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日子

第二章 日子

樂陽公主因為年輕時懷孕到八個月小產,又遇到了血崩,雖然留下了一條命,這十幾年來卻是沒有一日不與葯為伴。

病了這麼多年,骨子裏都透著中藥味,哪裏是區區的熏香可以除的……許蔓思忖著,就朝着瑞竹「嗯」了一聲,算是應了剛才的話。

瑞竹見許蔓沒有說什麼,心裏暗暗地吁了一口氣,又問:「少夫人,笑姨娘為公主做了山藥養氣粥,您可要嘗一嘗?」自從

白起陽隨軍北上之後,許蔓每日要帶着兩位姨娘到樂陽公主這裏晨昏定省,見樂陽公主對她身邊的兩位姨娘也頗為不同,便吩咐兩位姨娘每日到公主這裏伺候。瑞竹到許蔓身邊的時間不長,卻敏銳地發現她話雖少,遇事也總是一笑,可看人的目光卻十分的犀利,好像要把你的五腑六肺看清楚似的。所以瑞竹不敢把她當尋常的養在深閨的女子看待……在她面前總有幾份小心翼翼。

錦翠伺侯許蔓脫了披風,一個身材修長的女子就從西稍間掛着官綠色幔帳的事事如意落花罩里走了出來。

她三十七、八歲的年紀,看上去不過二十七八歲的模樣,白皙如玉的臉龐,一雙柳葉眉顯盡溫雅風韻,大大的丹鳳眼清亮逼人,穿着件亮紫底四合如意蜀錦纏枝窄袖夾衣,薄荷綠十二幅綉蘭花的馬面襕裙,烏黑的頭髮梳成個牡丹髻,戴着玉石花頭箍,插著銜珠鳳釵,耳朵上墜著嵌貓眼石的絞絲燈籠耳墜,打扮得雍容華貴,光彩照人。

璣鈺和錦翠忙屈膝給那女子行禮,許蔓則笑着喊了一聲「顧姨娘」。

這女子閨名叫蘭之,原是威遠候太夫人娘家太原顧氏的一個嫡親侄女兒,本也是世家之女,後來家族受到先帝血洗皇子黨羽的牽連落得抄家滅族的結果,她因是遺腹子,又被威遠候太夫人悄悄施以援手才活了下來。

先帝登基之後,為了籠絡人心,將那次受牽連的人家都予以翻案,顧蘭之才站到了人前,被威遠候太夫人養在跟前,不過那時她已經十一二歲了,很多人家還是十分介意這樣出生背景的,瞧得上她且願意娶回去做嫡妻的人家不過為了巴結威遠候府,顧蘭之自然不願,而顧蘭之瞧得上的人家卻也是不會將她娶進門為嫡妻的,一來二去,耽擱了婚事,到了十七八歲還沒說婆家。

就在白叢敬執意要娶李芮的時候,由威遠候太夫人的堂姐、當年首輔汪大人的夫人顧氏做媒娶為平妻,甚至比李芮還要先進門。她進門的第二年就生了一個兒子,也就是如今的白起陽,算起來白起陽還比李芮的兒子還要大兩三個月的,也算得上威遠侯府的正經長子。

顧姨娘屈膝給許蔓福了福,笑道:「公主正念著少夫人呢,夫人快進去吧!」聲音軟糯,隱隱透著幾份歡快。

許蔓進門認親的那日,珍娘便和她閑聊過,說起來,這顧蘭之嫁到白家這些年,不管是當初李芮嫁進來當家主事的日子還是這樂陽公主嫁進來的這些年,她總是見着誰都是一副笑臉……這也是一項本事,值得學習和借鑒……許蔓想着,和顧姨娘進了屋。

樂陽今年二十六歲,長期的病痛折磨不僅讓她的頭髮枯黃,皮膚乾澀灰白,而且目光渾濁無神,看上去像年過四旬的婦人,甚至比大她一輪不止的顧姨娘還要老上十歲不止。她神色怏怏地歪在引枕上,貼身的婢女淺秋坐在床沿邊服侍她喝葯。

看見許蔓,樂陽公主立刻笑容滿面,眸子裏迸射出幾絲明亮的光采來:「怎麼這麼早,也不多睡會!」

許蔓屈膝給她行了禮,撇著嘴,蹙著眉,假意抱怨:「公主真是的,一邊教我要『黎明即起,灑掃庭除』,一邊又說我來得早了……真是不好伺侯啊!」說着,坐到了床緣,接過了淺秋手中的葯。

屋裏的婦仆都掩嘴而笑。

樂陽公主也笑,只是笑容卻有幾份酸澀。一晃她已經嫁進白府快十年了,那時候,她也如同這位明眸皓齒的少女般,會圍繞在皇太後娘娘身後為博她一笑而故意頑皮可愛,那時候皇上還正是俊俏郎君,每日裏跟在她身後樂陽妹妹長樂陽妹妹短的,與她談琴下棋,好不自在……究竟是什麼時候她變了,皇上也變了?想到這裏,她不由摸了摸許蔓的頭,眼神變得幽深:「候府的日子可還習慣?」

