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寒冬領主

10.寒冬領主

天色將暗,楚松落將油燈點亮,蒙蒙的暖光溫柔地照亮了帳篷里的一小方天地。

極北之地入夜之後,寒冷到有水即冰的地步。每到夜晚總有風雪呼嘯,彷彿幽鬼嗚咽,使人覺得凄涼不能言。

這兒是整個世界冰元素的集結點。

楚松落打開帳篷帘子,冰寒入骨的風就倏爾襲來,守衛的兵士立刻鞠躬行禮,一臉崇敬問他:「大人,有何吩咐?」

他搖搖頭道,聲音低沉:「沒什麼大事,只是要我親自來做。」

他閉上眼,感受寒風獵獵之中冰元素的氣息,又想到有人在看著,自己不按照規矩吟誦那些中二病的咒文的話,總是顯得奇怪,於是低聲吟唱道:「永生的萬物之靈啊,順從我的召喚前來,以會聚的群星之形,顯現此身吧!」

風彷彿一瞬靜止,又驟然轉向。飄揚紛飛的雪粒以極快的速度向他的手中聚集。

彷彿漫天風雪,就在他的手中匯聚一般,一個小小的球形浮在楚松落手裡瘋狂地旋轉。駐紮在這裡的兵士們都訝異地打起帳篷帘子看著這大魔法師也難以引起的異象,驚訝得目瞪口呆。說長不長、說短不短的大約半分鐘,風雪的凝聚都停了下來,那旋轉的小球漸漸由灰色變成極濃的黑色,越轉越快,卻在最後的一瞬間驟然崩開,露出一枚晶瑩剔透的、彷彿凝聚天下冰雪製成的雪花。

楚松落把這枚冰精製成的雪花握在手心,復又對著守衛點了一點頭,道:「今夜不會再有雪了,明日早晨天一亮,我們就出發。」

那小守衛立刻「啪」地行了一個禮,一臉閃亮亮的「崇拜」兩個大字,精神高昂地大聲回答:「是!」

然後他看到一向不苟言笑的領主向他示意道帳篷里還有傷員,然後眼帶笑意地在唇邊豎起食指。

楚松落含笑看到那守衛滿臉通紅頭上冒煙,機械地轉身,然後以標準姿勢僵硬地跑步去通知大家了。

進了帳篷,他就又敬業地神色冷淡下來,剛好看到西奧多睜開眼睛。

西奧多本身就長得十分好看,此時又是精靈形態。聽說因為被自然萬物所眷顧,精靈的身體會輕輕地發出光芒,西奧多此刻就有著很微弱、然而非常好看的光。他鉑金色的長發散亂在一旁,睫毛長如小扇,顏色清淺,眉梢眼角,有一種彷彿羽毛一般輕盈的澄澈聖潔。

他困惑地微微蹙眉,睜開眼睛,睫毛撲閃撲閃,油燈昏黃的光就在他蒼翠的眸中一明一滅,搖搖曳曳。看到楚松落,還疑惑這是哪裡,又突然想起自己被弄暈的經歷,立刻清醒過來,警惕地撐著身體坐起來,連連後退幾步。

