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六章 前輩

第三百四十六章 前輩

大地英靈的悲鳴。隔著幾株蒼翠的柏樹,鐵黎站住了腳步。漫山碧色之間,那一抹雲色的人影,顯得格外清晰,也格外地寂廖。雖說心中早已有了準備,可真真看到他在此處出現,鐵黎仍然忍不住感慨滿懷。他尚自思忖著該怎麼上前與這個晚輩攀講,一陣風盪過,那人卻突兀地沒了影兒。鐵黎暗叫一聲糟糕,正欲開口挽留,卻聽身後一道極冷的聲線揚起,攪動凝滯的空氣,帶著五分不悅,三分疏離,還有——兩分殺氣:「你是誰?」緩緩地,鐵黎轉身,極為雍容地一笑:「足下,可是雪醫君至傲?」「雪醫?」君至傲滿眸冰然,「不敢當,魔之一字,聽著或許比這醫字,還略略順耳些。」當面挨了個釘子,鐵黎卻並無怫色,神態越加坦然:「早聞足下目無下塵,孤標傲世,今日一見,果然不假,不枉老朽親自跑這麼一趟。」君至傲卻不領他的情:「有什麼話,你但說便是。」「……老朽,乃那墓中之人的,生身之父。」索性,鐵黎開門見山,他深知君至傲性情孤傲,怕他一怒之下怫然而去,那時便不知要等到何年何月,到何處去尋他了,駁了他鐵黎的面子是小,延誤了秦程言的病情,事大。「你是——鐵黎?」君至傲神情微變,隨即又復冷然,「那又如何?」——果然是個率性之人!鐵黎心中微嘆。「若老朽相求,煩足下往永霄宮一行,足下可願屈尊?」「永霄宮?」眉梢微微揚起,君至傲細細審視著鐵黎的面容,爾後不假思索地道,「是秦程言?」鐵黎苦笑——說這人不通世故吧,其實他心明如鏡,比誰都更通透徹底,說他深諳情義吧,他卻——「你走吧。」冷不丁地,君至傲砸出三個字來。「那你——?」一拂袍袖,那燁燁如月華的男子,已然沒了蹤跡。鐵黎再嘆,情知此事再無商量之餘地,只能憑君至傲高興與否。繞過叢叢灌木,行至女兒墓前,卻見漢白玉墓碑前,放著一朵碗口大的芸蘿。鐵黎的鼻頭不由微微一酸——芸蘿,是霓兒生前最愛的花,不想如許多年過去,那男子卻依然記得,只怕,只怕在泉下與霓兒一同長眠的秦煜翔,也未必這般留心吧?唉,自古多情,空遺恨。可是,若非君至傲多情,心中還惦念著個鐵紅霓,秦程言與莫玉慈,又焉有今日之完滿?大秦,又焉有今日之繁盛?君至傲,君至傲,你著著實實,是個不折不扣的好男人,真君子啊!只可惜,只可惜我鐵黎沒有第二個女兒,可以配得上你的深情不渝,可以解得你一生的寂寞,一生的蒼涼……已經是第四日了,秦程言還是全無動靜,彷彿沉入了夢鄉之中,不肯再醒來。痴痴地望著他,早已憔悴不堪的莫玉慈,始終不肯離去,佩玟、安宏慎、秦程昕輪番來瞧過很多遍,她就是不為所動,後來,眾人無法,請來太傅洪宇,年邁的洪宇跪地諫言,字字懇切,求莫玉慈看在一國安危,太子皇子稚弱的份兒上,保重玉體,莫玉慈聽了,眼珠兒這才有些活轉,偏過頭看了洪宇一眼,淡淡吐出一句話:「知道了,本宮,這就去休息。」佩玟等人如脫大難一般,趕緊近前攙扶,莫玉慈搭著佩玟的手,勉強起身,腳下卻一個踉蹌,險些兒栽倒在地。「娘娘,小心著些!」佩玟駭然,和幾名宮女齊齊出手,方才將她穩住。「我,我沒事。」莫玉慈虛弱地笑笑,眼前卻驀地一陣天旋地轉,整個人軟軟地倒入佩玟的臂彎……「娘娘!」「快傳御醫!」整個鳳儀宮頓時亂成一團……屋角沙漏無聲無息地滑動著,窗外的天光漸漸黯淡,一應花草樹木,皆沉入濃郁的夜色中。「娘娘,娘娘醒了……」宮女們驚喜的叫聲傳入耳中,漸漸變得清晰。努力掙開厚重的眼瞼,莫玉慈睜開了雙眸。「皇,皇上呢?」開口第一句,她便迫不及待地問道。眾人臉上的笑凝固了。「皇兄,皇兄他——」秦程昕目光閃躲,正想著尋摸句什麼話,寬慰寬慰她,莫玉慈卻已翻身下床,自己強撐著朝龍榻的方向而去。錦帳低垂,榻上卻空空如也——秦程言,竟然不翼而飛了?「皇,皇兄?」秦程昕目瞪口呆——他們那麼多人呆在這寢殿里,竟然沒有一個人,發現皇兄離奇失蹤,該死,真是該死!「程言!」一陣遽痛湧上心頭,莫玉慈撐著床榻,不由發出聲悲鳴,面色剎那蒼白如紙,嬌軀搖搖欲墜。「皇嫂!」秦程昕大驚失色,伸手將她攙住,同時口內疾聲叫道,「莫玉恆呢?莫玉恆在哪裡?」「我在這兒。」