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請注意：我要來追你
今年是公司成立三十周年，董事長大人不知受了什麼人的唆擺要來搞點新潮的玩意，於是決定做一個慶賀三十周年的視頻。
其中一個part就是員工可以毫無顧忌的說出自己想說的話，對同事、對上司、對大Boss，或者對公司，什麼話都可以說。
當電腦部的同事扛著攝像機進到湯一品的辦公室的時候，她正為一單借款官司忙得焦頭爛額。
她本來皺著眉頭盯著打亂她思路的人，但在聽完錄影的要求后，唇邊慢慢浮現一絲狡黠的笑意。
撥通了電腦部主管李誠的電話，湯一品問道：「你的人正在我辦公室要錄影呢。我想跟你確認一下，是什麼話都可以說嗎？對誰說都可以嗎？我說了你們一定原話放出來不剪輯嗎？」
「誰吃了雄心豹子膽敢剪你湯經理說的話呢？」
電話那頭傳來拍胸脯的聲音，「你放心好了，你怎麼說，我們怎麼播。何況上頭說了，三十周年嘛，與民同樂，你就算是要拍桌子罵大老闆，他老人家也會一笑了之的。」
湯一品笑著放下電話，理了理從鬢邊散落下來的碎發，對著鏡頭微笑：「我的話是想對執行董事楚崢岩說，楚崢岩，請準備好，我要來追你了！」
就像古代的人都愛聚集在村口的水井邊傳播流言蜚語一樣，今日的公司茶水間永遠是各類八卦的中轉集散地：
欸，聽說了嗎？法務部的那個「酸辣湯」放出話來，要追我們的楚大帥哥。
哪個楚大帥哥？
當然是咱們新來的執行董事楚崢岩，楚崢岩呀，哦，電腦部的楚峰雖然也很帥，可區區一個程序員哪裡入得了她眼高於頂的青眼？
不可能吧？我聽說楚崢岩有女朋友的呀，不就是那個HR之花周穎嗎？
就是呀，明知人家已經有女朋友了，還放話要撬牆角，這個「酸辣湯」太惡劣了吧。
你的話有沒有譜呀？她好歹也是法務部的經理，敢不敢這麼無恥呀。
這有什麼的，為了攀高枝，多無恥的女人都有。咱們這個執行董事可是空降部隊，誰知道有什麼大來頭？那個女人一向削尖腦袋往上鑽，要是能搭通楚崢岩這條天地線，對她只有好處沒壞處的。
再說了，就算楚崢岩什麼都沒有，就憑他長得這麼帥，多少女人願意倒貼呀。
要這事是真的，倒可憐周穎了，她那樣柔柔弱弱，怎麼是那個老妖婆的對手。
絕對是真的，我男朋友聽他們電腦部的人說的。
湯一品要倒追楚崢岩的消息就這樣順著茶水間的通風口從一樓傳到了38樓，大家茶餘飯後都對這宗沒有落實的八卦聊得眉飛色舞，半信半疑。
林芳菲也坐不住了，她等不及下班，中午在食堂就按住湯一品不放。「怎麼回事呀？你到底做了什麼事兒了？怎麼全公司上下都在傳你要倒追楚崢岩的事呀？不是跟你說了要低調、低調的嗎？老實交代，你幹什麼了？早高峰時段你站在公司大門口對著楚崢岩表白了嗎？」
「雖不中也，亦不遠矣。」湯一品自己倒是一派逍遙。
「我的姑奶奶，你到底背著我給我惹了什麼禍呀？你現在男人的毛都沒撈到一根，卻在公司把自己搞得一副人人得而誅之的模樣。」
「噓——」湯一品輕輕把食指往唇間一點，「小點聲，你素日辛辛苦苦積累起來的淑女形象被你剛才粗魯的話語和氣急敗壞的樣子破壞殆盡了，takeiteasy.我只不過是在公司年會的周年視頻里公開要追求楚崢岩了。沒什麼大不了的。」
湯一品一臉無辜的啜飲著檸檬汁。
林芳菲無力地用一隻手撐著額頭，繼而又拚命的把頭頂往湯一品懷裡頂，「看到沒？看到沒？為了你的事，我覺得我的白頭髮噌噌往外冒呀。攤上你這麼一個朋友，我比伍子胥還慘呀。你是打定主意要把自己樹立成全民公敵嗎？」
湯一品笑著捏捏林芳菲的臉頰，「你知道我為什麼喜歡你嗎？我就喜歡你誇張的個性，隨便一點芝麻大小的事，你都能毫無難度的演出一百集韓劇。和你在一起，永遠不寂寞。」
王顧左右而言他。
饒是林芳菲哀嘆連連，也不能阻止年會的日子一天天逼近。
下班高峰期。
擁擠的電梯里人潮漸漸消退。只剩下最裡面的兩個人還立在那裡。
「怎麼啦？肚子還不餓嗎？」楚崢岩伸手攬住周穎的肩膀，輕輕一帶，把她摟著走出電梯。