這人卻沒有了之前的粗魯,而是冰冷疏離,彬彬有禮,全然不提西奧多遇險時的事情,見他躲避,也只是挑一挑眉,微微鞠躬見禮,「殿下醒了。」

西奧多上下打量著這個卸掉鎧甲、脫下披風之後顯得精瘦卻格外好看的男人,面上小心翼翼地微笑,問道:「請問閣下是——?」

「啊,請恕我失禮。」他黝黑而深不見底的眼睛帶著一種莫名的情緒直視著西奧多,面上卻還是毫無表情,「請允許我向您自我介紹,極北之地寒冬領主,阿加勒斯·里奧納西比。」

西奧多被他的眼神看得有點心裡發憷,抿一抿唇,才勉強微笑著道,「原來是寒冬領主大人,您在亞爾爾塔多也是頗有盛名的英雄人物,我已崇敬您很久了——」

他忽然覺得自己被意味深長地看了一眼,於是客套話卡在嘴裡說不出去,只能尷尬地笑了一笑。再看阿加勒斯,卻見他又是波瀾不驚的表情,彷彿剛才那一眼只是錯覺。

楚松落默不做聲地拿起自己的披風,輕聲道「失禮」,給西奧多披在身上。西奧多埋著頭不敢直接接觸他的眼神,只好埋著頭一聲不響。

楚松落於是慢條斯理地系著披風的帶子,一邊口吻冷靜地道:「殿下身上還有許多傷重,因為您身份不便透露,所以我尚未叫人處理。」

他這麼一說,西奧多就開始覺得腳心嵌入的碎石、身上的划痕、臉上的凍傷都開始隱隱作痛,尤其是手腳上的凍瘡,受著帳篷里的暖氣一熏,竟然無可控制地開始要命地發癢——不過,這身上寬大的睡袍,是誰給自己換的?

睡袍和披風都長得超過自己許多,西奧多微微瞥了一下男人比自己高出兩個頭的個子,再加上這一見平凡實則精細的布料,確定了衣物的主人。算了算了,之前那件絲制的衣服那麼破爛,穿起來倒還不如赤身裸體——只是換一件衣服,倒也沒有什麼所謂。

畢竟這人看起來冰冷一如極北之地終年覆蓋著厚厚積雪的山峰,既高大沉默,又不懂得人間歡愉。

衣服上還淡淡地帶有一種彷彿被雪覆蓋的松柏的清冽味道,很是好聞,帶著一種難以言喻的男性荷爾蒙氣息,卻並不濃厚,只讓人覺得清爽而渴望。

西奧多正一腦子亂七八糟的思緒,卻突然被阿加勒斯攔腰抱起,一驚之下他習慣性地摟住他的脖子,看到男人猶如黑曜石般深沉無言的眼眸,呆了一呆,卻又反應過來這人不是自己的騎士,連忙訕訕地放下手,感覺自己尖尖的精靈耳朵都要冒煙兒了。

說來也是奇怪,往常他這樣抱了自己的騎士,哪怕那人他從未說過話,也總覺得自己定會得到原諒與偷偷的、純情的愛慕,所以總是有恃無恐,往往是小騎士落荒而逃;此刻他卻總覺得自己彷彿玷污了「高嶺之花」——不對,這個詞用得太奇怪了,他先是否定自己,卻找不到合適的用詞,胡思亂想之間,就被輕柔地放在一張軟塌上。

楚松落一言不發、帶著不容抗拒的意味將長筒狀的睡袍從腳下向上堆起,取了藥酒為他輕柔地擦拭傷痕。

西奧多這才忽然反應過來,手忙腳亂地推拒:「大人不用麻煩,一點小傷,我自己施聖光術就好——」

男人卻道:「在極北之地受的傷,傷口都會被大量的冰元素侵蝕,聖光術不能驅除之,只會把冰元素留在身體里,以後會有體寒之症,恐怕就麻煩了。」他向西奧多示意自己手裡的藥酒,「這是此地人特別調配的藥酒,只有日日擦藥酒,直至傷口恢復,才能慢慢驅除冰元素,以絕後患。」

在西奧多懷疑的目光中,男人挑一挑眉,口吻平淡:「殿下若是不信,大可一試。」

西奧多這才害怕起來,不再說要自己治療;只是被他這樣上藥,還是覺得十分羞恥,很是無聲地抗拒了一番,卻見男人從始至終,一直神色冷冷淡淡,目光也冷寂得像冰雪,彷彿那美好的少年的身體,對他來說只是單純的物體,而沒有任何暗示的意義,因而又有一點小小的生氣——

——一直無往而不利的自己,竟然也難得有人視自己如無物?肯定是這人眼光瞎,或者是根本不懂情愛的動人滋味,只是個沒開竅的榆木腦袋!

可是男人雖然面色冷凝,動作卻實在輕柔溫和,小心翼翼;西奧多不禁開始對他抱有一點妄想:如果這樣表面強大冷酷,細節卻溫柔似水的男人,能夠臣服於自己……他忽然又驚醒,第一次覺得自己想要跟人這樣那樣的思想是對對方的侮辱。

又來了,這種莫名其妙地覺得他高潔的自卑感,明明自己才是聖潔的神殿聖子,卻總覺得對方是高傲強大得不允許任何玷污。

西奧多暗中警告自己不能沉迷於美色與一時的溫文有禮之下:想起來啊西奧多!這個混賬之前是怎麼粗魯地對待負傷的你的!

