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娛樂城
小城市的夜晚，萬籟俱寂。
肚子裏不爭氣的「咕咕咕」的叫着，原本下定決心想要離開家的我，在那一刻，突然有點動搖了。
原來，離開了養父，離開了那個家，我連吃飯的問題都解決不了。
那條馬路我不知道通向那裏，但卻是越走越暗。
應該往郊區吧？我這樣猜測著。
「姐……」小宇依舊緊緊攥着我的手，「我們今晚怎麼辦？！」
我抬眼望去，才發現我們已經跑出去很遠了。
熟悉的筒子樓，早已沒了蹤影，熟悉的小城市在身後已經變成了斑斑點點。
前面，是鬱鬱蔥蔥的楊樹林。
路邊，是一垛一垛的麥秸垛。
「我也不知道。」我緊咬着嘴唇說。
小宇是無辜的，他不該陪我受這樣的罪。
想起方才被養父……那樣對待，我的心依舊狂跳不已，依然心有餘悸。
我和小宇兩個人站在路邊，沉默了許久。
猶豫了良久，我艱難地開口說道：「小宇，你回去吧，你是爸的親生兒子，他不會對你怎麼樣的，姐姐不想再回去了……」
「姐姐你說什麼？！」小宇瞪大了眼睛望着我。
「我想離家出走……」我緊咬着嘴唇說。
弟弟正要說什麼，我卻聽見身後傳來一些人的呼喊聲。
「楊伊……楊宇……你們在哪兒……」
「楊伊……楊宇……」
黑暗的馬路上，閃起通紅的火光。
是養父叫人追來了！
小宇拽着我的手就開始跑，但是爸爸還是看見了我們。
「就在前面，快追！」養父的沙啞聲音傳入了我的耳朵。
……
我說過，我的人生擺滿了悲劇。
那次出逃的結果是我和小宇被街坊四鄰連拉帶拽地拖了回去。
也許是地方小，人反而都很淳樸。
勸說的不少，講大道理的大有人在。
「孩子啊，別跟你爸置氣，你跟男同學在一起很晚不回家，討論功課好歹也跟家裏說一聲啊？你爸說你幾句也是應該的……」
「是啊，可憐天下父母心啊……」
「你們這麼小，這都跑到野外了，遇到壞人怎麼辦？天這麼黑，你們一個手電筒都沒帶，不怕掉溝里啊？」
「還有小宇你，我們可是看着你長大的，你爸對你多好，你怎麼能推你爸呢？」
「……」
養父站在人群左右陪笑，無意間瞥過我，嘴角掛起一抹怪笑，似在訴說，量你們也逃不出我的手掌心。
小宇天生敏感，也注意到了，當下就向衝上去，我拉了一下的手臂，拍了拍他的肩膀，感覺他整個人都在顫抖。
我知道，那一刻，小宇真會過去狠狠地一拳轟在他的臉上，不是為我，而是那個笑容讓他想起了我們那慘死的母親。
王叔也在人群中，看到我嘴角的血跡，又看了看瞪着一雙眼的小宇，痛苦地閉上了眼睛。
有個德高望重的伯伯還教訓了養父一頓：「正中吶，以後少喝點酒！每次喝完酒就對着孩子撒氣！」
養父眯着眼睛，笑着說：「是，是，知道了……」
街坊四鄰們走了。
養父的臉冷了下來。
他將自己的親生兒子小宇丟進屋子，「砰」地一聲將門鎖死！
「爸……你幹什麼……」小宇在屋子裏喊著。
養父卻充耳不聞，冷眼望着我道：「臭丫頭，居然想逃跑？！老子真是賠大發了！白白養了你這麼多年！你想走是不是？！好，怎麼地，老子也要將你賣個好價錢！」
我不明白養父說的話是什麼意思？！
什麼要將我賣個好價錢？！
「老子賭博輸大發了，知道嗎？！他們要來收房子……都是你這個掃把星……」養父狠狠地瞪着我。
「爸，那跟我有什麼關係……」我委屈的眼淚掉下來。
「跟你有什麼關係？！哼……」養父冷笑，「若不是你，你媽能死嗎？！」
我的母親死了！
不是我害死我的，那分明是殺死的，可是……
他說我天生狐媚，勾人心魄，要不是我迷惑了他，他也不會神經錯亂，殺了自己的老婆……
這是21世紀，從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嘴裏說出來的話。
原本，我就後知後覺。
原本，他就不是很喜歡我。