外面是初秋的黃昏。比起夏天，夜色來得更早一些。
遠處暮色四合，街邊的路燈次第點亮，路上的行人行色匆匆，一如倦鳥投林般急切的往家中趕去。
要不是楚崢岩摟著她避讓，只怕失魂落魄的周穎已經同好幾個人撞上了。微涼的秋風裹挾著絲絲寒意襲來，直往她單薄的針織衫里沁，周穎一下子慌張得不能自持，緊緊地攀住楚崢岩的衣襟。
「怎麼啦？」楚崢岩的聲音一如既往的溫柔。
周穎的眼角噙住了一絲絲淚意，「我最害怕黃昏了。尤其是秋天的黃昏。黃昏有末世的感覺，大家都趕著回家，唯獨我，就像無根的落葉，與秋風撞個滿懷，然後被它帶著四處飄蕩。」
楚崢岩聽周穎說過，她自小父母雙亡，無依無靠的在孤兒院里住了八年，直到上了初中，才被從外地回來的舅舅接走，在舅舅舅媽家長大。
寄人籬下，生活也多半不易。即便參加工作，也自己出來租房自住，恐怕還是難有歸屬之感。無怪乎會這樣敏感。
楚崢岩背轉身來正面對著周穎，替她擋住迎頭撞上來的秋風，細細的用手指拭乾她的淚痕，「既然不喜歡黃昏，以後下班我陪你晚些走。」
「會嗎？你會一直陪著我嗎？」周穎眼淚汪汪。
「你是我女朋友，我當然會陪著你呀。」
「可是，你剛才在電梯里沒聽說嗎？湯經理放出話來說要追你。現在全公司都傳得沸沸揚揚了。」這才是周穎心神不寧的最大隱憂。
「是嗎？她說要追我？我這個當事人都不知道。你又何苦讓那些小道消息壞了自己的心情。」
「空穴來風，未必無因。如果是別人倒也罷了，可是是湯經理耶。你知道，我在全公司最羨慕的人就是她了，又漂亮，又有能力，又活得瀟洒隨性。根本不是我這種一流大學二流專業三流水平的人可以比得上的。
有的時候，在辦公室里，光是聽到那利落清脆的高跟鞋的聲音，我就知道是她來了，因為充滿自信，所以連腳步都有著炫耀的彈性。
如果愛情是場戰爭，這樣的人說要來追你，向我宣戰，我卻根本沒有信心可以贏過她，只怕會一敗塗地。」
「喂，你這麼說，很傷我大男人的自尊欸。愛情不是戰爭，我也不是戰利品，可以任由誰搶來搶去，隨便宣誓主權的。我和你談戀愛，是我們兩人之間的事，只要我們兩人好好的，她再有美貌，再有能力，於我們何加焉？
好啦，別胡思亂想，我既然已經是你的男朋友，自然會讓你放心。不會有你擔心的事情發生的。」楚崢岩安慰的話雖不曾完全讓周穎放心，可看到他溫柔卻堅定的目光，她選擇讓自己安心。
楚崢岩拍拍她的臉蛋，「走吧，今天帶你去吃你愛吃的大閘蟹。」
「長亭外，古道邊，芳草碧連天……」幽靜的包房裡流淌著如泣如訴的樂曲，歌詞雖然悲傷，但只是低不可聞地飄著，反襯著包房裡溫馨的氣氛。
楚崢岩和周穎相對坐著。
周穎輕輕啜飲著醇香的花雕，拿眼偷偷注視著楚崢岩。
楚崢岩正專註的低著頭處理盤中的大閘蟹。他的動作斯文好看，燈光微黃的照著他瘦削的側臉，微卷的睫毛卻拉出長長的陰影。
周穎頭一次發覺，原來男人也可以用秀色可餐來形容。只是安靜地凝望著他，她自己已經有微醺的感覺了。
楚崢岩揭開蟹殼，剪下蟹腳，除去蟹心和蟹胃，將蟹肉細細的挑出來，沾上姜醋，最後才遞到周穎的面前，「來，可以吃了。」
周穎有些錯愕，忙推辭，「你自己吃嘛，我的自己來弄就好了。」
「沒關係的，我不愛吃大閘蟹，嫌這東西吃起來太瑣碎。要依著我的性子，還是孜然烤羊腿要合胃口一點。」
「你自己吃都嫌瑣碎，怎麼還給我……」
楚崢岩笑笑，「上次吃大閘蟹的時候，看你吃得很香，你又是蘇州人，可見是愛吃的。可是吃完飯去散步，我想牽你的手，卻發現你悄悄把手藏在身後，大約是怕自己的手吃了蟹有些腥氣吧。」
楚崢岩在檸檬汁里把手洗了洗，「我可是洗乾淨了，等會兒我要牽你，你可不許躲。」
周穎慢慢的吃著他遞來的蟹肉，低著頭，不叫他發覺自己眼中閃爍的淚光。
這男人大概是上天憐她前半生孤苦，而專門派下來的慰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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