可是那回憶起來的場景沒有疼痛的感覺,只有他的手指在口腔里移動的場景——

西奧多又開始心神馳盪,卻突然感覺一陣劇痛!

原來此時楚松落已經處理到腳部的傷口,他拿著鑷子為西奧多剔除出細小的砂石,又擦了烈酒上去消毒。劇烈的疼痛使得西奧多猛然想要把腳往回縮,卻被楚松落死死地抓住線條精緻的、纖細潔白的腳踝,於是西奧多疼得綳直身體,腳趾都蜷縮作一團。

他連腳趾都長得精巧秀氣,昏黃的燈光下指甲各個泛著柔粉的光澤,分外小巧可愛。楚松落心底痒痒,生理上也痒痒,面上卻不動聲色,慢條斯理地給他包紮。

西奧多一口咬著披風惡狠狠地想,最好這個混蛋不要喜歡上自己,否則他肯定要讓他好看!

可是男人下一刻就輕柔地為他按摩自己不小心掐出來淤青的腳踝,一邊用低沉而好聽的聲音道:「方才情急之下,失禮了。」

然後幫他把睡袍穿好,又為他撥開因為疼痛的閃躲而散落在眼前的、鉑金色的頭髮。

西奧多想到自己的武力在對方面前就是個渣渣,即使還疼得很也不敢破口大罵,迫於威懾,忍痛搖了搖頭,淚光閃閃在眼中卻不敢落下來,「沒關係的,大人都是為了我傷愈得快一點。」

燈光昏黃明滅,他似乎感覺到那人眼裡劃過一絲笑意,然而轉瞬即逝,再看時又彷彿錯覺。然後那人拿出一枚小小的、精巧絕倫、晶瑩剔透的雪花型的戒指。

「殿下那枚普拉梅利亞的承諾已經因為寒冷而枯萎損壞了,就先用這個代替吧。」

他說得輕巧,西奧多卻知道一個大領主能夠拿出來的東西,絕對比普通的精靈能夠取出來的要好得多。可是那精靈畢竟是自己的母親,所以他猶豫再三,小心翼翼地問道:「那枚普拉梅利亞的承諾,不能修復了嗎?——它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領主大人面色一僵,然後神情更加冰冷:「我之後再想辦法,在那之前,還請殿下就用這個東西替代吧。」

西奧多欲哭無淚,心裡萬分想念自己溫柔羞澀的侍從、耐心體貼的神官,還有沉默忠犬的的騎士們,顫抖著接過戒指,帶在小指上——他也沒來得及想為什麼尺寸如此恰好,絞盡腦汁想如何才能平息這位高傲的領主對自己不識好歹的怒火,眼見他就要走開一旁,結結巴巴先叫了一聲「大、大人!」

楚松落面色冷如冰霜,卻仍然低頭看他。

精靈少年已經消失不見,只看到亞麻色長發的人類少年看起來分外瘦弱,湛藍的眸子里霧氣浮起,見他看過來,當機了一瞬才梗塞過來,像個小松鼠一樣小心翼翼地問道:「——這個指環,叫什麼名字?」

楚松落很喜歡他這樣乖巧可愛的長相,所以口氣平和下來,毫不在意一般回答他道,「這是我自己做的,尚且沒有取名字。不過既然已經送給了殿下,就叫做獻給光明之花吧。」

他說,「夜已深了,明早還要早起行軍,殿下儘早歇息吧。」

一床溫暖的被子蓋過來,依舊是撲頭蓋臉的方式,蓋住了鼻子眼睛。西奧多把自己的腦袋從被子里扒出來,看著吊在帳篷頂端的油燈,心裡給它安了個鍋,

都是這個油燈光線太過曖昧的錯,否則自己怎麼會覺得這麼一座不懂情趣的冰山溫柔?

明明處理傷口處理得那麼好,怎麼蓋東西就永遠記不住不要蓋住腦袋呢?

害得他不能呼吸,心臟跳得好快。

西奧多一個嗚咽地翻身,懊惱地提醒自己,美色誤人,亞爾爾塔多還有他的侍從神官騎士們在等著自己,千萬不要掉以輕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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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快穿]反正主角挺高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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