他們一直都想要的是有自己的兒子，幹嘛要我這個非親生的？！
是母親想要一個女兒，非要收養了我。
那時候，他們剛結婚不久，夫妻恩愛，卻苦不堪言。
直到後來，病患得到了治療，他們有了自己的兒子。
那時候，我是這個家裏的幸運星。
「若不是你媽死了……」養父恨恨地說着。
母親是個厲害的女人，工作上如魚得水，沒幾年就做了高管，家用百分之七十都是她的功勞。
本來應該是過得很好的，但耐不住某個人的賭癮。
母親辛辛苦苦賺的錢，不知道給他填了多少窟窿。
後來，母親去世了，他就更加的肆無忌憚。
可是，他居然把母親的死，責任全部都歸咎到了我的頭上。
所以，他越來越不喜歡我，才會打罵我，虐待我。
養父本來就喝醉了，又跑出去找我們，他累了倦了，也沒有精神再折磨我了，他一把拽起我，將我丟進我的那間卧室，反鎖。
然後他走進自己的屋子，睡覺去了。
我蹲在房裏哭了很久，我也不想母親死的，母親對我那麼好，像對親生女兒一樣。
可是母親偏偏因為我死了！
偏偏，我們現在過得不如意。
想起那些被母親抱在懷裏，寵著，愛着，生活在蜜罐兒里的生活，我就哭得眼淚直流。
第二天早晨，養父打開了我的房門。
我早早就起來了，穿好了衣服，只是還沒有洗臉。
養父上前，一把拽起我的胳膊，就急哄哄地往外走。
「爸，你幹什麼？！」我蹙著眉頭，叫喊著。
因為走得太急，我差點跌倒在地。
「爸，我還要上學呢，馬上要遲到了，我弟呢……」
我很害怕，很害怕養父像昨天那樣對我。
昨晚，是第一次，他那樣對待我。
「不幹什麼，老子養不起你了，送人……」
「爸，你要把我送給誰？！」我瘦瘦小小的身子一陣顫慄。
我不知道養父會把我送去哪兒？！
「既然你媽的死是因為你，這個家也是因為你才破落成這個樣子的，難道，你就不該為這個家做點什麼嗎？！」
「爸……你要我做什麼？！不要再打我……也不要……」我的大大的眼睛裏溢滿了淚水。
養父嘴角一歪，佈滿皺紋和斑點的臉上綻放出笑容。
「老子想東山再起，所以，需要一筆錢……韓煜開着一家很大娛樂城，他是老子的故友，送你去那裏，你還是個處女……他應該會給我一筆錢……」
「爸……你在說些什麼，我不懂……」
我想掙脫開養父，逃走。
可是，我還是被養父塞進了一輛的車。
在車子裏，我一直哽咽著。
司機好奇地說：「這個小姑娘，怎麼了？！受委屈了！？」
「我女兒，不聽話。」養父冷冷的一句話，將司機擋了回去。
司機再也沒有說什麼。
開到目的地，養父付了錢。
下了車子，抬眼望去，矗立在眼前的是個豪華娛樂城，霓虹閃爍，氣派無比，就算是白天，也難以掩飾它散發出來的陰霾氣息。
娛樂城的牆壁上粉刷著妖冶性感的女郎，極致誘惑和挑逗的眼神動作，令人想入非非。
養父拽着我走了進去。
站在門口的兩位妙齡女孩兒躬身微笑：「歡迎光臨！」
養父只是點點頭，兀自向前走着。
他知道韓煜的辦公室在哪兒。
大廳里的沙發上，坐着幾位濃妝艷抹的妙齡女子，嘴裏叼著煙，悠閑地吐著煙圈，頹靡魅惑的眼神空洞地瞥向門外。
幾束好奇的目光掃向我們父女二人。
多麼不搭調的兩個人。
既不像來消遣的，也不像來面試的。
「砰砰砰」養父敲了敲韓煜辦公室的門。
「進來……」
一個極其富有磁性的男人的聲音。
養父小心翼翼地推開了門。
辦公桌前，坐着一個穿着亮黑色西裝的男人，很年輕，很英俊。
他的皮膚白皙，眼神冷冽，唇部擁有美好的弧度，好妖媚迷人的男人。
我獃獃地看了他幾秒鐘，難道他就是養父口中的韓煜？！
怎麼看他都不像是個這麼大娛樂城的老闆，他好年輕。
「韓老闆……」養父咧開嘴，微微一笑叫道。
果然，是他。
「什麼事？」韓煜坐在老闆椅上，輕輕抬起頭，淡然一笑，「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