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秋雨閑談

三伏天已過，炎夏蒸騰的鬱悶和燥熱跟著時令進入了初秋，『秋老虎』肆無忌憚！能夠安撫秋老虎的，只有秋雨！

秋雨如期所致，淅淅瀝瀝，問候了整個棲龍山，帶走了所有的鬱悶和燥熱！

雨落屋檐，像一道天然的水晶簾，將棲龍山主樓邀月樓裝扮的如幻如仙！邀月樓左側的藏書閣、右側的會客廳，都在秋雨之中平添一份靜美！

棲龍松站在後山，望著沉浸在秋雨之中的棲龍山，不覺入神！

棲龍山的更東面，有一座樓，名曰閑雲閣。閑雲閣樓高三層，青磚青瓦，屋檐飛揚，在秋雨之中顯得更加樸素自然！煙雨蒙蒙之中，百步之遙，擋不住酒香撲鼻！

走進大樓，正中位置，一張牌匾，刀刻著四個大字——『閑雲野鶴』！

一樓高朋滿座，二樓雅士單間，三樓貴客閉門！

二樓，一個單間，一張案幾，閑適的坐著四個人：紫菱鳳鳴、紫菱媚、天泉夜鶯和天泉小妹！紫菱鳳鳴臨窗而坐，總是不自覺地望著窗外淅淅瀝瀝的小雨！

「下一場雨真好，整個人全身心都得到了休息」！天泉小妹笑語盈盈的喝著酒，沖著紫菱鳳鳴、紫菱媚和天泉夜鶯調皮道：「這裡的酒真好喝，你們說說，就我這一雙伶俐纖巧的手，為什麼就釀不出這麼好的酒」，天泉小妹一邊端詳著自己的手，一邊不服氣的瞟著櫃檯前面相貌平平，五大三粗的釀酒老闆娘，遙遙嘆息！

紫菱鳳鳴、紫菱媚、天泉夜鶯看著稚氣未脫、天真可愛的紫菱小妹，不禁一笑！天泉夜鶯笑起來總是放蕩不羈，伴隨著身體的顫抖和全身的聳動！紫菱鳳鳴的笑總是淺嘗輒止，只是微微的一點嘴角上揚，像初一的月亮！紫菱媚總是眉開眼笑，因為笑起來總是右手掩唇，紫菱媚的笑總是讓人浮想聯翩！

或許天生的原因吧，天泉夜鶯放浪形骸，情緒飽滿！而紫菱鳳鳴，他的七情六慾像兌了水的酒，太淡！對於人世間的一切，都是輕描淡寫，除了眉宇間的憂鬱！紫菱鳳鳴眉宇間的憂鬱煙霧繚繞，引人入勝，深深的吸引著天泉小妹！

「下雨真好」！天泉小妹想要和紫菱鳳鳴攀談，卻不知從何開始，又不敢直截了當表達心跡，只能旁敲側擊拿雨說事！

「嗯！下雨真好，這絲絲的細雨，交織著劍賢的愁緒」！天泉夜鶯突然之間一本正經的幽怨道！

天泉夜鶯冷不丁的一本正經逗得天泉小妹噗嗤一笑，她更沒想到，天性不修邊幅、狂放不羈又賤兮兮的天泉夜鶯竟然能隨口說出這樣輕妙的詩句！天泉小妹最終還是情不自禁的將最終的眼神停留在了紫菱鳳鳴的身上！秉著豁出去了的心態，她認認真真的說道：「這絲絲的細雨，交織著劍賢的愁緒，鳳鳴大哥，你每天都在為什麼而憂愁」？

紫菱鳳鳴專註的望著街邊淅淅瀝瀝的雨，獨自出神！只見那一顆顆晶瑩透亮的雨，落在石頭上，四分五裂的朝著四面八方飛濺，濺出一朵美麗的水花！落在水潭中，壓起的漣漪像煙花一般，勾起一個『酒盅』，或者，像一朵盛放的牽牛花！紫菱鳳鳴喜歡雨，喜歡看細雨下的景色，喜歡聽細雨中的聲音！此時此刻，他的心神全部沉浸在細雨中，忘了時間，望了地點，忘了自己，也忘了身邊還有幾個朋友！

