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黛玉正在處理府上事務,忽然聽到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傳來,抬頭一看,紫雲臉上帶著驚慌,眼底微微的有些淚光，黛玉的心微微一縮,開口問道：「怎麼了？慌慌張張的。」

紫雲咬住下唇，眼珠子盯著黛玉,神色悲痛，黛玉被她的神色嚇到了,放下手中的賬本,站了起來,問道：「到底是怎麼了,你倒是說呀？吞吞吐吐的成什麼樣子了？」

黛玉快要四十歲了,不在是之前那個多愁善感的小姑娘了，多年的管家生涯，她已經成長起來了。看到紫雲的那一瞬間，她便知道，肯定是出事了。

紫雲哽咽的說道：「郡王妃，老爺去了。」

黛玉臉色瞬間沒了血色，雙腿一軟，幾乎站立不住了。若非抬手抓住桌角，說不准她現在已經軟倒在地了。

「胡說！」黛玉拚命的眨眼，爹爹好好的，怎麼可能會去了？她瞪著紫雲，冷聲道：「誰給你的膽子，居敢詛咒我爹！」

紫雲嘭的一聲跪下了，眼淚止不住的落了下來，聲音哽咽道：「奴婢不敢，是林府傳來的消息，說老爺剛剛去了。」

黛玉這下子真的站不住了，跌坐在椅子上，兩眼獃滯，表情哀痛，眼淚再也止不住的滾落下來，濕了衣襟。

「不可能的，這根本就不可能的······上次回去，爹爹不是還好好的嗎？怎麼會，怎麼會······」黛玉雙手遮臉，哭得不能自己。她不敢相信父親真的去了，上回爹爹還說他好好的，怎麼會如此的忽然······

「郡王妃，老爺病了許久，時好時壞的，上一次郡王妃回去，老爺擔心郡王妃擔心，楞是不讓底下的人跟郡王妃說，郡王妃這才······」紫雲比黛玉看的明白，林如海的身體早就不太好了，這兩年來時好時壞的，只是瞞著郡王妃罷了。

黛玉抬頭盯著紫雲看，眼珠子直勾勾的盯著紫雲，紫雲接觸到黛玉的目光，只覺得一股寒氣從心裡冒出來，渾身都有些僵了。

「你們都知道，就瞞著我！」黛玉眼底滿是怒意，手指指著紫雲，氣得渾身發顫，銀牙暗咬，冷聲道：「全都沒有將我放在眼底，是不是？」

「郡王妃，並不是如此，是老爺不讓人告訴郡王妃的，並非奴婢存心隱瞞，奴婢不敢由此心思啊。」紫雲還是後悔，若非自己是大丫鬟，她也無需碰上這種事情啊！

「爹爹不會瞞著我的！」黛玉表情變得冷凝，她站了起來，走到紫雲跟前，問道：「誰允許你自作主張了？」

「奴婢不敢！」紫雲磕頭，被黛玉身上的氣息嚇的身子發顫，黛玉若是說她做錯了，那麼她便是做錯了。就算是林如海吩咐她不能跟黛玉直言的，現在黛玉生氣了，錯的便是紫雲。

紫雲很清楚的知道，她只是一個丫鬟。

黛玉捏著手帕捂著眼睛，輕聲的哭泣著。紫雲頭也不敢抬起，屏住呼吸等著黛玉恢復過來。

黛玉哭了許久，知道郡王爺走了進來，俊美的臉上並無其他表情，說道：「該走了，岳父那兒還等著我們呢。」

黛玉驀然止住了哭聲，抬眼淚眼朦朧的看著她的丈夫，小巧的臉上是一片凄婉之色，楚楚可憐的瞅著他，就好像世上再無其他人一般。郡王爺知道黛玉從小喪母，與林如海的感情很是深厚，林如海去了，她傷心在所難免，現在哭得可憐兮兮的，他的心不由得軟了下來。

輕輕的嘆了一聲，郡王爺走了過去，抬手按住黛玉的肩膀，說道「走吧，我們的去送岳父一程。他岳父生前最疼你，若是看著你如何悲痛，想來是放心不下的。」

黛玉不由得點頭，說道：「我知道的了。現在就走，我居然沒有辦法去送送父親，誰都瞞著我，若是早知曉了······」

「岳父也是不想你擔心。」郡王爺微微的皺眉，好吧，就算真的知曉了，又能如何呢？難道黛玉能守在林府？還是說知道了林如海就不會有事了？

林如海會死，說句不好聽的話，郡王爺覺得和黛玉有著很大的關係。長輩的事情，可偏偏黛玉仗著林如海寵她愣是攙和進去了，所以說林如海也是活該，夾在林夫人和女兒之間左右為難，結果雙方討不了好，使得林夫人和黛玉之間不住的惡化，最終，家庭分裂成三方。

林如海，林黛玉，林夫人和她的兩個兒子。林如海和林夫人之間幾乎是老死不相往來的狀態，林夫人與黛玉之間面子上都過不去。林如海和林黛玉之間也有著小疙瘩。

說真的，郡王爺覺得林如海不願意告訴林黛玉，未免沒有私心在裡頭，要不然他為何通知了兒子通知了林夫人，單單一個林黛玉不知情呢？

想必對林黛玉，林如海心裡既有疼愛也有些怨氣的。

郡王爺剛剛那一絲絲的心軟現在又消散了，輕聲說道：「走吧。」

黛玉神色微微一窒，隨即點頭，輕聲應道：「嗯。」

兩人匆匆的趕到林府，黛玉和郡王爺直接被帶到了靈堂，黛玉一進去看到滿室的白，雙腿一軟，踉蹌了幾步，撲到棺材上失聲痛哭。

郡王爺對著兩個小舅子，兩人的面色沉沉，雖有些悲傷，可更多的卻是一種漠然。

「節哀順變。」郡王爺輕聲嘆息。

「會的。」兩人點頭，眼底帶著淡淡的血絲，道：「母親身子不適······」

郡王爺點頭，理解的說道：「岳母的心情怕是不會太好，你們還是多多關心，悶在心裡對身體有害。」他想到了她的母親，在父親去后，一夜之間好像老了十歲，直到現在都還沒有緩過氣來。

