愿一定是將自己的甜言蜜語只講給你一個人聽，所以，我生下來就是一個小結巴，不能流利的講話，可是，我對你，卻能流利的講話！你的臨終心愿，一定是一生之中，只對我動情！要不然，為何你見了所有的人都害羞，唯獨見了我，才會稍稍顯得從容」！

「那麼，來生，我們會有怎樣的相逢」！

「來生，我們會有怎樣的相逢？讓我想一想，嗯，讓我想想，我們的相逢一定是在晚上，那一晚一定會是這樣的場景：星稀、月明、流星如雨縱橫！讓我再想想我們相逢時，你是怎樣的表情：吃驚，雙眼圓睜，疑惑！我在想想，你那時的心情，你一定不住的問：為什麼，為什麼，當我看到面前這位美男子時，有一種似曾相識的記憶被喚醒，可是，為什麼，我總是想不起，這種似曾相識的記憶是在什麼時間，什麼地方」！

「美男子」？

「哼！那當然！那時的我，一定是長發飄飄，手執玉簫，眉眼流情，滿面笑容」！

「嘿嘿嘿嘿」！芬婷笑的合不攏嘴！「那，那時候的我，會是一種怎樣的肖像」！

「那時的你」，棲龍松遲疑的一會兒，雙手捧著芬婷的臉，湊上去，狠狠的嘬一口！「那時的你，一定和現在的你一樣的長相」！

「為什麼，我會是和現在一樣的長相」！

「因為，只有你，美的不受輪迴的限制」！

「油嘴滑舌」！

「相由心生嘛！心不變，所以，我們的也將不會變」！

芬婷的眼角流出了淚！

「為什麼說着說着就流淚」！

「嘿......沒有，我只是覺得，肩負着一份誓約或者牽掛，輪迴的路上，一定會走的很慢，會不會，來生的瞬間，我們相見的時刻，你已經耄耋之年，我卻豆蔻芳華」！

「咦！我耄耋之年，你豆蔻芳華，憑什麼，你年輕，我這麼老，那時，我倆見面，一定會很尷尬吧」！

「所以，將所有的愛，用心傾注，在輪迴的路上，沒有牽絆，沒有遺憾！」

「嘿，你怎麼這麼有感悟，突然變得這麼有智慧。說的話還這麼有禪理，你不是有野心，相當無相寺主持！老實說，是不是，是不是，是不是」！

「正經點」芬婷按捺下淘氣的棲龍松，道：「你說，假如有一天，你像惠風一樣，擺在我的面前，你說，那時的我，會是怎樣的心情」！

棲龍松的心情立馬落入谷底，他實在不敢直面這樣的問題！他實在不敢想像，假如惠風醒來，看見藍心是怎樣的心情！

棲龍松陷入一陣沉默，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樣的心情！

「假如有一天，我走了，你本來是一種什麼樣的心情，你實際中，又會呈現一種什麼樣的心情」！

棲龍松始終沉默不語！

芬婷雙手捧著棲龍松的臉，莞爾一笑，語重心長道：

「假如，假如有一天，我，像姐姐、棲龍海、惠風一樣，悄然離去，無法守候在你的身邊！就讓我化成淚，在你的雙眸，一次流完！也請你！請你忘了我！讓我在輪迴的路上，無掛無念，沒有牽絆」！

棲龍松的心情一下子解脫了！他正不知道如何回答這樣的問題，因為問題太重，重的自己拎不動！芬婷的回答像是對自己的救贖，雖然自己不敢肯定，這是否就是這樣的答案，但是，這個答案，肯定能夠緩解問題的嚴重！

「嗯」！棲龍松爽快的答應道：「如果有一天，我無法守候在你的身邊，就讓我化作淚，在你的雙眸，一次流完！也請你，請你忘了我，讓我在輪迴的路上，無掛無念」！說完之後，棲龍松沒心沒肺的笑笑！

芬婷，一把摟住棲龍松，兩顆唇瓣緊緊的扣住棲龍松的雙唇，吮吸的棲龍松像是剛剛經歷完大戰一般，上氣不接下氣！

「我說，這是在無相寺，能不能收斂點，你可是淑女」！

芬婷的尷尬的東張西望，四下無人，繼續！

月夜很明，明的憂傷而通透！只有棲龍松，鬧不明白自己的心情！他很為芬婷擔心！也為藍心擔心！兩個姑娘都是那樣的多愁善感！藍心現在一定很傷心，傷心到......芬婷的心情大概和藍心一個樣，她總是有那樣的同情心，快樂着別人的快樂，憂傷著別人的憂傷！

「夜涼了，回家吧」！棲龍松摸著有點刺痛的唇！

「嗯」！看着棲龍松滲出血的雙唇，芬婷不禁捂著嘴偷笑！

棲龍松拉着芬婷的手，朝着住宿的地方，飛速的跑。

「走這麼急幹嗎」？

「趕時間呀，在輪迴之前，我得將沒愛完的愛，愛完」！

「你討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