「嘿」！天泉夜鶯非常不滿，一隻手彷彿在紫菱鳳鳴鼻子上切菜一般上下晃動著，粗聲粗氣道：「小妹和你說話呢」！

「啊！」紫菱鳳鳴回過神來，有點不知所措！

天泉小妹妙目流轉，身子前傾，溫聲細語道：「我是在問你，為什麼你的眉宇間總有那麼一點點憂愁揮之不去」？

紫菱鳳鳴愣了，遲疑了一會兒，半晌不知道如何回答，忽然，想到一個逃脫的辦法，便對著天泉夜鶯一本正經道：「為什麼呀」？

「嘿！問你呢，我怎麼能知道」？天泉夜鶯一個激靈！

「我就是隨便問問，隨便...問問」。天泉小妹突然覺得或許自己不該問，尷尬之餘有點拘謹無措！好在，天泉小妹一頭長發，烏黑亮麗，令人羨慕！這時，像拉窗帘一般，天泉小妹拉起自己的長發，關起了大半邊臉，假裝專註的整理頭髮來掩飾自己的尷尬！

「啊！你肯定是為了幾個孩子才憂心忡忡的吧？活該你擔心，誰讓你是天乾組的師傅，怕被我的『巽風』組趕超？告訴你，那是一定的！嘿，不過，你別說，你們天乾組有幾個孩子可真是天資縱橫，尤其是那個棲龍海，活脫脫鬼谷千刃轉世」！天泉夜鶯一邊情感投入的說著，一邊咂摸著嘴！

說到了棲龍海，紫菱鳳鳴的心才完全從細雨中收了回來，是啊，『天資縱橫』，這小子的確當得起這幾個字！

「棲龍海真就那麼厲害么」？正在玩手指頭的紫菱媚突然感興趣道。

紫菱鳳鳴神情凝重，驕傲之中，又透著擔心：「棲龍海的確厲害，用『天資縱橫』似乎都無法形容全面而透徹的形容，此人天生能舉一反三，比起這個，更加令人稱道的是，他天生一眼就能看透劍法」！

「看透劍法」！天泉小妹和紫菱媚一臉好奇！

「什麼是看透劍法」！天泉夜鶯尖著腦袋，更加好奇！

「一般情況下，一套完整的劍法，我會分三步教習。每次我教習第一部分的時候，唯獨棲龍海能做到過目不忘，不可思議的是，棲龍海有一雙好眼力，總是能一眼看清劍法的軌跡，然後順藤摸瓜，根據我教習的第一部分，自行演化出後面的兩部分！你剛教完前半段，他就琢磨出了後半段！到這裡，還不足以說明他的天賦，我們都知道，每套劍法都有自己的局限性，這小子，在演化出後面的招式以後，他還自發的在探究此套劍法的局限，試圖自己打破這套劍法的局限！有好幾次，他的想法直接嚇我一跳」！