「會的。郡王妃還是進去歇息吧，她身子弱，怕是禁不住如此痛哭。」

郡王爺自然能聽出他話中的不滿，眼神閃了閃，沉默的點頭。

兩位小舅子與黛玉沒有感情，郡王爺自然是清楚的，想必現在瞧著黛玉在這兒，心裡不舒服了吧？

他走上前去，伸手扶著黛玉，低聲道：「進去看看岳母吧，聽說她身子有些不好······」

黛玉抽噎著，眼睛紅腫著，哭的太過厲害，說起話來一頓一頓的，道：「她怎麼了？」

郡王爺輕聲嘆息著，道：「岳父的離去，最為痛苦的怕就是岳母了，你去看看她，好好的說上幾句軟話，安慰安慰岳母吧。」

黛玉咬住下唇，面上露出不願意的神色來，「她什麼術后關心過爹爹了？爹爹伏低做小的，何曾見過她的一個笑顏？平日里對著爹爹不理不睬的，就連兩位弟弟對爹爹也沒有什麼關心尊敬之意，父親去了，她不舒服了？怕是不願意出來才裝的吧？」

聽說艾若病了，黛玉馬上就不舒服了，父親剛去，她就病了？父親病重的時候，她活的不知道有多好！

黛玉心裡並不相信艾若生病了，更多的是懷疑她，故意裝病，連在眾人跟前裝一下悲傷都不願意！

她對父親，到底有多少么的怨恨呢？

郡王爺臉色沉了下來，眼底閃著怒意，聲音壓低，道：「那是長輩！就算你平日里與她相處的並不融洽，現在這個時候，你也不能說這樣尖刻的話來！傳出去，你還要不要名聲？」

黛玉臉色一白，臉上的忿忿之色這才收斂起來，深呼吸了幾下，這才開口道：「我這就去看看母親。」

郡王爺這才點頭，黛玉便跟著幾個小丫頭往艾若住的地方去了。

等來到艾若的院子，她站在門口，屋內瀰漫著一股葯香，黛玉臉色沉了沉，踏著步子走了進去，幾個丫環看到黛玉走了進來，面帶怒色，卻也不敢阻攔，任由黛玉掀開帘子走了進去。

艾若躺在床上，雙眼合著，面上一絲血色也無，胸口微微起伏著，病容憔悴，黛玉自己身子也不好，這樣的病容是裝不出來的。

真的生病跟偽裝生病畫出來的妝容，其實還是有些分別的。

許是黛玉的目光太過銳利，艾若緩緩的睜開雙眼，看到黛玉站在床前，眉頭皺了起來。她撐著身子坐了起來，虛弱的問道：「姑娘怎麼不在靈堂守著卻跑到這兒來了？」

兩人根本就是相看兩相厭，艾若可不認為自己生病了，林黛玉會擔心自己的。

而且對比起來，林如海可比蘇艾若重要多了。她不在林如海的靈前守著卻跑到這兒來，到底想要做什麼？

「聽說母親病倒了，黛玉不放心，這才前來瞧瞧。」黛玉臉上猶自帶著悲傷，輕聲說道：「不過現在瞧著，母親這兒倒是還好。」

「是還不錯。」艾若點頭。「不勞姑娘掛心。」

「爹爹病重，母親卻不曾告知黛玉，黛玉想要問一聲，母親這樣做，可是父親的意思？」黛玉抿著嘴角，她不相信林如海會瞞著她，所以應該是艾若的意思，父親因為她改變了多少？若是艾若不願意叫自己知曉，想來父親也會同意的。

「告知姑娘與否，與我何干？」艾若冷著臉，看到黛玉臉色忽變，接著說道：「他生病了，你不在他身邊服侍著，我也不在他身邊。難不成姑娘以為我不在這兒住著，卻還是隱瞞住老爺病重的消息嗎？姑娘未免太看得我了。」

「你敢說與你無關？」黛玉咬住下唇，拳頭也緊緊的握著，「夫人可是提前了好些時候到這兒來了，父親通知了你，沒有理由不通知我的！結果卻是你陪著父親度過了最後的日子，我那兒卻一點消息都沒有！母親作何解釋？」

「與我無關。」艾若直直的盯著黛玉，她的眼底沒有一絲絲的驚慌，坦然的看著黛玉，道：「他通知了我，所以我來了。至於你·····他的決定如何，我不曾過問。那是你們父女之間的事情，與我一點關係都沒有。」

「你！」黛玉怒視著艾若，眼底藏著一絲受傷，她不願意承認是林如海寧願告訴艾若，卻不願意通知她一聲，在他一生的最後，他想要看到的人不是自己，卻是這個同他分道揚鑣的夫人！

這種感覺，就好像林如海在表述他最後的心聲，他後悔對自己的疼愛，後悔沒有好好對待艾若了，就好像用事實來譏諷自己，現實甩了自己一個大嘴巴，不管父親他與艾若感情如何不順，如何淡薄，最後是怎樣慘淡收場的，歲月流逝之中，父親他終究是後悔了。

黛玉的眼淚，潸然而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