說起來,許蔓十分感激這位年輕的公主婆婆,她不僅在新婚之夜幫着許蔓遮掩了過去,後面認親禮時還專門將她帶在身邊,甚至在進宮去給天家謝恩,她也是一同陪着,直到白起陽啟程隨軍北上,也未曾找到合適的機會在白日裏和她單獨相處,晚上嘛,與白起陽相處的自然又不再是她,而是笑千……

許蔓一邊給樂陽公主喂葯,一邊笑道:「候府的與林府那般都是我的家,這裏的生活自然是好的,我很習慣的,母親。」

樂陽公主卻拿着眼睛睃許蔓。

她當年在廟會上得見白叢敬,驚覺天人,非君不嫁,後來雖如願,卻過着幾乎是守活寡的日子,心裏當真怨的……而眼前這位年紀輕輕的小丫頭,新婚之夜便被自己的大丫鬟拔了頭籌,接下來又被這丫鬟霸佔了夫君,甚至在婆家的逼迫下為了給夫君開枝散葉,在夫君出征前為他納妾管家,別人知不知這些原委樂陽公主不曉得,她卻十分清楚這小丫頭甚至尚未與夫君圓房的……

想到這裏,樂陽公主輕輕地推開了葯碗,憐憫而又認真地道:「阿蔓,有些事情急不來的,很多緣分也是掙不來的,往往日子過得如何,只有我們心裏清楚……你過得習慣,我也就安心了。」

許蔓微怔。

她一直都表現得雲淡風輕的,平日裏也是盡心打理着她的那些小日子的,樂陽公主這話里分明是勸他萬事想開,哪怕得不到該有的緣分,也應該好好地過日子……她不知道樂陽公主這話從何而來!

「你這丫頭!」樂陽公主見許蔓一副不解的樣子,嗔道,「前兩天是那御醫院的唐太醫可是怎麼來的府上?」

許蔓「啊」了一聲,這才知道樂陽公主所指為何。

「笑千前幾日正在給媳婦做冬天的鞋襪,緊趕慢趕地累著了,有些不舒服。」她笑着解釋道,「晚上睡覺的時候落枕了,可是她自小啊頸椎不好,一般的小藥效方都試過了,我便託了孫嬤嬤去太醫院找個方子,誰知孫嬤嬤去的時候正巧碰上唐太醫,唐太醫覺得病症特殊便來了府上,一來幫着母親把把平安脈,二來也順手給笑千看看。」許蔓好歹做了快一年的古人,自然懂得尊卑的觀念早已印在這些古人的骨子裏,自然不敢越過樂陽公主反而請了太醫去一個姨娘那裏問診的。

樂陽公主還有些不相信。她安插在許蔓院子裏的小丫頭分明說了笑千的癥狀很想是喜脈,作為嫡妻賢惠大度不過是給別人看得,關起門來誰又能真正容得下這樣的事情存在?不過,她並不準備當着這滿屋子的人去駁許蔓的話——事後,她自然會去證實。

樂陽公主一副釋然的樣子,微微笑着把葯一飲而盡。

許蔓忙從顧姨娘手中接過裝着紫紅色的糖浸青棗的甜白素麵小碟遞到樂陽公主面前,用指尖攝了一顆蜜餞,放入口中。

顧姨娘拿了手帕服侍樂陽公主洗了手,許蔓笑道:「劉太醫上次開了五副葯,明就吃完了,今天下午要不要讓人請劉太醫過來,再給母親把把脈象。」

劉太醫是太醫院的一位太醫,擅長看內科和婦科。三年前,太醫院的周太醫告老還鄉后,他就一直給樂陽公主瞧病。

樂陽公主苦笑:「我這病,也就這樣了,開來開去,不外是些十全大補丸的……安安自己和旁人的心罷了!吃不吃都不打緊。

許蔓聽着,眼神一暗。

自她嫁入候府以來,樂陽公主的精神越來越不好,身上也開始出現浮腫的現象,可惜她以前學的是中文,雖然知道這情況不對勁,卻也拿不出什麼具體的措施來,只能幹着急,做些督促樂陽吃藥之類的小事……她也不是對樂陽公主這個便宜婆婆抱着有所求的態度,不過深感她這許多年來被困在這深宅大院裏的艱辛與凄涼,加之許蔓向來「有恩必報,絕不欠情」的性子,樂陽公主也算是幫了她的,她自然要投桃報李的。

念頭閃過,許蔓想到樂陽公主這些年來卧病的痛苦,就故作嬌嗔道:「母親怎麼能這樣說,劉太醫也是根據不同的情況開不同的方子,像上次,開的就是消胃健脾的葯,還有上上次,開的就是散風去邪的葯……開十全大補丸,那也是因為母親身體需要補嘛!」

久病成醫,樂陽公主自然明白她不過是心病罷了,這麼些年總不見好就是對的,若是當初那孩子還活着……樂陽公主眼神哀戚,忽而又是高興,她哪裏不明白許蔓話里的意思,不過這日子過着她有些難以忍受了,好不如……拍了拍許蔓的手:「你這丫頭!」

許蔓知道自己這麼一攪,樂陽公主心裏舒坦了些,她掩嘴而笑:「那就這樣說好了,下午讓顧管事去趟桂花酒巷,請劉太醫來看看。」

樂陽公主笑着點了點頭,有小丫鬟趁機稟道:「宏哥兒和媛姐兒來給公主請安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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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命難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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