「我的個乖乖，我們知道棲龍海是一個天才，可誰知道他天才的這麼離譜！你說說，你咋真幸運呢，好孩子都讓你領走了」！天泉夜鶯對著紫菱鳳鳴羨慕道！

「這麼說來，歷代劍族之中沒有人有這樣的天分！你可收了一個好徒弟，哎，可惜，都是一個父母，我的那個徒弟，卻是憨厚的可憐」！天泉小妹嘆息道！

「不，棲龍海凌厲太過！我倒是希望他能稍微憨厚一點，至少，像一點他的父親」！

說道這裡，紫菱鳳鳴不禁陷入一陣回憶！

棲龍海天資縱橫，又勤懇好學，只要有時間，就糾纏著紫菱鳳鳴教習新的劍法！那一晚，棲龍堂天乾閣中，空無一人，只有他和棲龍海！

天乾閣之中，燭影搖曳！棲龍海獨坐燭影之中，看紫菱鳳鳴恣意揮灑！

突然，棲龍海靈光乍現，執劍而起，朝著燭光揮斬而下！那一劍，真可謂乾淨利索，竟然沒有揚起一丁點的風，卻活活的削去火苗一角！

紫菱鳳鳴當時震驚了！

當今天下，能使出『焰斬』的，寥寥無幾！雖說棲龍海的『焰斬』稚氣未脫，有點扭捏！可是，這小子終究還是一個半大的小屁孩，再怎麼天資縱橫，也不應該有這樣的造化！紫菱鳳鳴當時心中高興，著實高興！可是，高興之後，總會隱隱的覺得自己的高興不踏實！凡事不可太過，過猶不及！

棲龍海才氣逼人，讓紫菱鳳鳴忐忑不安！

還記得棲龍海初進學堂的時候，紫菱鳳鳴是怎樣蒙著眼睛擊打棲龍海的嗎？其實，紫菱鳳鳴的真正意圖是想要教會棲龍海如何隱藏！隱藏自己的企圖，隱藏自己的呼吸，隱藏的自己的血流速度，隱藏別人試圖通過耳朵從自己身上獲得的一切！事情過去很久了，棲龍海還是沒有領會紫菱鳳鳴的真正用意！所以，紫菱鳳鳴決定再來一次，好讓棲龍海能夠掌握劍道的另外一個方向——靜！

可是，這一場下來，棲龍海根本沒有嘗試隱藏自己打算，反而變本加厲的張揚！這種毫不內斂的張揚讓紫菱鳳鳴用了五成的功力才將棲龍海制伏！

劍賢用了五成的功力，真是讓人匪夷所思的孩子！沒想到，自己的用心良苦不但沒有立竿見影，反而適得其反，助長了棲龍海更加囂張跋扈的性格！

一想到這裡，紫菱鳳鳴就心中惶恐，靜！在劍法的修為中佔領半壁江山！劍法貴在動靜結合，這個棲龍海......

看著紫菱鳳鳴愣神，天泉夜鶯又一次拿出手，如同在紫菱鳳鳴鼻尖切菜一般，上下揮舞著！

紫菱鳳鳴回過神來，接著前面的話，喃喃道：「可能因為我天資愚鈍，以愚人之才奪天人之思！可我總是擔心，棲龍海如此橫衝直撞，有一天，會像一匹脫韁的野馬，無法約束！你我都明白，凡事，過於縱橫，不能約束，終究會成為災難！我總是提醒他，學會約束，學會慢下來，學會靜下來，可是，越是這樣，他越是激進，越是恣意縱橫」！