一雙強健的胳膊從旁側伸來,攙住了莫玉慈,同時附在她耳邊,極輕極快地說了幾個字。莫玉慈渾身一震,慢慢兒轉過頭,定定地瞧著他:「果真如此?」莫玉恆沒有答話,只是定定點頭。「嗚——」壓抑多時的憂、懼、痛、苦,終於化作一聲嘶啞的噎聲,從莫玉慈喉中綻出。「喂——」秦程昕不滿地瞪著莫玉恆,剛要說什麼,卻被莫玉恆重重一記眼刀封住。兩人將莫玉慈扶上榻,讓她好好歇著,各自放下半幅錦帳,然後折身出了寢殿。「到底怎麼回事?」秦程昕看著莫玉恆,秀眉微擰。「他來了。」「誰?」「他。」「他——」秦程昕心中急急轉念,瞬爾清明,不由笑靨綻放,長長舒了一口氣。他來了。皇兄,便安全了。皇兄安全了,皇嫂也就泰平了,而整個大秦,也會隨著他們的愛情,一同復甦。皇兄啊,你可知道,在這些你沉睡的日子裡,我們是何等的煎熬?皇嫂是如何的痛苦?就連那兩個人事未知的小侄兒,也安靜地不哭不鬧,這皇宮裡啊,真是,悶死個人了。玉英宮中。荷花池裡。兩個男人光著身子,披頭散髮,相對而坐,渾身煙霧繚繞。遙遙看去,這畫面還不錯,絲毫讓人想不到,他們,正處在生死攸關的險地。君至傲目光深凝,細細地瞅著秦程言的臉色,任自己的內息在他的五臟六腑間遊絲般緩緩遊動。這毒,甚是奇怪。和以前他所知曉的毒物全然不同,以他的閱歷,竟然判斷不出來處,只能以這最慢的法子,將毒素一點點從他體內逼出。若非他身負天和功,且功力遠在秦程言之上,遇上這等情況,也無能為力。即使如此,待秦程言痊癒,他的功力,只怕也要大大打上一個折扣。楠樹下的假山後,容心芷持劍而立,滿眸謹慎地注意著四周的動靜——雖然君至傲是非常冒失地挾著秦程言闖進她的居處,連個招呼也沒打,但她還是自覺地這樣做了,因為她知道,他們需要她。「怎麼樣?」一道影子湊近她身旁,眼瞅著前方,壓低了嗓音道。「還好。」人影不出聲了。越來越多的人湊了過來,可誰都沒有發出聲音,更沒有驚動那兩個人。太陽緩緩升了起來,金色光芒灑向大地,也灑向金碧輝煌的永霄宮。荷花池的水已經蒸發了一半,有些地方連荷花的根部都露了出來。終於,君至傲緩緩收功撤手,自己往旁邊移了移,卻撲通一聲栽向水中。「呀——」早已靜觀多時的秦程昕一聲低呼,剛要上前相助,卻被莫玉恆一把摁住,「你個女孩子,去做什麼?好好獃著!」秦程昕面色一紅,這才意識到,那兩個男人可都是光著身子的,不由有些尷尬,繼而卻浮出絲泌甜——他,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自己是個女孩子啦?不過,莫玉恆也沒有出手的機會,因為在他出手之前,秦程言已經醒來,單手撈住君至傲,盯著他雪白的面色看了半晌,方慢慢地回過神來:「前輩?」君至傲不答話,甩臂輕掙,卻沒能掙開。秦程言的目光慢慢往下移,這才注意到兩人滑稽的模樣,偏著頭思忖了小半會兒,隨即轉頭看向假山處:「都愣著做什麼?還不趕快取袍服來!」秦程昕一激靈,剛要答話,卻聽假山下響起個清脆的女聲:「皇上,接著!」原來是容心芷,不知何時離開,取了兩件長袍來,遠遠拋向荷花池。秦程言抬手接住,先取一件,與君至傲披好,然後自己著了另一件,扶著他一步步上了岸。「抬朕的鑾駕來。」看向莫玉恆,秦程言沉聲命令道。「是。」莫玉恆答應著去了,片刻,安宏慎等人抬著鑾駕匆匆而來,在軒敞的庭院中一字排開。秦程言也不多言,扶著君至傲上了鑾駕,即命前往明泰殿。安宏慎遲疑了一下,小聲問道:「皇上……不是去,鳳儀宮嗎?」「明泰殿。」瞟了他一眼,秦程言重重重複。「遵旨!」安宏慎趕緊著答應,隨即長聲唱道,「擺駕明泰殿!」眾人退離,殿門合攏,整個殿閣靜寂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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鳳女的傲嬌冷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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