「你必須約束他，得用一條韁繩狠狠的勒住他的脖子」！天泉夜鶯嚴肅的用手比劃著用一根韁繩勒住棲龍海的脖頸！

「沒錯，是需要用一條韁繩狠狠的勒住棲龍海，問題是，勒多緊？我最擔心的是，萬一，萬一我們的愚笨限制了棲龍海的才華」！天泉小妹條理清晰道。

「你是說」？天泉夜鶯似乎恍然大悟。

「我擔心的是，你我的能力根本不足以成為他的師父」！天泉小妹斬釘截鐵下論斷道。

「你我都不夠資格成為他的師父，那麼還有誰能夠成為他的師父」？天泉夜鶯嬉皮笑臉道。

「族長一枝六葉大師，一花六瓣大師，棲龍海的父親棲龍九躍，還有，花葉大師」！

「你的擔心是對的，但是，現在直接將一個小毛孩交給這樣的大師級別的人物，是不是有點太早了」！紫菱鳳鳴擔心到。

「不早，棲龍海是一塊過於特別的璞鋼，將來一定能被煅造成一柄絕世好劍，只是，你我都不是一流的煅造師，咱們，有可能耽誤這塊好料子」！天泉夜鶯道。

「那我應該什麼時間將這件事情報告給族長」！紫菱鳳鳴徵求意見道。

「族長外出，不在棲龍山，最為重要的，我總是隱隱的覺得，棲龍海最好的歸宿應該是花葉大師」！天泉小妹道。

「花葉大師好！花葉大師真是千年一遇的壽星，和鬼谷千刃大師同時代，現在，依舊是精神矍鑠，鶴髮童顏！上一次我去無相寺參佛，有幸見到花葉大師，我的天哪，那皮膚，光滑水嫩，和小妹的皮膚一樣一樣的」！天泉夜鶯目光一轉，死皮賴臉沒羞沒臊的落在天泉小妹的身上。

天泉小妹本來認真的思考關於棲龍海的討論，突然，聽到天泉夜鶯話音一轉，拿自己打趣，不禁嗔道：「討厭」！

「嘿嘿，言過其詞，言過其詞！說到皮膚好，在這個世界上，誰敢和天泉小妹比！小妹的皮膚光滑細膩，水嫩無比！知道我這裡所說的光滑是哪個等級的光滑嗎？是月光照在上面都會滑下來的光滑」！

「你怎麼這樣沒正經」！天泉小妹嗔道。

「實話實說，實話實說」！

「去你的實話實說，哎，我問你，你手中的孩子怎麼樣」！

「我們組的學生，論天資和體質，各個都是萬里挑一！就是有一點，太他媽隨我，穿不重衣飾，話不講談吐，邋裡邋遢不修邊幅！不知道的人，還以為我是丐幫幫主」！

「哈哈哈哈，你還知道談吐，我看你就會滿嘴吐痰」！天泉小妹玩笑的諷刺道。

「我可從來沒有吐過痰，即便在沒有美女的地方」！天泉夜鶯反駁道！

「騙人，我不信，在我眼裡，你放蕩不羈，信口開河......」

「小妹，做人不能太嚴肅」！說完，天泉夜鶯矛頭一轉，直指紫菱鳳鳴，一本正經的說教道：「沒有人能夠活著走出這個世界」！

紫菱鳳鳴聽出了天泉夜鶯的弦外之音，他是在提醒自己不要太嚴苛，不要太沉默！是啊，沒有人能夠活著走出這個世界，何必事事如此嚴重。紫菱鳳鳴轉向天泉小妹，道：「你手中的孩子怎麼樣」？

「他們的天分有點...哎！不過！他們很努力！最讓人心疼的，還是棲龍松，他......」

「世事無常，天命難料！同年同月同一個母親，卻有著如此天壤之別的天分」！紫菱鳳鳴嘆息道！

「沒準一個是胎兒長大的，一個是胎盤長大的」，天泉夜鶯胡咧咧道！

「呸呸呸呸呸，你這臭嘴」，天泉小妹妙目微怒，笑罵道！

天泉夜鶯見勢不妙，話音一轉：「我的意思是，兩個人是一樣的聰明，但是聰明的方向不一樣，或許，棲龍松在其他的方向上，有著驚人的天賦也說不定呢」？

「棲龍松的確有點...但是，我是他的師傅，我又能說點什麼呢？你們知道嗎？他第一次拿劍的時候，整個人都是顫顫巍巍的，好像自己手中握的是劍刃，而不是劍柄」！

「哈哈哈哈哈哈」！天泉夜鶯不覺哈哈大笑。

「你們說，我身為他的師傅，我應該怎樣做」！小妹失落的無奈道！

「在我看來，就四個字：順其自然」！天泉夜鶯一本正經道！

天泉小妹妙目一閃，發現天泉夜鶯又開始正經起來了，便急切的討教道：「順其自然！怎樣做才算是順其自然」！

天泉夜鶯趁熱打鐵，更加一本正經：「我們根本做不到讓每個弟子都同樣的優秀，但是我們可以讓他們比原本的自己更優秀」！

「比原本的自己更優秀」！

「沒錯，比原本的自己更優秀」！

如何指導棲龍松，提心弔膽手足無措的天泉小妹，終於心中有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